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觀虛境
觀虛境
陵明沒有上前,跟在許千度身後六七步的位置,和她一起回山門。
天色越發暗了,鎮子上悄無人聲,街燈也昏得很,陵明聚出一道靈力,照着她前方的路。
進了藏書閣內院,許千度徑自入了房間,見她還是一聲不吭,陵明上前拉她:“你心裏若是對我有氣,只管說出來。”
許千度掙脫了手,側過臉去:“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怎會同我無關?”陵明急道。“若是你說的是真的,出不了虛境你便要死了。若此處不是什麽虛境,那就是有人想害你,勾着你去跳崖。無論哪一個,我都承受不起。”
他緊緊抓住許千度的肩,聲音顫抖:“我怎麽能看着你去死?你若死了我怎麽辦?”
“我若死了……”許千度苦笑。“我若死了,你便也解脫了,不用再照顧我這個廢人。你法術高強,下山蕩妖便能賺到銀兩,就算出了雲門宗,也能很好地活下去。你才十九歲,年輕有為,想娶誰就能娶誰……”
陵明低頭咬住她的唇,狠狠的一下,出了血:“你再敢說下去試試。”
許千度低低地哭起來,陵明沒有放過她,舌尖肆意地揉搓着她的唇齒,許久才擡了頭,可環住她的手卻仍收得更緊。
“你不信我……”許千度抽泣道。“我昨日明明看得真真切切,憑風崖這三個字就在我眼前,怎麽會,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
陵明心疼地拭去她的淚,看見她嘴角被自己咬出的傷,一時有些後悔:“這件事必有蹊跷,我一定查明白,你先別想太多,好不好?”
許千度腦中亂糟糟,今日南郊一行,讓她突然有些不相信自己從前的判斷。
她仰頭看向陵明,淚眼婆娑:“我這兩年是不是中邪了?”
“胡說。”陵明連哄帶勸。“我日日夜夜看着你,你喝的藥,一餐一飯,都是我親手做的,誰敢對你下手?你怎會中邪?”
“可是,可是你上山都不到兩年,或許我在病愈後就中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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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明扶住她顫抖的身子,認真道:“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清楚明白,若有人存心害你,我必不讓他好過。”
許千度怔怔地看着他,他眼裏的毅然決然是真真切切的。
“陵明,如果我還是覺得雲門鎮是個虛境,你會信我麽?”
陵明在她額間落下一吻:“我不信這個世界是假的,但我信你。你說去哪我就去哪,便是死了也行。”
他從袖中取出一只簡素的金釵,簪在許千度的發髻上,拉着她到銅鏡前。
“本想等你答應嫁我時再給的,可眼下我等不及了。你戴着這釵子,心裏要記着你不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世上活着。你有我,我只想你能活得順心随意些,不管你覺得雲門鎮是虛境也好,真實也罷,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是不是有人要害你,你可明白?”
許千度忍了忍,還是哭出了聲,一把抱住他:“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我覺得好愧疚……你不知道,我從前給你治傷,只是覺得你長得好看。
後來我又覺得你法術高強,便想帶你一起出虛境,将來好保護我。陵明,我對你全是算計,不值得你拿真心來待我……”
陵明輕撫她的背,替她順氣,嘴角卻一直揚着。
幸虧他長了副好皮相,又拼了全力修習法術,若非如此,恐怕許千度根本瞧不上他。
說起來,他對許千度又何嘗不是滿滿的算計。
故意傷得七歪八倒,激出她的同情。
故意氣她說她,逼得她日日來找自己吵架。
對她千好萬好卻是真的,沒想到竟讓她生出愧疚之心,如今看來,卻也不失為一種圓滿。
不管她對自己是同情也好,愧疚也罷,也不管她到底有幾分真心,只要她願意同自己在一處,便足夠了。
“既然你對我這般愧疚,今後便好好在我身邊待着,如何?”
許千度哽咽了幾聲,仰頭道:“陵明,我那麽算計你,你無所謂?”
“我心裏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陵明抱緊了她。“眼下要緊事太多,等将來再同你計較。”
許千度點了點頭,伸手摟住了他,暗忖他真是個心胸寬闊的大好人啊。
***
天界,元盛宮前院。
琉璃球似的混沌虛境淩空懸着,一道光從虛境中射出,倒影着許千度和陵明互訴衷腸的場景。
院中坐着不少仙家,個個抹淚嘆息。
一名穿着流光紫的女星君看得泣不成聲,許久才拉住與她同來的姐妹道:
“姐姐,小魔尊她好可憐!明明那說出虛境真相的法術冊要等她修為大成後才顯露給她,沒想到她一進去便知個透徹。兩年了,她日日夜夜活在不知何時會死的恐懼中,要不是仙君陪着,她可怎麽活呀!”
