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應聘
第42章 應聘
濕漉漉的雪夜, 燈影落下。
錦棠後背一片溫熱,心跳忽然停了一拍。
眼前,韓晨文也沒松手。
三人僵持不下, 空氣中忽然寂靜了幾秒,江少珩的呼吸聲在她耳邊萦繞,無限被放大。
側目, 她的聲音淡淡響起,“江總,我們沒有那麽熟。”
所以, 并不适合靠得太近。
錦棠并不想應付眼前任何一個人,用盡全身力氣掙脫, 随即, 往旁邊挪了兩步。
“我回去了。”
韓晨文欲言又止,奈何她的轉身幹脆利落,伸出的手就停在空氣中, 幾秒後才緩緩放下。
眼前, 人影越來越遠。
他的目光落在旁邊男人身上,緩緩開口:“聊聊?”
江少珩沒拒絕, 從兜裏摸出打火機, 指尖燃起的火光點亮整個黑夜。
“不介意吧?”
韓晨文點頭:“當然。”
伸手,他攏住搖曳的火光, 嘴裏咬着煙, 直接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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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京城見過, 你是她的前男友。”
韓晨文特意把“前”這個字咬得很重,話音剛落, 他看見眼前人拿掉嘴邊的煙,嘴角挑起絲笑。
江少珩沒反駁。
“既然分手了, 你就不應該再來打擾她。”
韓晨文始終認為前男友就意味着應該從她的世界裏徹底消失,好聚好散。
沉默良久,他手裏捏着的煙燃盡一半。
擡眸,幽邃的目光掃到不遠處人身上,淡淡啓唇:“韓晨文,對吧?”
江少珩查過他。
在見過韓晨文的後一天,助理遞來很厚一份資料。
父母都是市裏的人,兒子也算出息,京大畢業後在博物館工作,現在進了文物局。
椿萱并茂,他有挺美好的一生。
“你父母應該挺守舊的吧。”
江少珩身邊的煙霧缭繞,最終消散,他起身,把零星火光按滅在旁邊垃圾桶。
這是個太現實的問題。
錦棠的家庭并不算好,然而韓晨文不一樣,父母也大概率不會同意。
三言兩語,就戳到了他的痛點。
優秀的商人往往都有這個能力,不浪費時間,才賺得到錢。
韓晨文沒死心,反問他:“那你呢?”
眼前男人并不像是普通人,這兩次,他的車和身上的西裝就不便宜。
韓晨文不認為他就不得己的情況,大多數人都會向家庭妥協。
“我?”
他的笑意淡淡,“沒人管得了我的事。”
江少珩父母早亡,爺爺把他養大,後來也離開了。
他從來不聽什麽所謂長輩的話,只做自己的主。
韓晨文和他比不了。
雪勢減弱,他轉身要走,臨了,只抛出一句:“所以,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
回程路,車窗外冷風蕭瑟。
靠在椅背上,江少珩扯掉手腕上的金色袖扣,随手扔在一旁,慢慢滾進座椅凹陷處。
前排,韓助理突然開口:“剛才齊肆少爺打來電話,說您那邊沒接通。”
“知道了。”
酒局應酬,江少珩不喜歡被人打擾。
大部分時間都靜音。
擡手,屏幕緊接着亮起,中間顯示了五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
回撥過去,江少珩的指尖按到免提。
悠揚的鈴聲只響了幾秒,随後,齊肆叫了一聲“小叔”。
“怎麽了?”
頓了兩秒,齊肆才出聲,“江禾茉來老洋房這邊了。”
微睜開雙眼,江少珩的指尖在腿上輕點着,突然停了一秒。
自從江景林一家回國外後,齊肆還是在停雲苑生活。
半年前,他給江少珩立了字據,從此之後,和江老爺子的産業沒有任何關系。
遠在國外的齊雅蘊知道後,氣病了。
一意孤行,他把自己父母壓在自己身上的希望碾碎。
那會,齊肆難得挺認真,他告訴江少珩,“我很清楚,和小叔你鬥,自己沒什麽勝算,我并不想成為一個工具。”
懦弱和有自知之明是徹徹底底的兩碼事。
所以這些年,齊肆幫他解決了不少江沐娴的事。
她畢竟是老爺子的親生女兒,怎麽都分了些小産業。
但江沐娴的野心并不小。
當初,她能讓男方入贅進自己家,為的就是這一天。
可惜江沐娴只有兩個女兒。
現如今,江禾茉長大了,也不能随自己意願活着,直接被送到了他眼前。
半晌,齊肆在那邊猶豫不決,“小叔,禾茉今年剛剛十八歲,她只是個女孩子。”
這些事不應該她來承擔。
“放心,這是我和江沐娴之間的事。”江少珩拎得清,“既然來了,就替我好好招待她。”
“明白。”齊肆松了口氣,“那我不打擾小叔你休息了。”
話音剛落,卻突然被打斷。
“等會。”
齊肆沉默着等他的後文。
江少珩擡手撐着額頭,臉側不停有斑駁的光影掠過,薄唇輕啓:“先前在博物館那邊的茶室,你跟錦棠說了什麽?”
