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做替身
做替身
次日天剛擦亮,許千度便起身去廚下做飯吃。
昨晚燒水時,她便瞧見竈臺上有菜有米,想是陵明做仙做厭了,得了機會就要當一回凡人。
她吃了一月的天界膳食,雖說頗能充盈靈力,可太過清湯寡水,沒有凡間柴火燒出來有滋味,難得來人間一趟,自然一頓都不能拉下。
一碗小米粥很快出了鍋,她喜滋滋地端到院中,拿了勺子慢慢攪着。
才喝了幾口,陵明從院外進來,手上抱着老大一包油紙,還熱騰騰地往外冒氣。
許千度向來心大,睡了一晚便忘了昨夜陵明的幾番怒意,放下勺子起身行禮道:“仙君早。”
陵明淡然地點了點頭,徑自往廚下去了。
許千度坐下繼續喝那粥,就在這時,一盤炸油條飄了過來,穩穩當當地落在她面前的石桌上。
沒等她反應過來,肉油餅、糖饅頭、蝦肉包、糍糕、麻團不住地飄來,最後竟還有一碗水汪汪的清湯雞絲面!
滿桌的人間朝食都對她發出同一個請求——吃我!
許千度猛吸一口香氣。
這些早點定是仙君買的,就是不知道他做這些到底存了什麽心思。
正這麽想着,陵明從廚下出來,手上拿了雙筷子,走到她面前坐下,神色有些遲疑:“昨晚你的說事,我後來想了一回,覺得……”
“仙君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有道理?”許千度得意一笑,看着滿桌的點心。“這些都是尊夫人愛吃的朝食吧?”
陵明不置可否:“你嘗嘗味道如何,過了三百年,不少鋪子都換了人。”
Advertisement
“那肯定呀,世上哪有能活三百年的凡人。”許千度往嘴裏塞了個蝦肉包,含含糊糊道:“仙君你能想明白就好,情這一道也就那麽回事,你就是鑽在裏面太久了,才會跳不出來。”
她忽地想起什麽,三兩下把包子咽下肚,歡喜地往前一湊:“那我現在就拜師?”
陵明低頭給她夾了塊麻團:“不行。”
“無妨無妨,我這個替身究竟如何,你總得試用一下才知道,我都懂的!”
一想到不久後或許能拜師成功,許千度胃口大開,給每一道點心一個公平挨吃的機會,不枉店家辛苦早起做它們一場。
吃完後,陵明将盤盞送回廚下,盯着她一身的道袍皺了皺眉。
許千度當即伸手掐上訣:“仙君,尊夫人喜歡哪個顏色?”
“她愛穿明月白的衣衫。”
“等着!”
她雙手一動,立馬給自己變了身明月白的衣裙,想着陵明那時不過是個村中夫子,還特意貼心地把衣料換成簡素的粗布。
陵明卻搖了搖頭,指間輕旋:“你穿淺山藍的好看。”
許千度只覺身上一輕,方才的粗布白裙成了淺山藍的綢裙,雲色的繡紋層層鋪展,甚是輕盈飄逸,透出些倦怠的貴氣。
她猶豫片刻,很快掐滅了心中的小疑惑。
仙君如今不是凡間夫子,自然是有什麽好的就穿什麽,總歸這衣服是他變的,自己一個做替身的,得識趣些,跟着他的喜好走就行。
陵明道:“今日同我一道去城中的市街看看,如何?”
許千度連忙點頭:“仙君,尊夫人同你一道出行的時候,是挽着你還是牽着你?”
她頓了頓,攥個小心道:“要不挽着?牽着的話,這個……肢體上的接觸會不會有點多了?”
“那便挽着。”
許千度卻也不敢真挽着,只是捏了他的袖子,亦步亦趨地跟着。
走了兩步,陵明卻突然把她那牽着衣袖的手往裏一帶,牢牢挂在手肘上。她心裏一跳,擡頭看見陵明皺了眉,語氣略有不悅:“說好了挽着,為何如此?”
“我畢竟是個替身,哪敢造次真挽着仙君你啊。”她小聲道。
陵明停下腳步:“我突然覺得,收個徒弟有些麻煩……”
瞬間,一雙手緊緊挽住了他。
他嘴角微揚,忍住心口上的疼痛,繼續往前走。
許千度同他并肩而行,餘光時不時瞥見他俊朗的側顏。
他在天界時總是那般肅然,如今入了凡塵,卻沾染了一絲人間煙火,眉眼間略略現出幾許生動。
其實他看着也不過凡間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若是那張臉上能多一些笑意,定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許千度這麽想着,漸漸發覺日頭大盛了,初冬時節,最難得的便是這份融融的暖意。
她挽着陵明進了城,市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了不少,襯得街巷越發熱鬧。她瞧了一回,心底很是歡喜,暗忖今年秋冬晴日頗多,魔界在城中的糧食鋪定能有不少凡人光顧。
陵明帶着她在北市街轉了一圈,見她有些心不在焉,低了頭輕聲道:“要不要去看看你們魔界的鋪子?”
