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翌日,許多鹽起得有些晚,睜眼時發覺裏屋都已經亮堂了。
他趕緊下了床收拾,出門時聽見竈房裏傳來了竹竿在竈膛炸裂的聲音。
許多鹽舉步過去,見着竈下團着個身影,正托着臉出神的望着竈膛。
他瞧了一眼陶鍋,裏頭煮了米已經軟爛發白了,也不曉得這人什麽時候就起了身。
許多鹽有些歉疚又驚訝的走了過去:‘煮早食了?’
曹聞聽見腳步聲擡起了頭,他看了一眼許多鹽,淡淡嗯了一聲。
随後又看向了竈膛,神色十分高冷。
許多鹽未置可否,若是沒有什麽要緊事情鄉裏人少有吃早食的,不過大戶人家一日倒是三頓餐食。
他以前在錢家廚房裏做事的時候,天還沒亮就得生火幫着廚娘給主子少爺的準備早食,倒是不想有朝一日自家也趕這趟時新。
曹聞在竈下伸長了一點脖子,看着許多鹽默不作聲的去水缸前舀了一瓢冷水,接着便自擦洗着臉,全然就沒有要多搭理他的意思。
他長吸了口氣,她就一點沒發覺自己在不高興麽!
哼!曹聞氣鼓鼓的往竈裏塞了一堆助火幹曹,竈膛頓時火勢大盛,燃得轟轟作響。
‘我怎麽聽見院子裏好像有雞叫聲?’
許多鹽對着窗往臉上澆着冷水,聽到了竈裏燃得很大的火聲,本想囑咐曹聞大夏天的火好燒省着點助燃柴,但院子裏咯咯咯的聲音卻先打斷了他的話。
他有些不太确定,家裏又沒有養雞,怎麽會有那麽清晰的雞叫聲。
直到反複聽到好幾聲以後,他才确信自己沒有聽錯,家裏真的進了只雞。
曹聞見着突然又同他說話的人,登時又直起了後背,他刷的站了起來,突突跑去了門外。
不一會兒,許多鹽便見着人抱着只土褐色的花母雞又跑了進來,神采奕奕道:
“你看這只母雞長得好不好?我今早上去平農家裏買雞蛋的時候看見這母雞正在下蛋,大嬸兒說今天要上集市去賣了換些米面,我見這母雞下的蛋又大又圓,幹脆就給買了回來。”
他把母雞遞給許多鹽:“等它多生幾只蛋,到時候就給攢起來孵成小雞圈養起來,每天早上就都能吃雞蛋了。”
許多鹽連忙抱住塞過來的母雞,怔了一下,雞确實是好的,他摸了摸雞毛,發亮順滑。
鄉戶人家都愛養點家禽,急用錢的時候可以拿去集市賣了換錢,逢年過節的時候也能自宰了吃。
能養家禽也是一戶人家安定平和會過日子的象征,當初他和他娘落腳通溝的時候也想過養點家禽,只不過他娘身子不好,他在錢家做事也不是常常在家,索性不養這些給他娘添麻煩。
“我颠了颠,這只母雞得有四斤多,大嬸兒急着要錢七十文賣我的,劃算吧。”
許多鹽點點頭,他放下還有些熱乎乎的母雞,同曹聞道:‘只是怕養不得兩日主家的人瞧見了又該有名錄要上繳了,白花了銀錢買雞回來。’
“他們不過也就是拿那兩畝地拿捏着人,大不了我明年不租主家的地了便是。”
曹聞道:“便是在山裏讨生活,那也比跟着地主強。”
許多鹽沒說話,他心裏是認同曹聞的說法的。
曹聞又把那點子故作深沉的不悅完全抛到了腦後,去鍋裏把放在裏頭的雞蛋撈了起來,再把煮的粥也盛進盆子裏。
“吃飯吧,飯吃了我去集市上把昨天的山貨賣了,回來再做個雞圈。”
許多鹽默了默,想着已經帶曹聞去藥鋪裏混了個眼熟,想來掌櫃的也不會坑他們了。
至于別的野菜他也沒有什麽門路,就算自己跟着去了也不能跟着叫賣幫上什麽忙,沒必要兩個人都去集市耽擱着。
‘你去集市吧,雞圈我來做便是。’
曹聞端着粥,偏頭看着拿着碗筷的許多鹽:“你不和我一起去集市麽?”