時隔一年,舊事重提。
齊肆沒有忘記那天的事,倒也不算是他說的,錦棠很聰明,三言兩語間就猜到了全部。
“小叔,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在錦棠離開的這一年間,齊肆以為對于自己小叔來說,她只是匆匆過客。
以為自己母親賭輸了。
當時,江少珩和紀祈寧要訂婚的事傳得沸沸揚揚,齊肆低沉了挺久,可後來,這事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小叔大概不需要愛情。
“齊肆。”
他的目光晦暗幾秒,在那邊人應聲後才慢慢開口:“或許,我不應該來南城。”
“你去幫我辦件事。”
……
錦棠在宿舍看了兩天招聘信息。
原以為可以去喬姐那邊工作,但出了裴梵的事,她選擇辭職。
博物館要求多,而且招的都是長期工。
私人館太少,有些只開幾天,比她的寒假還要短。
想到去巴黎的費用,錦棠在考慮先到附近餐廳端兩天盤子。
美食城的工資不少,夜班一小時按九十塊算。
錦棠只做晚上的工作。
不乏有人喝酒鬧事,前幾天有個肥頭圓耳的男人爛醉,非要掃她的微信號,最後是保安拖走的。
這是美食街的常态。
幸好,那個男人之後沒再來。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閑着沒事就愛在店裏數錢。
逢人說自己兒子在京城讀書,是有出息的。
“小錦,我聽說你是京城人,怎麽不留在那邊,我兒子說啊,他畢了業就在那邊找工作,有錢了就把我接過去。”
錦棠沖幹淨手上的油漬,笑道:“來這邊上學的。”
“那你畢了業肯定得回去吧。”
“沒想好。”
濕漉漉的手別過耳邊碎發,天很涼,水凍得她的手泛起一陣陣紅。
眼見着,又來了一波客人。
錦棠嘆口氣,忙到晚上十一點才結束,她換好衣服後跑了幾步,差點沒趕上門禁。
假期的南大,夜裏沒什麽人,宿舍樓裏空蕩,腳步聲混雜着絲喘息,在灰暗走廊裏無限放大。
手機早就沒電了。
這時間,樓下浴室早就鎖了門。
她擰幹了毛巾,去衛生間裏擦身。
狹小空間,一個轉身就能磕到水池上,溫水沖淨大腿處的泡沫,錦棠踩着拖鞋出去。
眼前,剛通電的手機亮了幾秒。
徑直過去,錦棠的指尖觸碰了兩下屏幕。
未接來電和短信通知同時映入眼簾。
【錦小姐您好,我在招聘網站上看到您的個人信息,我們這邊是辦私人展的,缺講解員,如果您感興趣,明天上午十點鐘,我們可以面談。】
下面附了串地址。
錦棠去網上查了具體信息,确認是家正規的畫展廳。
松了口氣,她回複了個“好”字。
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錦棠在手機通訊錄裏找到了導師的號碼。
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睡了。
想編輯信息的手停了,把聊天框删幹淨後,錦棠躺到床上。
昏昏沉沉,鬧鐘再響時,窗簾擋住了外面的陽光。
錦棠支起身,疲倦感纏繞全身。
惺忪着睡眼,錦棠單手撐住額頭,拖着沉重步伐去拉窗簾。
萬裏無雲。
因着有招聘面試,她上了個淡妝。
那處展廳距離南大挺近,去公交站路上,她給導師發了消息。
說自己去巴黎。
到了那邊,她還可以打一份工。
無論如何,錦棠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兩站後,直達展廳。
這邊是定時營業,今天剛巧是休假日,沒什麽人。
“錦棠?”
