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曹聞不知何時又竄了出來,手裏緊握着一株黃褐色根須極長的綠植,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一株人參!
山參喜陰需土壤肥沃,像是這般向陽的山崖其實是少有生長的,不過它躲在樹蔭下,倒是也能長。
但能尋到一株這樣名貴的“仙草”,也實在是老天爺眷顧給了造化。
“我拿上來,山參不大,要是壞了品相就更不值錢了。”
曹聞心情肉眼可見的很好,抓着繩子爬了上去,将人參遞給了許多鹽。
許多鹽連忙扯了些地衣放在芭蕉葉裏舉過去,都不曾用手去接。
這株山參不大,不足兩,但是三年才開花,現在已經開了花,說明年份還是有的。
雖然他不會看人參定價,可人參名貴衆所周知,這一株參就是賤賣那也比尋常草藥貴的多,如何能不小心着。
“你看好,我再下去轉轉。”
曹聞抓着繩子再度下崖,約莫在山崖這頭待了兩個時辰,看着天邊太陽越來越往西去,兩人才收了活兒。
若是做農活兒,這時辰正是最舒坦的時候。
但山裏天色一晚野獸就得出來活動了,這頭到家裏就是下山快也得一個時辰,可不敢貪黑。
許多鹽把繩子和采集到的草藥全部整理好,他問曹聞:要不要去找獵戶還背簍。
“算了,裝着東西,改天去吧。”
曹聞順手把背簍背起來,兩人沿着來時的路回去,雖是相繼無言,但空手而來,滿手而歸,步子明顯的比來時輕快不少。
出了深山以後都下意識的松了口氣。
下山時放慢了些腳步,有意的等着天暗村地裏的村戶都收活兒了才回去。
到家時已經明月高懸了。
曹聞便把今天采集到的草藥一股腦的倒在了地上。
今天收獲不小,在山上的時候他把看到的草藥能收的都給收了,也沒管價值高低,總之采了全丢進了背簍裏。
許多鹽也沒閑着,就在山崖附近采集,兩人合力下亂七八糟的把草藥裝了一背簍。
草藥倒出來被壓着的枝丫展開,顯得是更多了。
許多鹽晚上燒飯的時候看着堆成小山高的草藥,眉心舒展,連劈柴的聲音都感覺比平時悅耳了好多。
曹聞先把那根珍貴的人參給取了出來,掀開包整好的芭蕉葉,有地衣護着,人參一點沒有破損,看着很新鮮完整。
他小心的給放進了盆子裏。
許多鹽也看了一眼,随後給鍋裏下了米,一道幫着曹聞整理今天的草藥。
兩人把草藥分成了兩堆,一堆是根須型的草藥,像是當歸,黃芪一類個頭算不得賣得起價的;一堆是花草葉型的草藥,像是艾草,蒲公英,藤枝等占空間又賣不上什麽價的。
為避免壞了藥性,甚至都不必清洗,分類開裝整好就行。
瞧着裝了兩簸箕的草藥,曹聞插着腰道:“我明天還是一早就拿去集市上的藥房,不知道能賣的上什麽價。”
許多鹽見這麽多收獲,心情也不錯。
話也比平時多了些,見曹聞好奇藥價,便做手勢同他說道:‘人參自是不必說,當歸藥鋪收的價格也不低,今天采到的當歸不少,當能賣到兩三百文。’
以前他也沒少上山采過藥,他娘常年病着,尋了大夫開了藥方,去藥鋪裏拿藥貴,他都是去山裏采。
采到一點也就省一點,便不必全然都從藥鋪裏拿藥了。
但是也從來沒有采集到過這麽多草藥,自然也是因為他不會去深山裏,不敢冒那麽大的風險。
曹聞微揚眉毛,一句沒聽懂。
許多鹽見曹聞迷惑的樣子,呼吸淺了一點下去。
別人聽不懂他的意思是常态,也是他話多了。
不過須臾後他又習以為常,曹聞還耐心看着他比劃,也算是有些良心的了。
他又做了手勢:‘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集市吧。我有熟識的藥鋪,收草藥的價格公道些。’