“可以嗎?”許千度的眸子晶亮起來。“會不會耽擱了你的巡查?”
“無妨,南市街我本也要去的。”
許千度用力點頭:“好啊好啊,那快走吧!”
出了北市街的牌坊一路南行,不消多時,許千度便望見豐登巷。
豐登巷裏全是售賣米糧的鋪子,之前她來過幾回,可後來忙着寫話本賺錢,每到了凡間,她便尋了借口離開,不在這裏待着。
今日來巷子裏賣米賣面的人多得很,可她魔界的那間鋪子卻門可羅雀。
一名魔族人變出個凡間夥計的模樣在門口站着,尤為殷勤地招攬生意,鋪子前還挂了“廉價米面”的招幌,但許久都沒人進店看上一眼。
許千度知道他們魔界的糧食賣相不佳,吃着也沒滋味,向來是買不太出去的。可眼下親自站在巷口瞧了一回,見族人這般努力卻毫無收獲,心中實在難受的很。
她鼻頭一酸,松了陵明的手,飛快出了巷子,站在僻靜處擦了擦眼角。
一方蓮紋素帕出現在眼前,她一怔,微微擡頭,看見陵明正望着自己。
“心裏難受?”
她點了點頭,接過帕子:“多謝仙君。”
“我知道你們魔界在南市街租了間鋪子,可我一向不怎麽上心,以後不會了。”
許千度聽得動容,拭了拭淚:“仙君你掌的是人間的經濟,本也不必在我們魔界用心的。是我本事不濟,才讓魔界到今日還深陷農事之中。”
她哽咽了一下,手指絞着素帕:“仙君,我什麽時候才能修為大成呢?”
陵明微微擡手,想扶住她的肩安慰幾句,告訴她“你已經拼了全力了,魔界的貧瘠更不是你的錯”,可最終還是忍了下去,束手道:“若是勤勉些,明年春種前或許能有所精進。”
“那我回去後得日夜刻苦才行。”
許千度吸了吸鼻子,把那素帕認真疊好,裝進袖中勉強笑道:“仙君,等我把帕子洗幹淨了再還你。”
話一出口,她又搖了搖頭:“我都忘了,我們不是凡人,等我捏個訣。”
見四下無人,她伸出手來正欲掐訣,卻被陵明扣住:“那帕子不過是我變出來的,你若喜歡便收着,不喜歡就扔到一邊,不必還我。”
許千度道了句謝,仍舊挽了陵明,一同往積福巷去。
積福巷裏供着天界好幾位仙,香火向來最旺。
天市廟外排了老長的隊,那些凡人一個個手中都提着個大包裹,也不知裝了什麽。許千度望着人群忍不住道:“仙君,原來凡人這麽喜歡你啊!”
陵明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他們不是喜歡我,而是想求我給他們多送些銀錢。你細瞧便知,其實來的大多是商戶。”
許千度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門口排隊之人不顧配飾合襯與否,只撿貴重的一氣往身上挂,連所站之地的方寸多寡也要計較一番,還有幾個沒等進廟燒香,口中卻先求了起來。
“果然都是商戶。”許千度想起什麽,撲哧一笑。“怪不得陵光神君會那般說你呢!”
“他說我什麽?”
許千度望他一眼,忍着笑道:“他說你是個俗仙!”
陵明也撐不住笑了笑,很快又皺了眉,吐納一回才道:“陵光說話向來如此,這世間的佳言美詞,都只能用在他自己身上。”
他思索片刻:“要不要進去瞧瞧我的泥身像,看它塑得俗不俗氣?”
“好啊!可是外頭排了這麽長的隊,等輪到我們進廟,豈不是天都要黑了?”
陵明含笑不答,帶她轉去僻靜處,捏出個隐身訣,當即入了廟。
天市廟內果然人擠人。
許千度剛要仰頭去看陵明的泥身像,目光卻被貢臺下那敞口的功德箱吸引。
裏面不是碩大的金銀元寶,就是連串的銅錢!
她震撼了,嫉妒了,大受刺激得都要哭了。
許久,她回過神來,喪着臉對陵明道:“仙君,你是故意帶我來這裏氣我的麽?”
陵明訝然:“我為何要氣你?”
她指着功德箱,手抖得厲害:“但凡我魔界一年的收入能有你這功德箱裏十之一二,我都不用愁了。
我登天門之前,特特來這裏瞧過一回紫薇帝君,他的功德箱裏就幾個銅板,貢臺上的果品都快爛了。可你的卻——”
她艱難地喘了一口氣:“仙君,你于心何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