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螢點點
桃螢點點
祁君奕一下愣在原地。
“殿下——”傅錦玉湊到她面前,呵氣如蘭。
祁君奕一下驚醒,下意識推了她一把。
“殿下!”傅錦玉踉跄一下,瞪眼看着她。
“對、對不起。”祁君奕嘴唇翕動,移開眼,不敢看她,只是擡了擡右手,幹巴巴地道,“傅小姐要牽袖子,就,就牽吧。”
都這樣了,牽一下袖子就能把這事兒翻過去?
休想!
傅錦玉瞪她一眼,怒氣騰騰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五指纖長白皙,骨節分明,可卻冰涼涼的,像是清晨帶了露珠的綠葉。
傅錦玉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祁君奕戰栗了一下,要抽回手,卻被女子握得更緊,她又不敢用內力,只能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嗫嚅道:“傅小姐,自,自重。”
傅錦玉本想說“深山老林沒人會看見”,可擡頭對上那雙眼睛,晶瑩而澄澈,還有幾分驚慌,像極了她兄長傅鈞以前抓到的一只小鹿。
那時她心一軟,求着傅鈞将它放了。
眼下,傅錦玉還是心軟了,她松開手,捏住一角衣袖,眉眼彎彎:“殿下,現在可以了嗎?”
為免再出什麽幺蛾子,祁君奕忙不疊道:“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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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等傅錦玉說話,她又繼續往前走起來,只是這次顧忌着扯着她袖子的人,速度沒有先前那麽快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祁君奕突然停下來,傅錦玉正要詢問,卻突然被她捂住嘴,扯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後背抵在樹上,傅錦玉眨眨眼,垂眸看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微微一挑眉,似在問“殿下這是幹什麽”?
祁君奕感受着掌心溫熱的呼吸,也覺得不妥,連忙把手挪開了,壓着聲音解釋道:“桃螢膽小,傅小姐小聲些,莫要吓到它們。”
她指向前方。
傅錦玉此刻也沒有逗她的心思了,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去。
只見墨綠色的一片野茶林中,素白的小蟲子煽動着近似透明的翅膀,微風吹過,月白的光緩緩飄動,不時擦過茶葉,似星子劃過。
星星點點,流光飛舞。
傅錦玉目不轉睛地看着,一時竟忘了言語。
祁君奕早已看過不知多少次了,所以對眼前的景象并不太在意,她只是側目看着失神的人,眸子中不由浮現一抹笑意。
這位傅大小姐安靜下來還是……挺可愛的。
過了許久,傅錦玉終于回過神了,興致勃勃地問:“怎麽抓?”
她眸色明亮,琉璃似的,仿佛恨不得把所有桃螢都抓走。
祁君奕:“……”
這樣的人,可愛……才怪啊!
祁君奕看了眼飛動的桃螢,把燈籠遞給傅錦玉,而後從懷中取出了個布包,打開布包,裏頭是兩個竹筒。
祁君奕解釋道:“桃螢喜歡野茶花的氣味,這兩個竹筒被野茶花的汁水浸泡過,只要放在野茶林裏,自然會有桃螢鑽進去。”
說罷,她小心翼翼挪過去,但即便走路無聲,還是驚起了幾團月白色的光,素白的小蟲子笨拙地在茶地穿行,雖說會撞到茶葉,但速度很快。
祁君奕并不意外,她只是把兩個竹筒放在茶枝上,也不說離開,而是蹲在那裏,放緩了呼吸。
桃螢們見那人沒有危險,于是又慢騰騰地飛回來,一些膽子大的,已經開始往竹筒裏頭飛了。
月白的光繞在祁君奕周圍,映得她側臉清雅。
傅錦玉看着桃螢的目光漸漸落在她身上。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蹲着的人突然站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兩個竹筒蓋上,驚飛桃螢一片。
瞧着小蟲子們慌不擇路地撞在一起,傅錦玉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些桃螢傻乎乎的。”她如是道。
祁君奕走過來,聽見她的話,忍不住揚了揚唇角。
傅錦玉一愣,随即伸手點在祁君奕唇角,笑得眉眼彎彎:“殿下,你笑起來真好看,日後要多笑笑。”
唇角的觸感讓祁君奕一驚,她下意識退一步,随後似羞似惱道:“傅小姐,男女授受不親!你……”
“我要自重。”傅錦玉從善如流地接過話,眼角微微一挑,似有桃花開在眼中,明媚清妩。
祁君奕一噎,随後冷了臉,兀自收起竹筒離開,似乎不想在和她多說一句話。
傅錦玉眼尖,瞧見了月色下她耳尖的緋色,笑出了聲,追上去,柔聲道:“殿下等等我,燈籠在我手裏,你要是把我抛下了,怎麽能看清路呢?仔細摔倒。”
她說的十分有理,祁君奕于是停下了,定定地看着她,眸子如星,倒映出了傅錦玉的臉。
傅錦玉清了清嗓子,正要說什麽,卻見那人突然湊過來,伸出玉白的手。月色下,那只手宛如白瓷,似乎只要輕輕一碰就碎了。
然後,那只手……奪過了燈籠。
……奪過了燈籠……
傅錦玉:“……”
她滿臉驚訝地看着祁君奕。
可祁君奕面不改色的,眉眼清清冷冷,似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
祁君奕撫了下衣袖,略微掀掀眼皮,淡道:“傅小姐,走吧。”
傅錦玉依舊沉浸在她搶了燈籠的事情裏,難以回神。
不,不是吧?這人長得這般斯文,天仙似的,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偏生還一臉清冷,就跟什麽都沒做一樣。
真是敗類!