藥鋪和大夫雖是做的治病救人的生意,但也不盡都是良善之輩,坑宰人都是常态。
他知道這些草藥來之不易,都是冒着丢命的風險才弄到的。
且不說曹聞在山崖上多麽驚險,今日出深山時,他回頭望了一眼。
日落偏西以後天色暗下來,山裏本就光線不好,被遠遠甩在了身後的深山如同一口能把人吞沒的深淵,隐隐還有猛獸的鳴聲自遠傳來,叫人膽顫。
再者自己也出力不少,為此他不想曹聞去賣藥被人敲詐。
曹聞見着許多鹽在自己應答不了她的話時情緒明顯的低了不少,心裏有點不是滋味,正想要說點什麽,卻又見她做了手勢。
許是大半日在一起,兩人有了一點默契,曹聞倒是明白了點她這句話的意思。
“行,想去集市就一道。今天上山你也累了,等明天賣了草藥我帶你在集市裏吃面條。”
許多鹽不知道他是不是誤會了自己要一起去集市的意圖,不過看見曹聞笑着同他許諾,露出了兩顆尖尖的虎牙,頗有點像個人畜無害的傻大個兒。
他頓了一下,也沒管他理解的意思是什麽,兀自便點了點頭。
這人把說得跟哄小孩兒不要纏着大人去集市,爹娘回來就給買糖一樣,可分明他在自己面前才應該是小孩兒。
許多鹽微斂起眉眼,這種被人哄着、照顧着的感覺讓他心裏有些異樣,但他心底卻知道這确實是不錯的,倘若沒有懷揣着什麽目的的話。
夜裏,照舊吃了些清粥打發。
今天忙碌了一整日,天氣熱起了不少汗,飯後兩人各自都沖了個涼,躺床上尤其好睡。
翌日,天還沒亮,兩人簡單的洗漱後就把草藥裝整遮蓋好後帶了集市。
到了鎮上,曹聞正準備去找藥鋪,就見着許多鹽指着方向,徑直把他領着去了一間叫安平藥鋪的地方。
這個點鄉野路上的水露尚且還重,集市上最熱鬧的還屬賣果蔬和早點鋪子。
藥鋪的門都還緊閉着,許多鹽看了一眼門前并沒有張貼什麽歇業的告示,才和曹聞放心的等在門口。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有個背着手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走來。
“咦!啞巴?今兒怎麽這麽早過來了?”
中年男子顯然是認得許多鹽的,一邊招呼她,一邊從腰間取出鑰匙開門。
“今兒是來給你娘拿藥還是如何?”
許多鹽同藥鋪掌櫃比了一通手勢。
“有新貨啊,進來吧。”
曹聞自是看出了兩人的熟稔,他很驚奇這藥鋪的掌櫃竟然能明白許多鹽的啞語。
“你娘近來身子可好些了?”
藥鋪掌櫃背朝着人往櫃臺前走,好似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一般兀自忙自己的。
收拾了一下櫃臺,他才看向許多鹽:“今天送來的是什麽?艾草可就不如何收了,這入了夏倉庫裏都快塞滿了。”
曹聞聞言趕忙把将背簍放了下來:“有些艾草,多的是旁的。”
掌櫃的聽到聲音才看向曹聞,他詫異的看了許多鹽一眼:“這位是?”
許多鹽抿了下唇。
“我是她丈夫。”
“成親了啊。”掌櫃意外又情理之中的道了一聲:“好事一樁,如此你們娘倆兒也有個人照拂依靠不是。”
曹聞聽着掌櫃的話,有點發愣,他腦子裏的記憶似乎又觸動了些關鍵詞,試圖拼湊記憶讓他的頭有點糊。
片刻後,他才後知後覺,許多鹽好似有個身體不好的娘。
“瞧瞧吧,有些什麽。”
他回過神,先把背簍遞了上去。
藥鋪掌櫃掀開蓋着的芭蕉葉,驚了一聲:“貨還不少咧!”
他拿起了放在面兒上的當歸,捏了捏藥根上的泥,又嗅了嗅味道,睜大眼睛看着兩人:“深山裏弄的吧?”
