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賣完山貨,曹聞在小鎮中央四通街的老槐樹下坐了一會兒。
他算了算這些日子賣山貨掙下的錢,人在大街上他也不好把錢抖出來算,只有在心裏默一默。
賣山豬的錢占了大頭,外在今兒又賣了山貨,一算得有六千一百一十文。
前兩日又賣了點草藥還有山雞,但是零碎着花了一些,約莫得去三百文,剩餘一千文的樣子。
也就是說草草算下來現在手裏有七兩多。
這幾日倒确實是掙了些錢,且不說飯都吃不飽的雇農人戶,完全已經抵得上日子過得還行的平農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但曹聞并沒有樂呵,他還得拿三兩銀子去還給他那表哥鄭魁。
他沒有欠人錢的習慣,再者連娶親的錢都是跟人借的更是讓他渾身有些不自在,而且他隐隐覺得他那表哥并不是什麽正道人,還是早點還完了錢保持點距離為好。
刨開這三兩的大支出,曹聞手裏也還有一半。
他從石凳上起身,拍了拍屁股,徑直往米糧鋪子去。
前些日子買的米不多吃不了幾天,今兒趁着來了集市又把山貨都賣完了,幹脆一次性多買些米糧回去囤着,家裏有糧也踏實些。
他打算照例買些稻谷,自己多費點事情脫殼兒能省不少錢,等以後不差錢兒了再買脫好殼兒的米吃。
“稻谷怎麽賣的?”
“沒漲價,還是十四文一升嘛。”
曹聞守着谷桶,他當然知道價格,主要還是想問:“量大有沒有實惠?”
夥計聞聲放下手裏的賬子:“一石一千零五十,比單買能省個二三十文。”
他走到曹聞身前:“我們鋪子的稻谷都好着咧,決計沒有混秕谷黴谷這些進去,按石買劃算,小哥按石買吧。”
一百二十斤的稻谷确實夠吃好長一段時間了,就是飽足的吃也能吃小幾個月,曹聞頗有些心動。
“再實惠些,一千文做個整。”
夥計好笑道:“小哥,你這一繞便繞五十文去,我們這也是小本經營,哪裏經得住這般實惠。”
“這不是量大麽,若是買三五升的我也不好開這個口。”
曹聞道:“若是實惠下來,我還想買點面粉。”
夥計嘆了口氣,有些拿曹聞沒法子,一口拒絕不是,答應也不是。
還是站在櫃臺前撥着算盤的掌櫃見着這頭滞住了過來解圍:“那小哥瞧瞧想再帶些什麽,要是東西多,便适當給您實惠下去。”
曹聞又再選了五升面粉,六十文一升,得要三百文。
掌櫃琢磨了一下,放低了聲音應承了曹聞的繞價,一邊讓夥計裝稻谷一邊囑咐曹聞千萬別告訴旁人這個價格拿給他的。
曹聞就曉得這掌櫃的會答應,要不了兩個月就該秋收了,到時候大批新稻湧進市場裏來,稻谷售價會降一些,且秋收以後好一段時間買米的人都少,倒是不如趁着現在價格高的時候能多賣一些算一些。
他爽快的給了一千三百文。
......
曹聞走後,許多鹽洗碗的功夫借着竈膛裏的餘溫燒了點熱水,把昨兒換下的衣服給洗了。
夏日衣物易汗,不用熱水燙過難去汗臭味道。
他先用冷水把曹聞沾了血的衣裳泡了泡,帶着搓洗去了血跡再用熱水燙,血跡要是先遇燙水就成印洗不幹淨了。
兩人的衣服都不是什麽好貨,粗衣葛布跟麻袋一個料子,就這還打了些補丁。
幸好都是男人不用愛美,衣服再破爛也無妨,該遮住的能遮住就是了。
他搓去了泥污以後簡單的擰幹便将衣服挂在了院子裏的晾衣杆上。
水嘩嘩的往地上滴濺,吓得正在院子裏刨小蟲子吃的母雞擺着雙腿就跑去了角落裏。
許多鹽看着母雞笨拙跑開的樣子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希望這雞能快快下些蛋,到時候孵出些小雞來。
他在腰間擦了擦手,舉頭見着日頭已經漸高,沒再敢耽擱收拾了一點木材和竹片,拿到了堂屋正對的屋檐下。
這就準備做個雞圈出來,到時候放在後屋檐邊的窄道裏。
“咯咯咯!”
家裏的工具鮮少,一把瘸鈍的鐮刀剝開竹皮很是麻煩,許多鹽低着頭和竹子死磕,正想着等以後有錢了一定要換一把好使的刀。
突然便聽見院子裏的雞大聲叫了起來,煽動翅膀飛到了晾衣杆旁邊。
“幾日不曾過來,還養起雞來了。”
虛掩着的籬笆門口突然進來了個男人,一腳朝着母雞踹了過去,雞受驚直接飛了開。
“曹聞,你小子娶了親會過日子了啊!見着大哥來了還不出來接。”
許多鹽聞聲手一頓,見着走進來的三角眼男子,眉頭夾的死緊。
“呀,這不是小許姑娘麽!”
男子見着屋檐下的人,有些驚喜,面上的笑容明顯的放蕩了一層。
他大步過去,朝着人揚了揚下巴:“曹聞那小子呢?”
