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魔界
下魔界
許千度卻不以為意:“這規矩本就是父君同紫薇帝君定下的,既不是天道,也不是法則。
如今帝君不僅沒把我攔在南天門外,還幾次三番地幫我拜師,說明他老人家根本不在乎這個規矩。”
鈎岳把那麻袋往地上一放,彎了腰語重心長道:“尊上妹子,這規矩是為了兩界安寧才定的。
咱們魔族人長在蠻荒,便是白日裏也時常抹黑幹活,生活習性,吃喝耍樂,都與天界大不相同。別的不說,天界如此亮堂,你這雙眼睛遭得住?”
許千度撇過頭不答。
鈎岳又道:“就算你扛得住,你一個魔族人,待在滿是仙家的天界,那些仙衆會怎麽看你?凡人的話本裏都說了,天界仙衆向來瞧不起咱們魔族人……”
“大哥你少聽那些凡人胡說,難道你忘了他們是怎麽編排我們的?”許千度扯着仙裳急急道:“衆仙對我很好,你看,這身衣服還是商宿星君親自給我做的呢!”
鈎岳這才認真打量起許千度的穿着。
他從未見過這般輕盈飄逸的衣裙,揉了揉眼,仔細看了半晌,暗道天界果然與衆不同,這般色澤,他便是連見都沒見過。
許久,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艱難按下心中的羨慕,正色道:“這袍子有什麽好的,輕飄飄的,一看就不适合下地幹活!”
他伸了手又去拉許千度,但指尖剛碰到那仙裳卻縮了回去,生怕自己的手太過粗糙,把這料子給摸壞了。
許千度笑道:“大哥,你也覺得這衣服好看,是不是?”
鈎岳“哼”了一聲:“好看有啥子用!”
“天界的衣服好看,法術也精湛,若是我能有幸習得十之一二,等将來回了魔界,說不定不需要法器,就能把地裏的妖邪之氣盡數除掉,到時候我們想種什麽就種什麽,不必挑季節和時辰,多好啊!”
鈎岳聽得心動,可轉念一想,妖邪之氣禍亂了幾十萬年,若是能除盡,老魔尊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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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魔界的艱難之處也并非只有地裏的妖邪之氣,還有濁霧、毒蟲,和日日夜夜虎視眈眈的妖族。
可眼下許千度已然鐵了心,要留在天界拜師修道,一時間,他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勸她回去。
秋收時節馬上就要結束,入冬後的魔界濁霧肆虐,她修為低,留在天界也是件好事。
想到此處,鈎岳撇着嘴道:“罷了,入冬後也無甚大事,既然紫薇帝君不趕你走,那你便先待着,等明年春種定要回來!”
許千度笑得開心:“大哥放心吧,但凡得空,我一定常回魔界。”
鈎岳嘆氣道:“你在魔界自在慣了,如今入了天門,可不許胡亂說話行事,要端莊些,記住沒?”
見許千度鄭重點頭,他俯身撿起地上的麻袋,從裏面摸出一個紙包:“你不是最愛吃這王家的油餅子麽,本來想買了給你回去路上吃的。”
他把紙包和麻袋一起塞給許千度:“袋子裏還有咱魔界的小食,你若吃不慣天界的飯菜,就吃這個。”
許千度解開麻袋瞧了瞧,笑道:“還是大哥了解我。”
她想了想,把那油餅子遞過去:“我吃魔界的食物就夠了,回去還得六日,這個你帶着路上吃。”
鈎岳盯着那紙包舔了舔嘴:“不用,大哥不愛吃這油膩膩的。”
“拿着吧,下回也不知什麽時候再去人間了。”
鈎岳只好把紙包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回吧,大哥看你進去。”
許千度拎上麻袋,入了南天門,站在那裏沖他揮了揮手,鈎岳方才離開。
陵明擔心他會有什麽異動,立即跟上,可直到鈎岳落了雲頭,往魔界的方向去,也不曾察覺絲毫可疑之處。
回了南天門,許千度還站在那裏,同離木和豐申說着什麽“我這表哥最是憨厚老實”。
陵明靜靜聽了片刻,心思一動,捏了個訣變出張素箋,刷刷幾筆,同今日還沒送出去的藥和绫帶一起束好,讓仙繩送去風臨宮,自己則轉身離開。
等許千度回到風臨宮時,陵明送來的藥早就到了,元琪正捧着藥在院中坐等。
“魔尊,天市仙君有信給你!”
許千度愣了愣,跑過去拿起素箋一瞧,只見上面除了敷藥之類的雲雲,還寫着一句“誠盼三日後至魔界拜訪”。
“仙君他要……去魔界?!”
許千度驚喜無狀,拉着元琪道:“幾十萬年了,從來沒有仙家說要入魔界拜訪的,仙君果然是三垣之一,行事作風很是不同呢!”
