第23章
第23章
經此一番折騰, 曹聞算是想通了一件事。
先前說和離其實更多的還是抱着試探意味,許多鹽的反應實在是給了他當頭一棍。
他也是有些被氣到,全身心都想着了一件事, 那就是許多鹽要走了!
想着她對自己沒有一點好感和眷戀, 想着她想快速的逃離自己。
想着先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幻想的自作多情。
可冷靜下來一想,他說和離,許多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說明她确實是不滿意這段婚姻,不滿意她丈夫的。
她不喜歡, 那自己不該失落, 反倒是應該高興才是啊。
許多鹽不喜歡的是原身, 他又不是。
他是正直負責任的男人, 本質和原身是不一樣的!
換句話說,許多鹽要是喜歡, 那喜歡的不就是原來的那個人了嘛, 這樣才更應該哭吧。
反正他無疑是喜歡許多鹽的。
既然喜歡, 那就當去争取才是。
雖說他們認識的方式有些曲折, 可和離一出,他和原身便算是結束了。
以後他就不用再為了原身和對許多鹽盡丈夫的義務, 他完全可以是因為自己喜歡許多鹽而發自內心的對她好了。
那房子塌的是心驚,不過現在想來還挺有些恰得其時。
曹聞望了一眼滅了燈的裏屋, 聽着外頭喧嚣的風雨聲, 從來沒像今晚上這麽好睡。
翌日一早,曹聞便被一陣激烈的咯咯咯聲給吵醒。
他一骨碌從榻子上爬了起來, 尋着聲音找到竈房去, 母雞正站在窗臺上扯着嗓子直得意的叫喚。
曹聞頓時睡意全無,以為雞是想跳到窗臺前的水缸上啄魚, 連忙給跑了過去:“嗤,嗤!”
“我看你是要上房揭瓦了!”
雞從窗臺上飛了下來,曹聞把竈房門扯開,母雞趕緊扯着步子跑了出去。
“非得趕緊把雞圈做出來讓你睡外頭去。”
曹聞罵咧完跟着出了竈屋,外頭的天色尚且并不明朗,還有些灰蒙蒙的。
不過雨已經徹底停了,清早上風帶着水氣,吹在身上還有些冷。
站在院子裏老遠就能聽到曠野上漲水流動的聲音,這下了近乎一整日的雨,村裏的水田肯定都灌滿了。
雖說不是自家的田,到底是先前辛辛苦苦育苗插秧給料理出來的,曹聞預備吃了早飯以後也出去巡看一二。
他伸展了下身子,回屋去準備做飯,剛到竈下抓起一把點火柴竟發現幹草堆上有一枚黃殼兒雞蛋。
比嬰兒拳頭大一圈,還有點熱乎乎的。
曹聞喲了一聲彎腰小心給撿了起來,怪不得那母雞死命的吆喝,原來是下蛋了。
他正要把蛋拿到竈臺上,便見着許多鹽走了出來。
“瞧,雞下蛋了。”
許多鹽臉上有些倦色,擡眼看着在曹聞手裏的雞蛋,本是挺大的一枚,在曹聞那雙寬大的手上卻顯得格外的小巧精致了。
他微彎眼角,點了點頭。
“打了給伯母蒸個蛋羹吧。”
曹聞站起身把雞蛋放下:“伯母怎麽樣?”
許多鹽抿了下唇,道;‘娘昨天受了驚吓又淋了雨,倒是好在沒發熱,不過身體虛起不來床,只怕得要休養幾日才行。’
“那便好生歇着,左右屋裏沒甚麽事要伯母做的。等待會兒天大亮了還是去鎮上拿點藥,萬一有什麽不适也有個防備。”
許多鹽也是這麽想的,原本家裏是有些常備藥物,只是那麽一場災雨,現在是什麽都沒了。
除此之外,生活起居的一些東西也是沒了,這些東西都得置辦才行。
兩人商量了一下,許多鹽熟知許母需要些什麽藥,就他去鎮上采買東西方便些,曹聞在家裏拾掇房子。
要買的東西有些多,曹聞也羅列了一些要置辦的東西交待,現在人多了,又分三間屋子睡,褥子得新添。
旁的倒是沒什麽,一應俱全的可以将就用,就連米糧曹聞都有先見之明的囤了一石回來。
“這些錢你拿着,到時候買......”