傅錦玉在心裏唾棄她,然而眼下燈籠在祁君奕手裏,且她又不認識路,于是她只好咽下這口惡氣,裝出一副乖順的樣子,扯住了祁君奕的袖子。
祁君奕淡淡地乜她一眼,沒說什麽,繼續往前走了。
傅錦玉在心中暗罵了她一炷香時間,而後想起了什麽,露出一副笑顏:“殿下,你能給我一個竹筒嗎?”
“不能。”祁君奕拒絕的很幹脆。
“為什麽,你不都是看過了嗎?”
“你不也看過了?”祁君奕頓了頓,又緩緩開口,“我要送人的。”
“貴妃娘娘?”
畢竟據傅錦玉所知,祁君奕是個冷性子,不愛外出,和她交好的人寥寥無幾。
祁君奕輕輕“嗯”了一聲。
既然是送母親的,傅錦玉也就不好開口了,但随即,她又覺得不對勁:“可你有兩個竹筒。”
祁君奕淡聲道:“另一個,也是送人的。”
“送誰?殿下的青梅?”傅錦玉随口道。
祁君奕沒有立即回答,片刻之後,夜風傳來了一道輕輕的聲音,在月色下顯得溫柔極了。
“嗯。”
傅錦玉:“!!!”
真有青梅?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孟大人的獨女孟容輕,其生母周氏和楚岚夕是手帕交,聽聞在楚岚夕被軟禁長明觀時,她還時常帶着孟容輕去看望楚岚夕。
所以,孟容輕還真是祁君奕的青梅。
傅錦玉想到這一點,突然覺得心裏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雖不至于喘不上氣,卻也很不舒坦。
青梅啊……
這自是比不上的。
“殿下和孟姑娘關系可真好。”這話,聽來竟有幾分陰陽怪氣。
祁君奕看她一眼,不明白她這是怎麽了,但也懶得問,不鹹不淡地道:“容輕是我摯友。”
哦,摯友。
誰曉得這個摯友會不會再進一步啊?
傅錦玉悶悶不樂的,回去的路上竟一聲不吭。
祁君奕不明白她的心思,只當她是走累了,畢竟這位是千金大小姐,肯定沒吃過苦,突然走這麽久的山路,指定累壞了。
所以回到長明觀後,祁君奕道:“傅小姐如果腳酸的話,待會兒回去用熱水泡泡會好些。”
傅錦玉看着那面色平淡的人,扯了下嘴角:“多謝殿下。”
“傅小姐客氣了。”
祁君奕不是話多的人,說完這一句後,就離開了。
傅錦玉看着她的背影,心煩得很,但又不好追上去,暗暗嘀咕幾句後,就往廂房走去。
剛推門進去,年冬就一臉着急地迎上來,屋裏沒點燈,她這一舉動可把傅錦玉吓了一跳。
“你吓我一跳!”傅錦玉埋怨一句。
年冬道了個歉,而後忙問:“小姐你去哪兒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沒遇到什麽事吧?”
傅錦玉知道這丫頭膽子小,但話卻多,所以并不準備告訴她之前的事,只是随口道:“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年冬當即道:“這太危險了,小姐,晚上長明山都是些毒蛇蜈蚣的,您一個姑娘家……”
“好了,”傅錦玉打斷她,轉身合上門,“我吩咐你的事,有結果了麽?”
年冬點點頭:“小姐料事如神,的确有個小道在大殿上搞鬼,他鬼鬼祟祟地換掉了些大殿上的線香。”
“香?大殿上的香都是用來明天祈福的,早就備好了,大晚上的換什麽?”傅錦玉看向年冬,“你去偷偷拿一根來。”
“小姐放心,我早已經拿了一根。”她小心翼翼将一根紅色的線香遞過去。
傅錦玉拿出火折子,吹燃,就着火光仔細看起來,這香外表和祈福的香一模一樣,沒什麽問題。
她又拿到鼻子下聞了聞,随後一挑眉,笑道:“這香被油泡過。”
“啊?”年冬先是一臉驚訝,随後又有些不安,“這……這是做什麽?”
傅錦玉蓋上火折子,屋內又陷入一片黑暗中,窗外的月光透進來,是蒼白的顏色。
傅錦玉淡笑的聲音響起。
“做什麽?坑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