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午時毒辣的太陽把從地裏鑽出來的蚯蚓曬幹成了肉幹兒,擺在裂縫的土路上,好似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燒焦的味道。
兩人頂着烈日從莊稼地裏穿過,晌午正是毛焦火辣的當頭,農戶都在家裏吃飯午睡,倒是沒人注意到他們倆在農忙的時候上山。
山路崎岖蜿蜒,曹聞跟在許多鹽的身後,看着身前不遠不近的人。
麻布寬袖下露出的一截胳膊皮肉貼骨,曹聞垂着的手暗暗比劃了一下,他感覺自己稍微一用力就能給折斷。
要是以前在戰場的時候,敵手也是這麽纖弱就好了,他一個人肯定能幹完半個戰場......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麽大的太陽又遠的路程,還是山坡路段,她看起來弱柳扶風的樣子能爬得上山頂麽。
要是一會兒走累了自己是不是應該背她上山?
那倒是沒什麽,別說一個了,三個都能扛走。
曹聞如是想着,正欲要同許多鹽說如果累了.......一擡頭,方才還在自己面前的人竟已經在半山腰上了!
許多鹽叉着腰,看着在大太陽底下慢騰騰像只老龜一樣挪動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人,眉頭擰緊。
就這,他都有點懷疑那些櫻桃怎麽給摘回家的。
曹聞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趕緊小跑着追了上去。
瞧着許多鹽暗戳戳的在上下打量他,曹聞抿了抿嘴,她不會是覺得自己很虛走不動道吧?
想到有這種可能他氣都不肯喘了,将放在背簍裏的草帽自上而下蓋在了許多鹽的頭頂,擋住了她的視線。
許多鹽扶了下帽檐,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兩人上了山午後的時辰尚且也還早,但卻明顯的感覺涼快了許多,因為爬山流汗打濕了的後背這會兒在山風下竟然有點發涼。
現在這時辰外山上都沒什麽人,寂靜的能聽見蟲飛鳥叫的聲音。
曹聞按照着上次獵戶帶他走的路找到了林中木屋。
“楊剛!”
他砰砰扣了幾下門,沉悶的聲音在山裏發出回響,獵戶警覺,這麽大的聲音卻是沒人來應。
“怕是已經出門,只有下山的時候再來一趟了。”
話畢,曹聞看向正在四處打量着深山的許多鹽。
都已經上山來了,自不是單純的為了把東西還給獵戶:“我這去山裏面轉轉,先送你到外山,在那邊拾點柴火等我。”
許多鹽聞言回過頭來,他連忙搖搖頭,微躲到了曹聞的身側。
曹聞眉心夾緊,他去過深山,曉得內裏多不安生,自己前去冒着險也就罷了,何必帶許多鹽去擔這風險。
他張嘴正欲勸說,看着仰頭眉頭微蹙,薄唇輕抿的人——
“.....那你,就跟緊我吧。”
許多鹽見曹聞竟就答應了,眉頭立展,連忙點了點頭。
他還是頭一次到深山裏來,這邊草木明顯的比外圍高大繁茂許多,寂靜的有些讓人瘆得慌。
之所以要跟着曹聞倒也不是因為害怕,他想看看深山裏如何讨生活。
倘若哪天實在走投無路了,也能有一項選擇。
兩人便用鐮刀一前一後的開着路走,約莫行了快兩炷香的時間,叢林豁然開朗。
許多鹽發現曹聞竟然把他領到了一處斷崖前。
兩山斷開,中間是一條很深的山谷,山崖面向陽,雖然有很多石頭,土壤層也不如平地山林的厚,但還是生長了許多植物。
多數都是些相對矮小的藤蔓花草,鮮少幾顆長得茂盛的老樹深深紮根在峭壁上,粗壯的樹根裸露在外。
曹聞揮着鐮刀砍掉了周遭的雜草,把背簍放了下來。
先前去的小山坡上的櫻桃都叫他已經摘盡了,那邊已經沒什麽好拾騰的東西,這次定然不會再去那邊。
上次在收活兒回來的時候路過了這片山崖,他草草看了一眼,好似有些枸杞、當歸。
其實山崖上多少總有些收獲的,只是回報高,風險也大。
許多鹽看着曹聞把家夥都放下了,知道要在附近尋東西,山崖這頭陽光好,比叢林中央亮堂。
不但容易及時的關注天色變化,向陽處的草藥也多些。
他偏頭,聽見咚的一聲,曹聞擡腳踹了塊石頭下去。
石頭順着山崖邊一路急速的下滾,在峭壁上摩擦碰撞,不一會兒就碎開成了好幾塊,接着往下滾落,卻好一陣兒都落不到底。
倘若石頭換做是人,滑落下去定然一樣也是屍骨無存。
許多鹽熟識一些基本的草藥,看山石下落的功夫一眼就瞧見了峭壁上有貨,但看着山石滾落足已讓人心驚肉跳了,哪裏還敢輕易打山崖上草藥的主意。
這樣的山崖光是瞧着就得膽戰心驚繞道走了,更何況說是去崖上采摘草藥。
曹聞插着腰在山崖上望了一會兒:“你看那對疊互生開白花的是不是當歸?”
許多鹽順着曹聞的目光看過去,眸中微有光亮,确認的點點頭。
當歸一般是六七月份開花,山崖上的陽光好,草藥生長的也好,沒想到已經有花早開了。
他以前在家裏時有上山采藥,但都少有遇見當歸,這藥材送去藥鋪定然是肯收的,價格也不低,能賣上四五文一錢。
采藥人瞧着都能欣喜一頭。
不過欣喜歸欣喜,但那當歸長在山崖幾丈之下,也就只用過過眼瘾了。
“我去摘上來。”
許多鹽正準備挖下山崖上的艾草時,忽而聽到曹聞語氣輕松的說道,他眸子一挑,只當這人說大話。
然而曹聞還真從背簍裏抽出了比大拇指還粗一圈的麻繩,就要往自己的身上捆。
許多鹽見人神色輕松的好似只是要去土坡下頭鋤個草一般,一個健步上去抓住了麻繩。
‘你真不要命了!’