曹聞的錢還沒掏出來,許多鹽徑直便擺了手,已經蹭吃蹭住了,添置點東西還主要是他們母子倆用哪裏還好意思要曹聞的錢。
見人心意已定,曹聞無奈,只有依她的意思。
商定好以後,早飯也差不多了。
許多鹽先端了飯食進屋去給呂菱璧吃。
很多年已經沒有吃過早食的呂菱璧看着送到屋裏來的蛋羹和粥,方才醒了一會兒的她不免怔了怔。
還是年少時在邑安呂家的時候吃過,見此她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睡到了午時。
‘時辰還早,娘吃了飯再睡會兒,我去集市置辦些東西。’
呂菱璧見許多鹽這麽說,眉頭不由得凝了起來。
許多鹽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麽:‘娘放心吧,我已經和曹聞商量好了,只管住下便是。到時候我們還是按計劃行事。’
呂菱璧也別無他法,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許多鹽。
‘吃飯吧。’
許多鹽添了一勺子蛋羹喂了過去。
鮮嫩的蛋羹入嘴,未覺雞蛋的腥臊,反倒是濃濃的香軟味道,呂菱璧詫異的看了許多鹽一眼:“這是?”
許多鹽看着他娘的神色,尴尬道:‘曹聞做的。’
呂菱璧猜出來了,一嘗這蒸蛋就不是自己兒子的手藝。
許多鹽打小不會做飯,後來裝作是女孩兒不得不學一些,但本質就沒長那跟會做飯的神經,除卻是最簡單的熬個粥炖個菜,旁的一概是叫人難以下口。
不過好在是農家窮苦,也吃不上什麽好東西,做個菜也就洗幹淨了往鍋裏炖,撒點鹽有個味道就行,且為了節省鹽也盡量往少裏撒便對了。
許多鹽那點子手藝也夠應付尋常人家。
“倒是不想他還會做飯,手藝也挺好的。”
呂菱璧昨晚上暈暈乎乎的,想來那口魚湯也是曹聞煨的,她常年喝藥泛苦的嘴昨晚上睡時都是少有的滿口鮮美。
“瞧來也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怎就跟鄭魁混在了一道。”
呂菱璧見許多鹽不接話,後知後覺的以為她誇曹聞讓他不高興了,正準備止住話頭時,卻聽許多鹽道:‘他以後不會再和鄭魁攪在一起了。以前是借了他的錢,不得不聽他的。再說他年紀小,受他表哥蠱惑也正常,往後斷了也算是及時懸崖勒馬。’
呂菱璧微微睜大了些眼睛,她默了默沒開口,倒是許多鹽覺得很不自在,連忙道:‘娘快吃飯吧。’
等照顧呂菱璧吃完飯出來,許多鹽見着曹聞還在把雜物間裏的東西往外搬。
一時間什麽蟑螂耗子的都在往外頭蹿,大有一種老巢被端了的局勢。
曹聞拿着掃帚看見一個來一掃帚,可惜了蟲子太多根本打不完,索性由着它們蹿出去,只要不滿屋子跑就行。
雜物間裏能用的木板棍棒的都收了起來,好些背簍簸箕都破了窟窿,單破了倒是還能用新的竹條補一補,可惜這些東西在屋裏堆放的久了早被腐朽了,稍一用力簸箕就被他捏斷成了片。
索性心一橫全丢去了竈房裏當柴火。
他手腳快,原本堆得滿滿的雜物間現在差不多已經全數空了出來了。
看着端着空碗的許多鹽,他道:“你來瞧瞧,是要睡床還是榻子。”
‘都行。’
曹聞就知道他要這麽說,索性領着她去看屋子,讓她選要左手邊還是右手邊。
“待會兒我就從中間給用木板給隔開,這屋子原本的床在左邊,你要是選這邊就睡床,睡右邊就把榻子挪進來,省得都挪動。”
許多鹽指了指右邊,這頭正對他娘的屋子,進出跟方便些。
曹聞應了下來。
屋子太久沒住,一大股黴朽氣味,曹聞準備先等它散散風,等着晚些時候在定板子隔開。
屆時許多鹽買了東西回來,可以一并就把床給鋪了。
還好今天不熱,否則清掃起着長久沒住了的屋子灰塵不曉得有多重。
趁着許多鹽要去集市,曹聞準備去田裏看看,兩人便沒打擾呂菱璧休息,一道出了門。
雨後清晨的空氣清新的讓人精神氣頭比往時都要好許多,就是路上滑腳的很,田裏蓄的水已經把秧苗淹了大半了。
曹聞一兩鋤頭開了個口,把多餘的積水給放出去。
他瞧着別家佃戶的水田也一樣蓄滿了水,但竟沒見着人霍口子放水。
“趕緊下河邊去,都別杵在河邊!”
“都跟我仔細着撈!一個個都是飯桶,要是這魚少了一條,誰都別想好過!”