“掌櫃的好眼力。”
“尋常外山裏走動的人多,藥材長不得多久就被挖了,年份淺,生得小,你這很容易就能瞧出是深山裏的貨。”
掌櫃樂呵呵的,拿着當歸不想放下,藥鋪裏能收到好貨難得,但為着看還有沒有好貨,他也不得不把當歸先放在一邊。
越瞧越滿意,他道:“小許是識得草藥的,這回送來的都不錯。”
曹聞聞言笑看向許多鹽。
‘掌櫃的若是瞧得上,還請讓個合适的價格。’
“好說。”掌櫃的說着就要拿秤稱重。
曹聞叫住人:“先說價吧,我們心裏也能有個數。”
掌櫃道:“當歸我們藥鋪收的價格是四文一錢,不過你們這送過來的還成,能提點價格收五文。”
也便是說一兩五十文,一斤的話五百文。
“黃芪一文一錢。”
許多鹽連忙做手勢:‘三文兩錢!’
掌櫃的咂摸了一下嘴:“小許也忒會繞價,成!也是看你是熟客才給這個價格了。”
接着又翻看了其餘草藥,道:“旁的零零散散都是些不值錢的,艾草蒼耳的就不一一作價了,合計五文一斤如何?”
許多鹽默了默,草藥種類繁雜,一樣一樣的算價格确實不容易,他便應了一聲。
一番稱算,當歸六兩,黃芪一斤,淩雜的草藥五斤,這次采摘的草藥一共賣了四百七十五文。
掌櫃的取了幾吊錢放在櫃臺上,往前推了推:“點點。”
曹聞把錢撥給了身旁的人,許多鹽沒客氣的數了一遍。
數到尾,他擡頭看了掌櫃一眼,不确認的準備再數一回時,掌櫃的道:“你沒點錯,是我添了五文做個整,下回要是還有好貨直接就送我這裏來就是。”
以采藥為生的人算不得少見,但是敢舍命進深山采藥的到底不多,可深山出好貨,藥鋪裏都喜好收這樣的藥材。
既有這樣的貨源,自要籠絡着些。
聞言,曹聞和許多鹽對視了一眼。
見着人微微颔首,曹聞了然的上前道:“掌櫃的既是爽快人,那我們自也應下,往後若是有貨,定然頭一時間便給您送來。”
“眼下也還有一株草藥,不知掌櫃的收不收。”
說着,曹聞便從身上取出了個葉包。
掌櫃微有詫異,見着人保管的如此之好,也下意識的小心接了過來。
只拆開了一角,掌櫃眼前便是一亮:“竟還有此貨!”
他連忙拆開芭蕉葉,把地衣輕輕抖開,小心取出那株人參。
體型算不得大,珍珠點也不多,說明年份并不算長。
不過這一片鮮少能遇見這樣的山貨,即使年份短,可勝在新鮮,适合補氣血和調理身子。
鎮上時有富戶人家夫人産後需鮮參調理,可惜都有價無市。
“掌櫃的可能開價?”
“自是能!”
掌櫃也沒隐瞞對這株人參的喜愛,這東西放在哪個藥鋪都能出手,無非是價格高低。
而下再見着好東西,他更是有心籠住曹聞和許多鹽了。
“鮮參價格高低不同,得看年份。此般四五年的也只能賣尋常市價,三四百文一錢。”
“我這兒确是好長時間沒有收到這樣的稀缺貨了,便收你們四百文的最高價,你瞧如何?”
許多鹽先時問過人參價格,藥鋪裏賣的幹參就是年份不高的也要七八百文一錢,不過她也能諒解,他們這是鮮參價格定然要低不少,且還是藥鋪的收購價格。
如此一算,掌櫃的也算誠心,沒有壓他們的價格了。
曹聞見許多鹽沒有什麽異議,道:“掌櫃的定然不會蒙我們,便依您的價。”
這株鮮參中規中矩算不得重,兩錢多一些,賣了八百多文。
雖然單算不多,可是這只是一小株的價格,比之旁的一大簍子的草藥已經非常值錢了。
合計下來,今日所有藥草還是賣了一千三百文的樣子。
散碎銀子和銅錢收進袋子裏,鼓囊囊一包,挂在腰間走路都有些往下墜的拖着褲子。
曹聞勾起嘴角,賣草藥掙的錢給了他莫大的信心,這不比守着那一畝田來錢快?
不過快歸快,他也清醒的知道懸在那深不見底的山崖上的滋味也并不好過,且也并非每次冒着危險都能有所收獲。
說到底都有些靠天吃飯的意思。
他拎着空背簍,笑着同許多鹽道:“走,哥帶你去吃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