許多鹽搖了搖頭:‘我給地裏鋤鋤草,家裏也收拾一下。’
曹聞微有點失望,卻還是道:“也好吧,那你有沒有什麽想買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
‘沒有。’
曹聞抿了下唇。
許多鹽見人好似還有點不高興了,有點不明所以。
‘不然帶點鹽吧,家裏沒多少鹽了。’
曹聞眼睛又亮了起來:“好啊,昨天在家裏吃的腌菜我覺着味道很好,到時候多買點回來也做些。”
許多鹽眉眼微彎,點了點頭。
早食過後,許多鹽挑揀了些野菜和草藥自留,辛苦采摘回來的野菜自己吃一些,草藥的話家裏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曬幹了儲備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收拾完畢太陽都冒出頭了,許多鹽把草帽放在了背簍裏,賣東西回來的時間也沒有個準點,要是正午回來的話這天時皮肉都得曬紅。
曹聞趁着許多鹽不注意把草帽抱到了懷裏,背着背簍美滋滋的去了集市。
這些日子幾乎都是在山裏集市來回跑,曹聞對去集市的路都很是熟悉了。
他沒磨蹭直接去了安平藥鋪,清早上藥鋪裏還沒什麽生意,掌櫃的見着曹聞笑眯眯的,迎到門口問這回有些什麽貨。
這回采集的藥草種類比較單一,但數量大,還比較好算價格。
丹參收的十二文每錢,不壓秤的金銀花貴不少,二十七文一錢。
采集到的丹參有四株,計重十斤,金銀花只有兩斤多一點。
核算下來有一千七百五十文。
丹參的價格雖然不如當歸黃芪等草藥的價格高,但重量大,這麽算下來還比先前帶來的草藥掙錢些。
原本還有點零碎的艾草桔梗和益母草的,只不過實在有些少,帶過來也賣不了什麽錢,許多鹽幹脆就留在了家裏沒讓他帶。
掌櫃的看着深山裏的草藥喜滋滋的,給錢也爽快,瞧着曹聞的手受了傷,還白送了一點消炎藥和紗布,囑咐曹聞下回有貨又來。
曹聞自是愉悅應下。
禮尚往來的,他轉又送了一把新鮮蕨菜給藥鋪掌櫃,兩人都挺高興。
出了藥鋪,曹聞的背簍輕了不少,他準備趁着日頭升高之前把野菜處理掉。
雖然先前被酒樓食肆的人驅趕拒絕了好幾回,但他還是不死心的先去這些地方問收不收。
酒樓食肆收購的價格雖不比叫賣的單價高,可一次性賣出去拿錢總比沿街扯着嗓子叫賣得強。
這個時辰算不得早,跑得快的酒樓食肆已經去菜市裏把一天要用的菜都備齊了,但也不乏有些館子還沒采買好。
而且他這是山貨,并不是菜市裏日日都有供應的蔬菜,便是采買好了菜的酒樓若是有這些菜式的都願意要。
“有野菜,收不收?”
曹聞背着背簍從食肆的後廚探了半個腦袋進去,吆喝了一聲。
“管事的,有賣野菜的要不要?”
後廚的人朝着前堂喊了一嗓子,不多時出來了個擦着手的男人:“有些什麽?”
曹聞見有戲連忙放下了背簍:“您瞧瞧,有蕨菜,還有些雜貨。”
“這蕨菜昨天才采得,很新鮮,都沒留發老的一截。”
男子抓了一把蕨菜瞧了瞧,見着已經捆好,又掰看了一下中間的怎麽樣。
“怎麽賣的。”
“您給市價就行。”
男子伸低下脖子又看了曹聞的背簍一眼:“你這有不少啊,得有三十斤了,四文錢一斤我就給你全部收了。”
市價叫賣的話六文一斤,曹聞合計了一下,這人出的價格不高,但在外頭叫賣不一定賣得完,過了中午一茬太陽蕨菜就不新鮮了,還是一起賣穩當些。
“那這些野菜要不要,一齊收下吧,又嫩又新鮮。”
“太雜了,酒樓裏不好成菜。”
“成,那便把這些蕨菜賣給您。”
蕨菜壓秤,一稱竟然有三十五斤,賣了一百四十文。
曹聞數着錢出去,末了看了一眼這家食肆的名字,大招牌上龍飛鳳舞的提着聚緣酒樓四個大字。
他默默記在了心裏,下回再有野菜他就先來這家問問看。
剩下的三五斤野菜在背簍裏,也便只能去叫賣了。
曹聞想了想,沒去菜市外頭叫賣,而是去了鎮上那片房舍齊整闊氣的民巷裏。
便是不聽人說,瞧着那有模有樣的建造便曉得是鎮上的顯貴人家,那是花得起錢的主兒。
曹聞踏進巷子,便見着這頭的巷路比尋常民巷寬兩倍不說,路上竟然還鋪了地磚,想來是為了方便車馬通行的。
他沒朝着立起石獅子的朱門叫賣,而是扯着嗓子往小門喊,正門的人誰管吃喝啊,小門是後門,一般離廚房近。
倒是不枉曹聞一番思索,還沒叫賣兩聲就有丫鬟來開了門。
“那小哥停一腳,都有些什麽山貨?”
曹聞趕緊又折身過去,颠過背簍讓丫鬟看。
丫鬟在背簍裏翻翻瞧瞧了一陣兒,問道:“什麽時候采的,賣什麽價格啊?”
“昨兒下午才摘的,都是山裏貨,買的人多已經不剩多少了。姑娘要就看着給點。”
丫鬟倒是沒想曹聞還挺好說話,便也放下大戶人家奴婢的驕矜:“天旱炎熱,我家小姐近日胃口不好,菜市的那些個菜都吃得膩味了,正好買點山貨讓小姐換換口味。”
“我瞧你這野菜倒是還算新鮮,摘得幾乎是菜心了,去頭也不多,給你二十文全收了,也省的你頂着大熱天兒的再叫賣如何?”
曹聞:“那便是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