被她拉住的女星君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深深嘆氣:“誰說不是呢,兩年我見那冊子說出真相,實實吓了一跳。小魔尊如今身子還弱着,仙君從前教她的九般法術和法器都在秘術閣裏封着。本以為她會想着進去瞧瞧,誰知她竟把秘術閣封了,這可如何是好?”
坐在她們身側的一位男星君氣道:“這事都是司命搞出來的!我早就說了,混沌虛境裏的本子不能讓他寫,他連凡人的命簿都理不完,怎會有心思認真替小魔尊謀劃一場?”
“就是!”又一名男星君插了嘴,掰着手指道:“司命這本子委實無用,這都兩年了,小魔尊的法術是半點沒學上,法器也不曾煉化一個。那憑風崖也真是的,這麽早出來做什麽?!沒得讓她和仙君鬧了一場,倒惹出我們心裏的難受勁來,今晚家去,如何睡得着!”
衆仙憤慨一場,紛紛拿眼不住地瞪那縮在角落裏的司命星君。
見虛境中的二人已然安睡,衆仙起了身,罵罵咧咧地出了元盛宮,各自離去。
孟章靠在前殿外的廊柱下,搖着鐵扇笑得歡喜。
兩年前,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陵明用自己的七情深做了個分身,追着許千度入了混沌虛境,居然給他帶了一樁大生意來。
混沌虛境開啓後,本就要着人日夜監看,他便把虛境放置在前院中,好時不時地看上一眼。
誰知虛境在自己這的消息不到一日便滿天界傳開了,衆仙放值後尋了各種借口來拜訪他,說不上幾句話便只顧仰頭看那虛境中的景象,硬是賴在自己宮中不肯走。
一開始,他也趕過,後來便想開了,把帖子滿天界地送,但凡想來看上一場的,交些銀錢即可,若要看完全程,還能便宜些。
消息一出,元盛宮裏每日仙來仙往,都快把他的門檻給踏破了。
孟章盯着守門的小仙娥閉了宮門,轉身悠悠哉哉地回了前殿。
“哼!”
殿內傳來一聲冷哼,他擡頭一看,奇道:“帝君,你是何時來的?”
紫薇帝君冰着臉:“本君早就到了,偏你是個鑽到錢眼裏去的仙,怎麽也瞧不見本君。你說你也真是,整個天界除了太陰和陵光,就數你最有錢,怎的連陵明和小魔尊的虛境也不放過?”
孟章的鐵扇搖得甚歡:“陵明的仙身如今只能在我的玉蓮池裏睡着,他的職又是我來擔,我一個仙做着兩份活,帝君你又不給我漲俸祿,我豈能不從陵明身上薅點?”
“呵呵,孟章的心思向來是最活絡的,人間的經濟就該你來掌才是。”地官甩着打了補丁的寬袖,笑眯眯地從殿外進來。
孟章連忙行禮:“地官又是何時到的?”
“來了有一會了,司命想來瞧瞧虛境裏是否一切安好,可又怕挨衆仙的罵,非拉着我一起過來。”
滿頭白發的司命,顫顫巍巍地從地官身後轉出,對孟章和紫薇帝君拜了一拜,擦着汗道:“小仙本是管凡人命簿的,頭一回給混沌虛境寫本子,心裏實在怯得很。小仙歲壽也大了,精力不濟,惹出不少岔子來,請帝君降罪。”
紫薇帝君擺手:“算不得什麽岔子,便是凡人也有不按命簿走的時候,司命啊,你切莫放在心上。這混沌虛境有六十萬年不曾請出來,小魔尊入境又匆忙,還被陵明跟了去,原定的本子出了些差錯,也是常理。”
司命點頭:“其他都不妨事,就是這雲門鎮乃虛境的真相過早讓小魔尊知道了,眼下她還未習得半點法術,小仙想着,這個岔子必得想法子糾正過來才好。可小仙修為淺薄,故而今日特特請了地官一道過來出些力氣。”
紫薇帝君沉吟片刻:“本君想着,此事還得從陵明身上着手。法術和法器都在秘術閣裏鎖着,小魔尊自己定是拿不到的,陵明修為高,他定能做到。”
孟章站在一旁聽得有些無趣,見紫薇帝君、地官和司命認認真真地商量起來,幹脆告了饒,去前院飲茶。
才剛出了殿,守門的小仙娥便奔來對他一福:“神君,監兵神君前來拜會。”
孟章收起鐵扇:“快請。”
監兵入了院,一臉笑意地對他拱手:“孟章神君。”
孟章回禮道:“監兵啊,你我同在神君的仙職上,何必這般客氣?今日過來是為了看這混沌虛境吧?”
“果然諸事都瞞不過你。”監兵笑得憨厚。“我外出巡了三月的天兵,也不知錯過虛境中多少大事,這才等衆仙散了,特意過來同你讨上一份,回去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