許多鹽睨了一眼人,沒有半點好臉色,索性不予理會,繼續忙活着手上的活計。
鄭魁見受了冷臉,嗤了一聲,大跨着腿徑直進屋去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了堂屋門檻前:
“曹聞這小子哪兒去了,竟然沒在屋裏。上回挨打的不輕,不在家裏躺着又上哪兒晃蕩去了?”
自然,也沒得應答。
鄭魁不由得把目光落在了門檻邊的人身上,見着被這般冷視,心裏自是不痛快,不過看到許多鹽的臉後,又轉變了想發作的心緒。
不曉得是有些日子沒見着了還是如何,他覺得許多鹽氣色好了不少,人瞧着竟比先時還好看了幾分。
先時在錢家這娘們兒不給自己好臉色也就罷了,他礙着錢家人不好如何,如今人都落到曹家來了,還對他擺着一張臭臉。
只怕是這娘們兒還不曉得自己現在處于一個什麽境況裏呢。
鄭魁蹲下身,近距離的看着面前人姣好的眼鼻,色從膽邊生,擡起手就想去捏許多鹽的下巴。
然則手還沒碰到人便被攘了一巴掌,旋即一把鐮刀抵了過來。
鄭魁有些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瞧着人兇狠的神色,卻是并不帶怕的:“你這小娘們兒。怎的,曹聞那小子還沒教你規矩不成,還敢拿着刀對着我。”
話畢,他一把拽住鐮刀的刀柄,許多鹽見狀使力揮起刀,鏽鈍的鐮刀雖然不快,但到底尖利,從鄭魁的皮肉上劃過徑直拉出了一條口子來。
鄭魁一抹側臉,發覺竟然破皮出了些血來。
這不痛不癢的傷口,不至于傷住人,但卻足以激怒起人。
鄭魁對許多鹽早已垂涎多時,這點血無疑起了極大的助興,趁着許多鹽不注意他一把拖過鐮刀給甩去了一邊:“既然你烈性,老子今兒就在這辦了你,看你還烈不烈得起來!”
他掐住許多鹽的胳膊使出蠻力将人按住,砰的一聲凳子翻倒,許多鹽摔在了地上。
鄭魁借機想要伸腿壓住許多鹽,沒想到卻被人橫腿在命根子上狠狠的踹了一腳,尖銳的疼痛傳來,鄭魁尚未來得及叫出聲,突然又被身下的人掐住了脖子。
他睜大了眼睛,一邊張着嘴吸氣,一邊不可置信的看着許多鹽。
怎麽也不敢相信一個娘們兒的力氣竟然這麽大!
若是尋常女子方才那一摔就已經暈頭轉向任人宰割了,哪裏會像許多鹽這樣不但對他又踢又踹的還控制住了他的咽喉。
窒息感讓他再不敢輕視眼前的人,他奮力伸出手想要反擊,然而許多鹽早料到他要如此一般,轉而用胳膊格擋,拉扯之間他只抓住了許多鹽脖子上高高的衣領。
撕拉一聲,衣領被扯了一半下來。
一片潔白的脖頸一晃而過,鄭魁還沒看清楚,突然頭頂傳來一聲怒斥:“幹什麽,快放手!”
鄭魁聽到熟悉的聲音潛意識松了口氣,這傻子可算是回來了。
他滿臉缺氧漲紅的想要扭頭,招呼回來的曹聞趕緊把這瘋婆娘踢開,狠狠給收拾一頓!
然則自己還未有動作,卻突然像被一雙鐵手扯住了後衣領,脖子再一次被緊緊的勒住,他一瞬間都覺得自己脖子像斷開了一般。
緊接着,他看着自己雙腳懸了空,不過須臾間便重重的摔在了院子裏,鄭魁顧不得劇烈的疼痛再一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一個一百多斤的鐵血漢子,今日不僅摁不住個女人,還被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拎了起來,拎了起來!
“阿鹽,你沒事吧?”
曹聞趕緊矮身去扶地上的人。
許多鹽見着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的曹聞,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甚至都沒去抓住曹聞伸過來扶他的手,迅速自己站了起來。
怕自己暴露,他趕緊捂着破開了的衣領跑進了屋。
曹聞看到許多鹽的慌亂與掩藏,頓時心裏的火燃到了胸口。
鄭魁看着捂着衣領像是受了欺負一樣躲進了屋裏的人,心裏就來氣。
他緩緩從地上爬起,現在渾身跟散了架一樣,他一時間還都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裏捂了,這死娘們兒。
“曹聞,你這臭小子,竟然還敢......”
話還沒說話,突然左臉就挨了結結實實一拳頭。
登時鄭魁感覺自己的下巴都碎了,一句話吐不出來,然而拳頭還在往身上落,求生意識促使他趕緊抱着頭蜷縮在地上。
“光天化日你找死!”
“啊啊啊!別打了,別打了。”
“曹聞!我只是一時心急,一時心急了!”
鐵一般的拳頭砸下來,鄭魁覺得自己的骨頭再硬也扛不住,眼見着摁住他的人還沒有停手的意思,他趕緊求饒:
“先前我們不是說好了的麽,我借你錢把她娶回來,到時候一并伺候我們倆的啊。”
“你便是想反悔,也可以好好商量啊,動手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