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察異端
察異端
孟章從袖中摸出一只精良的小圓珠，送到監兵眼前：“早就替你備下了，從小魔尊剛入境時起，到今日的景象，盡數收入。”
監兵接過來，笑得眯了眼，見左右無人，從腰間摸出一顆靈石塞給他。
孟章拿起一瞧，嘴角勾得甚是歡喜：“這不是西山靈石麽，我記得滿天界也不過四顆。”
他瞥了眼前殿，壓低聲音：“聽說帝君也只得了一顆，你常年巡視西方天際，只怕不缺靈石吧？”
監兵嘿嘿一笑，也不說自己手裏到底有幾顆，扭了個話頭道：“聽說你座下的商宿這兩年悶悶不樂，你正四處搜羅珍奇玩意兒哄她開心。這西山靈石質性純清，能穩住七情不流奸邪。你把它送給商宿，讓她日夜佩戴着，定能蕩去她心中的三千煩惱絲。”
“這石頭竟有如此奇效。”
孟章目光一亮，把靈石舉到眼前看了半晌，心中對監兵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你事多，我不叨擾了，告辭。”
監兵攻了手，揣着小圓珠出了元盛宮，不多時便回到自己宮中。
夜已深了，他卻沒有半點入睡的意思。
今日剛入了南天門，他便命手底下的小仙侍将采買到的人間小食送進宮來，眼下桌案上正擺得滿滿。
他把小圓珠端端正正地放在當中，指尖一點，圓球霎時晶亮，一道光出，淩空現了許千度剛入虛境時的場景。
他美滋滋地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撚了塊茶酥餅，邊吃邊看。
孟章做的這份虛境幻象果然去繁存精，把那等無趣的睡覺、吃飯盡數删減，只留下頗能勾人心緒的事件，比凡人的小戲都有意思。
天剛蒙亮，監兵打着哈欠，把那小圓球點了兩下，看起了第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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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頭不過是些例行的鋪墊，告訴許千度她眼下所處的是個什麽樣的世間。監兵勾了勾手指，準備跳過去，目光卻忽地被一處場景吸引。
虛境裏的許千度正在藏書閣內，幫着雲門宗一名小弟子尋一本法術冊。可在外書室找了許久，她卻一無所獲，便進了內室繼續翻尋。
可就在在許千度進門後不到兩息，架子上的書頁突然動了動，像是被一陣微風吹起似的。
監兵擱下手中茶盞，坐直了身，把這場景反複看了四五回，心中不覺疑窦叢生。
藏書閣內室外頭的那間屋子連窗子都沒有一個，如何平地起風？
若說是許千度進門後帶起的，可她經過了好幾處書架子，為何偏偏只有這一個上的書頁動了動？
監兵皺了眉，抱手苦思。
許千度就是在這內室中知道了雲門鎮是個虛境，此後兩年才會日複一日地做那些怪異之事。
按理說，虛境的真相要等她法術大成後才顯露出來，如此，她才有本事破境而出。
兩年了，仙衆們總以為是司命能力不濟，這才提前洩了底，眼下看來，莫不是有誰故意跟去了虛境中，把真相透給了許千度？
監兵心中一震，冷汗涔涔起來。
若自己的推測是真的，那人為何要這麽做？
與許千度有仇？可素日裏也沒聽說誰同小魔尊有仇啊……
難道是妖族尋上門了？
但現下紫薇帝君為了穩住魔界，特特送了魔族人不少法器，妖族無論如何是跳不起來的。
監兵越想越覺得此事幹系重大，顧不得休息，立刻攜了那小圓球往淩霄殿奔去。
到了淩霄殿外，他不等小仙侍通禀便進了殿，見孟章和莫生煙也在，匆匆行了禮，對紫薇帝君拱手道：“帝君，小魔尊的虛境裏似乎有人入侵。”
紫薇帝君以為自己聽錯了，孟章和莫生煙也甚是吃驚。
監兵将圓球抛出，翻出許千度進藏書閣內室的場景，指着那被風吹動書頁：“帝君請看，小魔尊進去後，只有此處的書頁有翻動的跡象，想必不是小魔尊帶起的。”
紫薇帝君反複看了幾回，臉色低沉下來：“應當是有誰捏了隐身訣，同小魔尊一道進去了。”
孟章眉頭緊皺：“我記得此後便是虛境真相提前露出，帝君，不會是小魔尊的仇家找上門了吧？可眼下妖族乖順得很，不可能有異動。”
“身過而風輕，地上絲毫不露痕跡，像是極擅仙術者做的。”莫生煙突然道。
衆仙皆驚。
紫薇帝君背了手，神情肅然：“此事非同小可，今日在場的，一個字也不許往外說。”
孟章、監兵和莫生煙低頭應是，又調出那場景細細搜查一番，并未見着怪異之處。
就在他們正要收起虛境時，孟章眉梢一動，喊了句“等等”，捏訣将許千度身後不到三步的幻象定住，指着一點似有若無的光亮道：“這是何物？”