曹聞和許多鹽方才走到村主路上,就見着好些個挽着褲腳的佃戶正埋在河裏,佝着腰杆正受人督促着在河裏摸。
與此同時,一道氣急敗壞的叫嚷聲在人群裏格外的響亮。
‘聽着聲音像是你表哥。’
許多鹽疊着眉頭看了曹聞一眼。
曹聞背着手正哼哼着調兒,見許多鹽這麽說不由得道:“都不準備來往了,表什麽哥。”
‘下頭鬧哄哄的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
其實不去看曹聞也曉得是怎麽了,不過熱鬧誰不愛瞧,他領着許多鹽一起貓腰躲去了旁頭瞧動靜。
“鄭領事,魚塘什麽時候被沖垮的啊?下了大雨漲水,魚不游都被水帶下去了,這麽長的河,只怕是撈不了啊。”
一個佃戶好心說道了一句,鄭魁只字未應,反倒是擡起腿先給了人一腳,險些把佃戶給揣倒在河裏。
“讓你幹什麽便幹什麽,用得着你多嘴!”
鄭魁昨兒才挨了一頓狠揍,從曹家跑走時也就臉上挂了一點彩,一日過去現在淤青都已經顯露了出來,整張臉親一塊兒紫一塊兒的看着很有些滑稽。
雖插着腰氣勢洶洶的立在岸邊上,可河裏的佃戶都忍不住偷偷在看他臉上的傷。
“看什麽看!信不信老子把你的眼睛給摳出來!”
佃戶瑟縮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曹聞猜想要不是因為發現東家的魚塘被沖垮了,他定然是拉不下臉出來召集佃戶幫忙捉魚。
這都一夜了,不曉得那魚塘裏還能剩下幾條貨,只怕是游的快的那一茬已經彙進了江。
曹聞搖了搖頭,既受着錢家的恩惠替人做事兒,卻又躲懶疾風驟雨天氣躲懶不肯出來巡看,眼下事發了才想着抓着佃戶來補救,實在不是什麽好東西。
‘家裏水缸的魚你在河裏撈的?’
許多鹽乍然想起昨晚上的魚湯,原本以為曹聞在漲水的時候就撈到那麽幾尾,今兒一早做飯時他才看到缸裏黑壓壓的還有好多條。
這朝還能不曉得這些魚怎麽來的。
曹聞同許多鹽簡單的說了幾句昨天捉魚的事情,扭頭便見着四五個手腳利索的人簇擁着個長衫男子匆匆趕來。
“鄭魁,你怎麽看的塘子!”
“放下的三千魚苗,你自己去看看還剩多少!”
人未到,聲先至,長衫男子遠遠的便指着鄭魁罵過來了。
曹聞一眼認出了這是錢家的管事,趙光宗。
雖是錢家的一把手,但是鄭魁和他已經不合多時,早幾年趙光宗把一樁本要落在鄭魁頭上的采買肥差給轉交待到了自己親戚手上,反而把鄭魁給譴到了莊子上看管佃戶和果林魚塘。
本是可以在城裏錢家主宅裏混,到頭來被外放來莊子幹吃力不讨好的活兒,鄭魁自然打心底裏記恨上了趙光宗。
“趙管事,您怎來了?瞧您大駕也不提前通知一聲,雨天路滑的我也好差人去接您不是。”
鄭魁看着趙光宗急匆匆的前來,心裏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說到底本就矮人一頭,以前是沒有什麽把柄落人手上讓人拿捏住才傲得住氣,時下出了茬子,哪裏還敢叫嚣。
他跟個孫子一樣好言好語的想把人穩住,心裏卻是叫罵起這人不在主宅裏好生端着,沒事跑來村裏做什麽。
要他曉得是哪個耳報神,他非得弄死他不可。
“我要是不來莊子這頭還不曉得你幹得好事,八月宅子要做大宴,東家點名用莊子裏養的魚,你倒是會辦事,提前把魚給放了,八月席面兒上放什麽魚?你說放什麽魚?”
鄭魁氣焰全無:“魚不是我放的,便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放主家塘裏的魚啊,昨兒雨下了一夜,我一晚上帶着人不是巡田便是巡塘,看的時候都還好好的,不知今早怎就被沖垮了堤。”
趙光宗不吃人哭喪可憐這一套,冷聲道:“我不管那堤是如何垮的,總之這事兒你若不給個像樣的交待,屆時你也便別想繼續在錢家做事了!”
話畢,趙光宗甩袖便領着人去了。
任憑鄭魁如何叫嚷哀求,人也再沒理會過一句。
一衆佃戶還是頭一次見着鄭魁被上頭的人這麽劈頭蓋臉的一通教訓,都忘記了看笑話,反倒是直愣愣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鄭魁拳頭攥得緊緊的,心裏急又氣,一腔子火無處發洩,想是轉頭洩在佃戶身上,可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魚的事情。
眼瞧着在河裏都摸了快一個時辰了也沒捉回幾條,他更是煩惱。
曹聞和許多鹽躲在遠處看了一出好戲,見着鄭魁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幾番踟蹰後背着手匆匆往回走,估摸是另尋法子去了。
“我尋思他這回是只有自掏腰包買魚放回塘裏了,趙光宗早也就看他不順眼,趁着這機會不弄他才怪。”
許多鹽偏頭,看見面前的人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