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山崖現
山崖現
許千度點頭答應,等陵明安穩睡着,才把發酸的手抽出來。
想來這回蕩那虎妖實在太耗心力,他睡得很沉,許千度走到窗前,見離日落西山還有一個多時辰,迅速出了門,往山下奔去。
這幾日她一直傷着,又在藏書閣值守,尋不見機會去南郊查看景致可有變化。
雖然眼下她還沒法确定自己對陵明到底是何種心意,但她想好了,無論如何,她都要帶師弟一起離開這個虛境。
幾日不曾下山,鎮上外出的行人同之前相比少了許多。
她匆匆掃了幾眼,發現路上的百姓個個神色緊張,平日裏常開的幾間鋪子大多關了,只有棺材鋪還照常做着營生。
她想起陵明說過,這段時日山腳常有妖族出沒,心中也生了些怕意。眼看日頭已然西斜,她加快了腳步,往南郊飛奔。
南郊的景致果然變了。
前幾日見過的大湖和竹林沒了影子,只餘一片甚為開闊的沙土坡,坡的盡頭似乎還寫着什麽字。
她跑過去眯起眼一看,心中大喜。
憑風崖!
這三個字她早就熟記在心,就怕萬一碰上了卻不認得。
她再往前行了片刻,沙土坡漸漸平緩,四周現了些蒼翠,野路的盡頭,是一處陡峭的山崖。
她在崖邊站定,小心地探頭往下一看。
濃霧遍布,漆黑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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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深不見底啊。
許千度縮回了頭,後背冒了些冷汗。
如今憑風崖算是找到了,可那件能破除一切虛幻之相的法術卻不知該去何處尋。
她在周遭繞了三圈,并沒有發現什麽奇特的所在,眼看天色暗淡,思來想去,決定回山後再做打算。
回去的路上更是凄冷。
明明還是暑天,陰風卻一陣勝似一陣,街旁的家舍裏嗚咽不斷,門上挂了招魂的白布,看得許千度心裏難受。
所幸她并沒遇見什麽妖邪,順利地入了山門。
夕陽已盡數沒了,藏書閣內悄然無聲。
她只當陵明還睡着,輕手輕腳地進了漆黑的後院,閉了院門,正要去他房中瞧瞧,眼前卻突然閃過一個身影。
她被按在了院門上。
“師、師弟……”
陵明的眸子近在咫尺,臉上一絲表情也無,但額頭卻冒了青筋。
“去哪了。”
許千度扯起一個笑:“你睡醒啦?”
“我問你去哪了。”
聽見他隐忍的怒意,許千度故作輕松:“我去南郊了,你不是能用形跡繩看到麽?”
陵明閉了閉眼:“我剛醒,還來不及看。”
“只是去南郊而已嘛,我前幾日經常去,路都走熟了,不妨事。”
許千度的身子往下一縮,試圖逃離他的禁锢,卻被他一把拉回。
“我說過,這幾日山下妖邪肆虐,你怎能不告訴我便私自下山?”
陵明眼中的怒意翻湧,數不清的害怕、恐懼、慌亂,洪浪滔天似的過。
“師弟,你小看我了,我沒那麽……”
“砰!”
院門一聲巨響。
陵明的臉逼得更近,氣息落在許千度臉上:“你連一條還未化形的草蛇都打不過,還想同哪只妖鬥?若是你今日又遇上什麽……”
他咬了牙,有些說不出話,忍了許久才道:“你讓我怎麽辦?”
院子裏安靜了許久。
許千度忽然環住他的腰,臉上浮了些歉意,小心翼翼起來:“師弟,陵明,我錯了。”
一句“陵明”瞬間卸了他滿身的怒意。
心裏繃着的那根弦一下松了,他單手抱住許千度,另一只手繞了繞她的碎發:“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見。”
“你明明聽見了。”許千度嘟囔一句,想了想又說了一遍:“陵明,我錯了。”
陵明揉着她的臉,嘴角上揚:“怎麽沒有悔改的意思,倒像是故意讨好我?”
許千度別過頭:“我本來就沒錯啊,你做什麽兇我。”
見她松了環住自己的手,陵明抱她的力道反而一緊,俯了身,擦着她的耳廓道:“得逞了就翻臉,許千度,你就這樣對我?”
許千度渾身酥麻,連忙伸手輕輕推他:“你還傷着,出來做什麽,快去床上躺着。”
陵明當即卸了力,扶着她肩膀道:“走不動,你送我回去。”
“不就幾步路麽,怎的還要我送。”
許千度沒好氣地攙着他進了屋,放他在床沿靠着,正要去倒茶,卻被他拉住了手:“以後別再讓我擔心了,好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
許千度甩開他,倒了杯茶來,陵明正要接過去,她卻自己喝了:“這是冷茶,你身上有傷,得喝熱的,等我歇一會再給你燒水去。”
陵明心下一暖:“那你在我這裏歇歇。”
“現在怎麽不趕我走了?”許千度摸着下巴。“昨天?還是前幾日?我讓你給我看看傷,扭來扭去就是不肯,還要讓我出去。”
“我何時扭來扭去……”陵明笑道。“今日出去,累不累?”