衆仙辨認了半晌，紫薇帝君忽地拔下鬓角的一根銀發，讓孟章他們站開些，對着天光把銀發當空抛起。
落下的瞬間，果然現出了一模一樣的光亮！
衆仙趕緊望向幻境，讓它繼續此後三兩息的場景，六只眼在地上找了許久，總算尋見一根幾乎不可見的銀發。
紫薇帝君沉吟片刻：“天界中白發仙家雖多，可長了銀發的卻少，左右不過本君同幾個活了七八十萬年的老仙，他們早就潛居上清，修那大道仙，沒理由摻合到小魔尊的事情中來。”
“若不是天界中的仙家，那便只有歸墟裏的邪仙。”孟章嚴肅道。“歸墟裏毒瘴密布，我聽說不少邪仙為了不被毒瘴迷了神識，都會把體內的毒逼到一處，不是瞎了一只眼睛，便是銀發滿頭。”
監兵疑惑：“可小魔尊與邪仙素無舊怨，為何費盡心機地要入虛境？提前告訴她雲門鎮是假的，又為了什麽？”
“為了讓她提前死。”莫生煙喃喃道，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驚着了。“莫非是有人想要她的神魂情？”
此言一出，衆仙都有些想不通。
神魂情俱全，對小魔尊而言固然要緊得很，可對別人來說卻不大有用。
就算是有人想取她的魂氣補自己的魂魄，單只一縷魂氣是遠遠不夠的。凡人那麽多，邪仙也不在少數，何必巴巴地跑到混沌虛境裏去攪這一場？
除非，那人只需要小魔尊一個的神魂情，便能達成他/她的目的。
衆仙苦思冥想，實在尋不出這人如此行事的緣由。
紫薇帝君嚴肅道：“孟章，你着人去歸墟一趟，尋個由頭，讓鎮守歸墟的衡央把銀發邪仙錄個名冊上來。再去魔界查問查問，小魔尊此前可曾與邪仙有過什麽争端。此事定要做得隐秘些，萬不可叫旁人瞧出什麽端倪。”
孟章拱手應是，很快同莫生煙一道出了淩霄殿，返回元盛宮。
進了後院，從前無甚仙跡的蓮池，此時卻仙氣騰騰。
孟章走到池邊，低頭往裏面瞧了一回，見陵明正在紫金棺內安睡着，臉色比昨日好了不少。守着他的仙鯉躍出水面，口吐人言：“問神君安。”
“辛苦你看着這個死腦筋了。”孟章從袖中摸出一株靈藥，喂給仙鯉。“等此事了解，說不定你還能掙出個功勞來，修成人形。”
仙鯉喜得擺尾：“神君放心，我一定日夜看護好仙君，必讓他的仙身安安穩穩。”
“甚好，去吧。”
孟章點了點頭，轉身見莫生煙盯着一株翠綠的仙桃樹怔怔發愣，心裏酸澀了一回，很快扯起一個笑，從袖中摸出監兵贈他的那塊西山靈石，遞過去道：“送你個小玩意兒瞧。”
莫生煙接在手中看了看，滿臉驚訝：“西山靈石？這般貴重之物，神君從何處得來？”
“監兵說他那多得是這石頭子，非要給我一個，我不喜這等沉甸甸的東西，給你玩吧。”
說着，孟章捏個訣，把靈石穿了穗，挂上她腰間，滿意點頭道：“你戴着倒是合襯。”
莫生煙忙伸手去解，卻怎麽也取不下來，孟章用鐵扇按了她的手：“阿煙，傷情歸傷情，總不能不顧自己的身子吧？我瞧了你兩年多的烏眼圈，實在厭煩……”
“那我今後少來神君面前走動……”
孟章慌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你每日安睡些，別老惦記你那個負心的師兄。他這個月都要成親了，還想他作甚！”
莫生煙側過身不答。
孟章捏了小心：“不如我給你放一月的假，憑你去人間也好，仙山也罷，四處走走，等你那師兄成了親再回來，如何？”
“我既已做了星宿，豈可因為兒女私情耽誤了人間夜的當值？”莫生煙正色道。“況且眼下千度妹妹還在虛境中，又有人要在裏面生事，我怎能在這個時候甩手不管？神君若是怕我玩忽職守，我可與神君立軍令狀……”
孟章忙上前幾步：“阿煙你這是做什麽？何必同我如此見外？我是真的擔心你。自打你聽說了陳與土要成親的消息，我夜裏老聽你翻身……”
莫生煙紅了臉，急道：“神君你怎可這般無禮！若你再偷聽我房中動靜，我便立即搬出去！”
孟章捉住她的腕子：“搬出去？天規有言，未成家的星宿官都得住在所侍神君的宮中。怎麽，你是要立馬尋個夫君出來？”
莫生煙用力掙開了手：“神君莫要同我說笑。”
“阿煙，這都兩年了你怎的還放不下？”孟章點點玉蓮池。“你可千萬別學陵明這個死腦筋的，凡事都要往前看。天界的好兒郎那麽多，你家神君我乃其中翹楚，你……”
“神君今日還去不去歸墟了？”莫生煙截了他的話。“你若不去，我去。”
孟章無奈：“你去那全是毒瘴的地界做什麽？好好在宮裏待着，我去便行。”
說罷，他轉身出了後院。
莫生煙望着他離去的方向，低頭摸了摸那塊西山靈石，若有所思了許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