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魂氣散
魂氣散
方家村外，許千度握着許流雲的氣息，從黃昏猶豫到天黑。
今日她去了京師的東西南北四郊，把許流雲可能會去過的地方通通走了一遍，可愣是半點魂氣也沒收集到。
何春意的那份是在太少，別說聚魂了，便是聚出個手指頭也不夠。
方家村裏的農舍定有不少魂氣，但眼下陵明在裏頭住着，若是她去了，聚魂之事一個瞞不住，将來做成了，就算不得什麽驚喜。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大着膽子走一遭。
畢竟拜師要緊麽。
她振奮精神，提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捏出隐身訣來，入了方家村。
陵明的舊居在夜色下暗淡破敗，許千度入了院子，這才發現房間裏隐隐綽綽地亮着燈，想是陵明給這屋舍附近設了結界，若不進院，還以為此處早就荒了。
她在院中站定，取出許流雲的氣息，默念一回溯魂術的心訣，擡了手準備掐訣。
“今日去了何處。”
平靜的聲音冷不防地從她身後響起，她吓得差點喊起來，摸着狂跳的心口回了頭，果然望見陵明。
“仙君！你這般悄無聲息地站在我身後，是會吓死人的！”
陵明束手：“你是魔，也怕這個？”
許千度氣道：“魔也只長了一個膽呀！”
陵明面色無波：“既然怕，那便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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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千度擡頭望了回天，夜色濃得很。
眼下已然入夜，還是在仙君故居，萬一他又同那晚一般發了瘋……
她小心吸了吸鼻子，沒有聞見酒味，心道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仙君，太晚了我就不進去小坐了，明日再來拜訪，告辭！”
她轉身要走，陵明卻突然道：“今日我不該吼你，對不住。”
此話一出，她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回身陪了個笑：“仙君，發怒乃仙之常情，你的無情道還沒修成，偶爾生個小氣也是有的。我知道你是太過思念尊夫人才會如此，我都理解。”
陵明頓了片刻：“外頭冷，進屋說吧。”
許千度心裏萬分掙紮，可又不敢明着逆他的意，只好一步三拖地進了屋，端端正正坐在一張矮凳上。
房間裏的陳設倒是正常了些，不似浮宇宮裏的大紅喜屋，更像是個尋常人家的居所。
陵明倒了杯君豐茶放在她面前：“嘗嘗。”
許千度半松了口氣。
是茶不是酒，還好還好。
她立馬端起來喝了一口，然後……被燙到了舌頭。
她拼了老命去忍那刺痛，極力做出好喝至極的模樣，啞着嗓子道：“好茶，好茶……”
陵明望她一眼，也不戳破：“我向來愛喝這君豐茶，只可惜同三百年前相比，清香變了許多。”
“畢竟過了這麽多年，土地和雨水也變了……不過還能喝到此茶，真是萬幸啊……”許千度努力應承。
陵明輕聲一嘆：“物是人非罷了，我在凡間那世的經歷，你也都看過了。我從小長在京中，科舉不成才搬回村子。”
他握着手中的茶盞，微微旋了旋：“君豐不過京郊的一種粗茶，我本是瞧不上的，只因流雲愛喝，不知怎的，後來我便放不下了。”
許千度聽得有些懵登，心思幾拐，暗忖難道仙君今夜是要同她追憶往昔？
“尊夫人不愛好茶愛粗茶，定是個随性自在的風流人物。”
這句誇贊不過是随口為之，可陵明聽了，嘴角卻難得含了笑：“她啊……的确随性。”
許千度看得心中酸澀，默默嘆息他的情深似海，端起茶盞準備喝上一口，再尋一句誇贊的話送他。
“那晚的事，我都想起來了。”
陵明忽然轉了話鋒，把正在喝茶的許千度嗆得一咳！
“……那、那晚？”
“就是你來給我送藥那次。”陵明定定地望着她，眼裏含了不少歉意。“是我對你不住，我……”
“仙君不必如此說！”許千度連忙截斷他的話。“我們魔界中人，向來灑脫恣肆，不過是一些……肢體上的接觸罷了，實在算不得什麽！
陵明一愣，随即皺了皺眉：“你們魔族人都這般……”