前臺一個女人穿着簡單,但氣質沒得挑。
“來應聘對吧。”
她點點頭。
女人笑了下,招呼她:“過來吧。”
辦公室在四樓,下面三層都是展品。
她給錦棠倒了杯水放在眼前,簡單介紹自己:“我姓齊,應該比你大,叫我姐就行。”
接過紙杯,錦棠禮貌開口:“謝謝齊姐。”
“看你簡歷上寫的,南大文物修複保護專業在讀。”
“嗯,開學後研二。”
“那做講解員有點屈才了。”
他們這畢竟不是正規的博物館,沒有編制。
“以前在京城市博物館工作過一年?”
錦棠:“對,因為要來這邊讀研,就辭職了。”
她的簡歷挺漂亮,大大小小的獎項,甚至有工作經驗。
在看到錦棠第一眼,她就覺得合适。
畫展這地方,挺襯她的氣質。
“我這邊有假期檔,要連開兩個月,春節是不休息的,但工資翻倍,你可以考慮一下。”
錦棠本來就沒想過要閑下來。
“齊姐,我可以。”
眼前人對她似乎也挺滿意,說是讓錦棠明天過來簽合同。
“這是員工手冊,回去翻翻。”
一樓,錦棠拎着包消失在齊姐的視線範圍內。
從前臺抽屜裏翻出手機,她撥通了一個號碼。
那邊人久久才接起,淡淡抛過來個“喂”字。
“江大少爺,事我辦成了。”
昨天,齊肆來找她,嘴甜着叫了好幾聲小姨,說是讓自己幫個忙。
和江少珩有關的。
她只是個開展館的,壓根沒想攪合到江家的事裏,當下就拒絕了。
然而,齊肆只說,是給個姑娘找份工作。
原以為就是塞個人來好吃好喝供着,沒成想,錦棠真的有能力。
她畫展的講解員都沒這麽優秀的。
“麻煩了。”
“別,被我姐知道,她會氣死。”
當事人之所以願意幫忙,也是看在齊肆的面子上。
這些年,江少珩做事雖然不留情面,但對自己這個外甥還算好。
她挺納悶的,“如果是缺錢,養一個人你完全有能力。”
幹脆讓人嫁到江家,當豪門太太。
遠隔幾公裏,江少珩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回憶着錦棠離開時的情景,她說不回來,就真的再也沒出現過。
“她挺有傲氣的。”
這是當年紀祈寧說的話。
江少珩那會沒在意,現如今不知道算不算晚。
從第一次見面,錦棠就說過,自己不做金絲雀。
可後來,江少珩沒太在意她的感受。
錦棠那份傲氣,就不允許自己停留。
所以,她離開了。
那邊。略顯驚訝的女聲傳來,“難得啊,你會在意別人的感受。”
“我以為這些年你沒什麽變化。”
他是江老爺子捧在手心裏養起來的,江少珩不需要顧及任何人的情緒。
齊姐笑了,直言道:“要是真喜歡就去追,放下你的少爺架子。”
“不然,人家不确定你是真的想談戀愛,還是只要玩玩。”
畢竟,有錢人沒什麽真心。
他頓了一秒。
對錦棠,他是有些別樣的情緒。
在和孟總談完合作後,韓助理問過他訂票的事。
江少珩說,不急。
後來,江少珩隔日就會去南大的校門口。
他開始關注錦棠的生活,知道她在美食街打工,遇到醉酒客人那天,江少珩就坐在車裏。
韓助理打電話給這條街的負責人,保安被迫上班。
江少珩不希望她做這些。
在看到錦棠通紅的雙手時,生平第一次,江少珩的心揪成一團。
她家裏的事,江少珩一直知道。
那對父母真的給錦棠原本一帆風順的路上添了很多麻煩。
當初那三十萬,并不是蘇煙寧給的
為着江家的事,他當時不好出面,正巧,錦棠朝蘇煙寧開了口。
後者當時和錦棠不過幾面之緣,這錢是江少珩的。
這一年,他知道錦棠始終在還那筆錢,她确實有傲氣。
缺錢,但也把賬算得明明白白。
離開杳霭苑後,老管家去收拾樓上的卧室,他只說:“錦小姐什麽也沒帶走。”
就像是沒來過一樣。
她沒圖這些東西,為自己這場虛幻的夢境買單。
臨了,他挂掉了通話,在微信聊天界面,江少珩猶豫了挺久。
五分鐘後,他發出一條:
【晚上有時間嗎?】
等待的過程中,他的目光就定格在屏幕上,暗了又亮。
而後,赫然兩個大字闖進視野。
【錦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