曹聞見着許多鹽嚴肅的神色,雖然不知道她确切說的每個字,但也知道是憂心。
“不妨事,來都來了,總不能不下去。”
“這跟爬樹一樣,我打小爬樹就厲害,先前摘的那些櫻桃,也有長在山邊上的我不照樣去摘了。”
許多鹽緊着眉卻不放手,他先前是很厭煩這小子,但也不至于眼睜睜看着個大活人去送死。
“不冒險守着那點別人家的地遲早餓死。不過你信我,我下去肯定沒事!”
許多鹽見人堅持,慢慢松了手。
不過再曹聞把繩子拿過去就要往身上捆時,他又上前抓住了麻繩。
他捏着幾丈長的麻繩仔細的檢查了一遍,又兩邊用力的扯了扯,确保每一段都結實沒有腐朽才行。
這種事情馬虎不得,稍有不慎便死無全屍,保命的繩索是絕對不能出任何問題的。
曹聞見人低着頭認真檢查的樣子,長眉如畫。
他未動聲色,心裏一如往常的很開心,但不知為何雀躍之餘竟又染上了一層失落感。
曹聞微吸了口氣平複了下心情,趁着這空隙,尋了一顆粗壯的樹,确保待會兒能承受起他下山崖的重量。
許多鹽檢查完畢後,曹聞才把麻繩靜靜的捆在自己身上,另一頭栓在樹幹上,抓着繩子帶着鐮刀從石壁上滑下去。
聽着曹聞下滑踩着草木,小石子滑落的聲音,許多鹽整個身體都給繃緊了。
随着人不斷往下滑,心也懸的更高了些。
他目不轉睛的死死盯着曹聞的身影,直到人踩在了一顆橫着山崖生的大樹幹上,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有了樹幹承重,曹聞便行動自如了很多。
他撥開茂密的雜草,一把連根扯起了在山崖上看到的當歸。
紮在土裏的當歸頭大根粗,有點像被鹵過的小八爪魚。
他舉起朝山崖上正緊張望着他的人揮了揮手:“生的還不錯!”
許多鹽見狀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了些弧度,不過他沒讓弧度揚起來便抿了抿嘴,旋即又做手勢:‘小心點!’
曹聞應了一聲,把當歸別在了他的褲腰帶上,趁着這裏能穩當下腳,順便看看手能構到的地方還有沒有貨。
草藥倒是多,像是蒲公英,艾草,甘草什麽的,不過都是些尋常草藥,就是平地上也好找,值不了幾個錢。
但曹聞還是尋着生的秀給一網打盡,拿去半賣半送的,能換兩個銅板算兩個。
不一會兒他的腰上就捆上了不少常見的草藥,身上還紮了些蒼耳,甚至都用不着自己采摘。
為了不把草藥磨損壞了品相,在這一團采摘完以後他拽着繩子上去了一趟。
許多鹽看見人抓着繩子步履迅速,就跟腳底長了釘子一樣穩健,靈活的像只山猴子一樣爬了上來,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
他從來不知道曹聞的手腳功夫這麽靈便麻利,依他的手腳功夫,便是去大戶人家裏給人看家護院也是很有人家願意要的,作何要做最吃力不讨好的佃戶。
“看,還不錯。”
他略微晃神的功夫,人已經要爬上來了,他也顧不得別的趕緊伸手要拉他一把,然而塞到他手裏的卻是還沾着土的當歸。
“我不上來,你把草藥先收着。”
許多鹽連忙把草藥一一接了下來,都來不及看一眼他喜歡拾騰的草藥,趕忙又檢查了一下繩子有沒有磨損。
确認無礙以後,他才給曹聞指了指自己發現的一株黃芪。
曹聞順着看過去:“你眼睛倒是好。”
旋即他放着繩子攀岩過去,這季節黃芪沒開花,全靠葉子辨認,紮根又深,費好大力氣才能扯出來。
随着他連根拔起的動作,繩子也跟着彈了一下,吓了上頭的許多鹽一跳。
他蹲着身體半捂着嘴,只怕自己因為懸崖上的人過于驚險而發出了聲音。
曹聞則專注的搜尋着草藥,他攀岩到自己老早就發現了的枸杞樹面前。
五月上旬正是枸杞開花的季節,但是結果要到六月裏去了。
枸杞藥用價值高,結的枸杞子能入藥,枸杞葉子能泡水,枸杞根能炖雞,總之渾身是寶。
他有點猶豫是現在把枸杞收了還是等下個月枸杞成熟了過來摘枸杞子。
正當他糾結之際,大叢枸杞掩映下一株花朵呈傘狀花序的綠植引起了他的注意。
綠植生的不高,像手掌一樣五片複葉,躲長在陰涼土厚處。
曹聞微微提起心,不敢高興太早的抓着繩子鑽了過去。
他連挖帶拔,綠植顯露出黃褐色根身時,這才确信自己沒有看錯。
許多鹽伸長了脖子,只見着曹聞去摘枸杞,可人過去就沒了影兒,不知道是鑽哪裏去了。
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人出來,不免夾緊眉頭,連忙到崖邊抓住了麻繩。
繩子尚且崩的很緊,他微松了口氣,說明了另一頭還有人還在。
正當他要站起身時,繩子忽然晃動了一下。
“看,我采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