見他想不出一個恰切的詞，許千度趕緊道：“我們都是如此，仙君若是在意，倒顯得我這個魔族人小氣失禮。其實我都明白的，你們夫婦成婚才兩年就分離了，換作是我，我也難受，我也接受不了，說不定我還要千年萬年地想着呢。
你那晚是醉了酒，見誰都是尊夫人，便是孟章神君來，你也會錯認。怪只怪我法術不濟，沒那能耐幫你清醒。”
一番話說得圓圓滿滿，既全了陵明這個仙君的臉面，也擺出了自己絕不會責備他的意思。
許千度暗自咂摸兩回，覺得甚是滿意。
陵明默然聽完，許久卻道：“你……是因為我的仙君身份，不敢計較許多，還是因為你真的不在意？”
“當然是不在意了！”許千度誠懇無比。“這點小事，不足挂齒的。”
陵明低頭捏了茶盞，慢慢晃着，許千度摸不準他的心思，越發覺得他對許流雲思念太甚，以至于連認錯了人都如此難受，生怕自己會錯意，特來解釋一番。
不如……把那聚魂的法子暗示幾句，讓仙君心裏舒服些？
有個盼頭，就會有事做，總比日夜苦思要好。
許千度搜腸刮肚片刻，小心道：“其實凡人的魂魄就算消散了，也是能重聚的。我聽說閻君會一種法術，可以将散失的魂氣收集回來，若是仙君願意，我定會相助一二。”
陵明眉梢一動：“你是說溯魂術？”
“原來仙君你知道啊！”許千度心下一喜。“就是溯魂術，溯魂術有好幾種心訣，能尋魂氣，也能聚魂，只要把尊夫人的魂氣收集回來，再聚出魂魄，她不就能回來了麽！”
“你怎知溯魂術有好幾種心訣？”陵明的目光瞬間凜冽起來。“你莫不是要用此術替流雲聚魂！”
他扔了茶盞，右手一立，掌心當即蹿出一道雄渾的靈力，将許千度卷得緊緊。
“仙君你這是要做什麽！”
他神色嚴肅，卻不答話，左手握緊，何春意的魂氣登時到了他手中。
“既然都被仙君發現了，我也不隐瞞，我是在替尊夫人收集魂氣，本想等這件事做成了再告訴仙君的，既然仙君知道了，我們可以一起啊……”
陵明不顧許千度的解釋，低頭細查許久。
突然！
他的左手猛地用力，那魂氣頓時從他指間流瀉，不過一息，便消散如煙，無處追尋了。
“仙君你在做什麽！那可是尊夫人的魂氣！”
許千度急得大喊，趁陵明分神的功夫，拼了全力從他的束縛中掙脫，随即捏出溯魂訣，想将那魂氣尋回。
可她的訣才使了一半，陵明卻倏地扣住她的手，目光鋒利：“你竟會溯魂術！”
許千度不答，甩了他的手又要掐訣，陵明當即抖出一條捆仙繩，纏住她的雙臂。
“放開我！”
陵明不理，專心使了回探查術，很快發現了她身上藏着那道許流雲的氣息。
他握着那只錦囊，盯着許千度：“你就是用這個收集魂氣的？”
許千度知道方才消散的魂氣是尋不回了，懊悔得要命，暗道真不該把這件事說出來，幹脆別過頭一聲不吭。
“說話！”
陵明大吼一聲，随即捂着心口顫抖不停。
許千度掃了一眼，見他疼得額頭現了青筋，心底一軟，嘴上便松了松：“我也沒做什麽錯事，我看你想流雲姑娘想得都要瘋了，就動了幫你的心，難道這也有錯？！”
陵明瞬間奔她身前，啞着嗓子道：“我問的是溯魂術！”
“溯魂術是我父君教我的！兩百年前，冥界走脫了一批魂魄，暗中闖入魔界。我父君幫着閻君将他們盡數捉回，讓冥界承了一個大恩，所以閻君才會把溯魂術秘密傳他，作為報答。後來父君把這個法術傳給了我，才讓我有機會替流雲姑娘聚魂。”
許千度皺了眉：“可是仙君你倒好，把我好不容易收集來的魂氣就這麽捏散了。眼下又得重新施法聚氣……”
“除了溯魂術，你還會什麽？你可知如何讓一個魂魄彌散之人死而複生？”
許千度愣了愣：“用……用聚魂訣呀？難道這還不夠？”
陵明苦笑：“聚魂訣自然夠用，可那只能聚人魂魄。想讓一個人活過來，不單要靠魂魄，還需要七情身、神思，和肉|體的七竅，神魂情竅俱全，才能死而複生。”
許千度思忖片刻：“那就想辦法聚出七情身和神思，再做個仙身出來不就行了？”
“你可知如何重聚七情身和神思？”
許千度搖頭，陵明眼底卻傾出痛苦和不忍：“活埋七千凡人聚七情，殺掉九十九仙家聚神思。你能做到？”
許千度腦中“轟隆”一聲。
她以為只要聚出魂魄，定能助流雲姑娘複生，從來沒想過要一個凡人活過來，竟得做出這般罪惡之事。
陵明雙手顫抖：“難道你以為，我沒有去求過閻君？”
他的手指當即旋動，掌心複合，捏出訣來。
竟是溯魂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