說着說着,她又憂愁起來:“可是仙魔二家有舊約,不可互相踏足,仙君若是去了魔界,豈不是違反了規定?”
元琪連忙道:“魔尊自己不也正在天界麽?那日帝君開了口請你入南天門,這段時日,可有仙家提過一句半句的舊約沒有?”
許千度搖頭,繼而恍然大悟:“對呀,我是魔尊呀!只要我說讓仙君進來參觀一二,大家自然不會說什麽。”
見她終于繞過彎來,元琪笑道:“仙君向來獨往,平日裏從不主動去其他仙家宮中拜訪,如今提出要去魔界,可是給了魔尊一個大大的面子,說不定他是被魔尊的誠心打動了,想親自去魔界考察一番,看你可有資質拜他為師呢!”
元琪的一番話讓許千度瞬間想起四個字——背景調查!
定是如此!
她是從魔界來的,不像其他仙家,身世背景都擺在明面上,随便一打聽就能查出個七七八八。
天界衆仙對她一無所知,陵明提出要去魔界拜訪,哪裏是真要拜訪啊,定是為了去探查她的愛好脾性,考察她有無得天道的潛質,再看看她是不是心智健全、精神穩定的正常魔。
這不就和背景調查一模一樣!
探明了其中深意,許千度當即覺得,必須讓族人在拜訪那日好好表現一番,尤其重要的是,要在陵明面前給自己多說些好話。
她思索片刻,立馬找來箋紙,修書一大封,使出個傳信訣,把自己的諄諄囑托送去魔界。
許千度在忐忑不安中過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清晨,同陵明一起踏上了前往魔界的雲頭,她還覺得自己定是在做夢。
陵明的仙袂在眼前飄着,層雲如水,不曾沾染他分毫。
許千度越看越覺得他的形象甚是高大。
像天市仙君這般高潔的仙,在維護天界和人間之餘,竟還特特分出心來,如此仁愛魔族人。為着考察她的品性,不惜親入濁霧肆虐的魔界,真真叫人感佩萬千啊。
可陵明心底卻存了另一番深意。
天界向來不同魔族人打交道,幾十萬年了,魔界中人鍛煉出了何等品性,衆仙一概不知。
倘若他們明面上裝點得如正道君子一般,私底下大使陰詭之術,把天界攪得混亂不堪,将來收拾起來也是個大麻煩。
這小魔尊雖然看着心思單純,但萬一她的族人存了別的想法,利用她的求道之心打入天界,後果便不堪設想。自己如果不早些提防一二,等魔界大計已成,恐怕難有回天之力。
此番下魔界,就是為了探明魔族人是否心懷不軌,倒與許千度拜師一事沒有半點幹系。
陵明見她一路無言,側頭道:“今日拜訪魔界一事,魔尊可知會族中人了?”
“自然自然,我們魔界雖然是個蠻荒之地,但大家的禮數還算周全,定會好好招待仙君。”許千度笑道。
陵明目視前方:“此番前去,若是能讨教魔界一二法術,當是無憾。”
許千度的笑臉一僵。
天界的法術那般厲害,陵明連魔界至尊法器都能随手毀得七七八八,他嘴上說着讨教,真打起來那定是妥妥的教訓。
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法術不濟,豈不給他留了個頗為差勁的印象?
此事,絕不可為!
許千度捏了小心,陪笑道:“仙君,我們魔界幾十萬年都在耕種一道上努力,正所謂術業有專攻,法術之類的,實在比不上天界衆仙。不如我們聊聊農事?”
陵明頓了頓,摸不清她為何不願将魔界法術請出一二,與自己瞧瞧。
莫不是真的存了什麽毀天滅地的法術,怕自己去了看出破綻?
一念生出,他心下多了不少的防備,想起那日在南天門外的所見,正色道:“若是魔君要談農事,不妨與凡人讨教,不必同本君繞來繞去。魔尊心思甚多,本君早就知了。”
見他突然神色凜凜,許千度很是無措,不知自己方才到底說錯了什麽話,惹得他不開心,居然連三垣的架子都端了出來。
思來想去,只得低了頭不言語。
陵明斜她一眼,見她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頗似自己在凡間見過的那些暗中憋着壞的凡人,心下更為不喜:
“你那日在南天門外說些人間奇事,目的為何,本君心知肚明。你是想用此法勾住衆仙心思,讓他們主動為你說些好話,助你入天門,是也不是?”
許千度一愣。
這也被他瞧出來了?!
說起來,她的确存了如此心思。
她沒才沒修為,想入天界難得很,不拿出點非常手段,怎麽可能吸引得住衆仙?
沒想到她這點制造輿論的小打算,竟早就被陵明摸個透徹。
可他卻不曾當衆發難,如今私底下談起時才問責一二,可見他是個頗懂顧人臉面的大好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