許千度忙放下茶盞:“我今天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你還記不記得我那日同你說過,雲門鎮是個虛境?”
陵明點頭:“你還說了幾個證明之法,都被我解釋清楚了。”
“這回的你肯定解釋不了。”許千度一臉興奮。“我在南郊發現了憑風崖!”
陵明皺眉:“你如何知道那就是憑風崖?”
“山坡上清清楚楚地寫着呀!”
許千度起身奔到桌案邊,提起筆來刷刷幾下,拿起箋紙送到他面前。
陵明盯着扭扭歪歪的“憑風崖”,沉思片刻道:“你一向不愛認字習字,卻記住了這三個字,還能寫上一筆,看來你是認真的。”
“那是自然!”許千度收起箋紙。“我知道你不信我,明日你同我一道去,親眼見上一回,便知我沒有騙你。”
陵明扯了扯她的衣袖:“我怎會覺得你騙我?我是怕有人騙了你,故意給你瞧那部書,引你去涉險。”
許千度嘆氣道:“其實我剛讀到那本書的時候,也想過會不會是有人在算計我。我管着秘術閣,門中想進去一窺究竟,學上幾個秘術的弟子必定不在少數。可時日一長,卻也沒見誰對我下手。
況且這次顧風閑發難,也是因為師父飛升了,沒人能做我的靠山。若是師父還在,就算我死了,藏書閣也輪不到他顧風閑來管。所以我思來想去,很有可能是造出這個虛境之人,故意讓我看到那部書的。”
陵明點頭:“你分析得都對,明日藏書閣放值後,我同你去南郊看看。”
“可你的傷……”
“不妨事,虎妖而已。”
許千度見他說得肯定,心裏又想着讓他早些見到那憑風崖,也便不再強求延後幾日再去。
一夜好眠。
次日黃昏前,兩人出了藏書閣往山下去。
鎮子上仍舊滿目蕭條,中元将近,零星開了幾間鋪子,卻只露出一扇門板的距離,供一人進出。
他們穿過市街一路南行,不多時便到了南郊。
穿過樹林,許千度望見一條甚是寬闊的河,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她加快了腳步,朝河邊飛奔,很快站到了岸邊。
目之所及,唯有這條奔流的河。
沒有曾經見過的大湖和竹林,更瞧不見憑風崖的半點影子。
她呆呆地看着底下湍急的流水,頭皮陣陣發麻。
陵明跟了上來:“千度,憑風崖在何處?”
她後背僵硬,許久才轉過身,難以置信:“我昨日分明看見這裏有一座沙土坡,土坡盡處寫着‘憑風崖’三個字,再往前些便是懸崖。”
她拉住陵明,急切道:“我還看了一眼那懸崖有多深,下面全是黑色的濃霧,望不見底。怎麽會什麽都沒了呢?”
陵明沉思片刻:“你沒有記錯?确定是此處?”
“當然,我來南郊無數次,絕不會錯!”
“南郊素來只有一條叫‘濟生’的大河,水勢湍急,曾經卷走不少人的命,如今鎮中人都不大往這裏來。”陵明皺眉道。“我從前在鎮上做苦力時,也來過南郊一兩回,從未見過憑風崖。”
許千度松了他的手:“你是不是不信我,覺得我瘋了,在胡言亂語。”
陵明反手握住她:“我想其中定有蹊跷,事情查明白之前,難下定論。”
許千度默然無語。
其實陵明說得沒錯,若她是陵明,見了這一幕也斷然不信自己的話。
“回去吧。”
許千度搖頭:“我要在這裏等着,我不信它不會變回來。”
陵明勸道:“天色晚了,此處又是荒郊,萬一妖族來了怎麽辦?”
許千度執拗起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我瘋了,還是有人故意算計我,做了個迷障讓我陷進去!”
“別這樣,先回去。”陵明語氣嚴肅。
許千度見他的臉色變得這般低沉,心裏很是委屈,說不清是對他的,還是對自己這兩年來的尋尋覓覓。
“你不信我。我知道你不信我,你定是覺得我病愈後魔瘋了,要不就是那什麽蛇毒未清。可我知道我沒瘋,那本冊子我看得清清楚楚,說雲門宗是個虛境,一定要破境而出才能活。”
她說着說着有些哽咽,可臉上的神情卻仍是倔強,陵明看得心裏難受,上前幾步扶住她的肩:“我們一起想辦法,定能找出真相。”
許千度不答,甩開他往鎮子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