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

第15章 章

第 15 章

第二天一早，玉落都起床好久了，韓子過還在床上躺着不動。

他習武之人本就睡眠淺，加上家變和後續的天下異動，他往往比玉落睡得晚，醒得早。

玉落看他昨天沒吃飯，早早地把早餐給他準備好了，“醒醒，韓子過。”他現在對韓子過是越來越放肆，直接上手掐他的臉。

“我不想起！”

嘿，說你孩子氣你還得寸進尺了？

玉落挑了下眉，計上心頭。他雙手在身邊用力甩了幾下，讓冷空氣幫手掌降降溫，準備好了猛地一記塞進韓子過的脖子裏。惡作劇正準備得逞，雙手突然就被人拉住，拽在手心裏直接枕在了臉頰下邊。

玉落用力抽了抽，死活抽不出來，于是終于慫了笑嘻嘻地求饒道，“大俠，我手疼。”

噗呲，韓子過在被子裏笑了出來，寵溺地睜了雙眼去看玉落那倒黴的模樣。

他松開了玉落的雙手，不緊不慢地坐了起來。

雙眼卻不像剛睡醒的樣子，他滿懷心事，定定地看着玉落不說話。不再回避視線，像是要把他一舉一動都烙印在腦子裏，記住他。

“趕緊把早飯吃了，我們要上路了。”接下來的行程可能會很艱難，玉落催促韓子過起床。

“抱一會。”韓子過不容置喙的語氣，直接把玉落拉進懷裏。

“你怎麽回事！”怎麽動手動腳的！玉落用手肘去頂他胸口。

“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韓子過低聲說道，懷抱卻沒有松開。

“什麽意思？”玉落心裏很快起了不好的念頭。他記得韓子過說過，送他到萬豐縣後，自己就折返。

“我們說好的，我不需要你送了。”韓子過說着無情的話，聲音卻很脆弱。

“我可沒答應你！”玉落用力掙脫了韓子過的懷抱，直愣愣地站在他跟前，氣得紅了眼眶。他害怕，因為知道他是認真的。

“聽話，那裏有瘟疫，你去了會有危險。”韓子過伸手去夠玉落，他卻不讓。

韓子過站起身，硬是把玉落抱過來，“回南風館等我，有一件事我要去做，等做完了，我就去找你。”

玉落知道韓子過這次東行不單單是為了避難，他看過他夜裏奮筆疾書的樣子。他不識字，但從韓子過堅毅審慎的眼神，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書信。

以韓子過的心氣，玉落知道，正如他十四歲那年說的，玄漢國定不負天下百姓，這個國家不會一直腐爛下去。如今昏君失去了韓刻大将軍，氣數将盡；而韓子過口中的齊伯父肯定就是固州那赫赫有名的齊越總督，他去找齊總督能做什麽，顯而易見。

韓子過此番東行是為了百姓的未來，天下的未來。玉落希望做的，無非就是盡一切可能做好他的“拐杖”，僅此而已。

“如果不讓我去，以後我便不會再見你。”你可知道，這一別就真真是永遠了。

“玉落，之前要是沒有你，我走不到這裏；之後要是沒有你，我的期盼沒有意義。”韓子過再次交出底牌，他不怕玉落不應允他的承諾。他只有如此這顆真心，敞亮，赤誠。

“我會很小心的，你讓我去好嗎？”萬豐縣有的又豈止是瘟疫？餓殍遍地，沒有他玉落去給韓子過把關，他身上的幹糧不被餓鬼搶光也要被他為官者父母心給派完。

韓子過說什麽也不同意，完全沒得商量的堅定。

玉落自知無法讓人改變主意，僵持了一會便軟了下來。“行吧，那這幹糧我們一人一袋。你省着點吃，千萬別分出去了，那萬豐縣真的找不到吃的。”玉落認真地叮囑。

“我知道了，玉落。”韓子過輕輕地喊他的名字，饒是玉落這般清醒，也被他蠱得一顆心噗通噗通，把胸口撞得生疼。

韓子過不管不顧，修長的手指穿過玉落耳邊的碎發，在他後頸稍稍用力，擡起他的臉，柔情甜蜜地吻上玉落的唇。

另一只手攬住他的腰往懷裏帶，“一定要等我。”韓子過的心揪成一團，那麽喜歡他，原來已經喜歡到心會痛了。

“好。”

韓子過憐惜地結束一吻，看着懷裏被吻到犯迷糊的玉落，說了聲“再見”，迅速地在他頸邊點了睡穴。

輕輕把他放到床上躺好，等他再次醒來應該已經是第二天了。到那時，他自知趕不上了便會乖乖地打道回府吧。

“我知道你堅強，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我承受不起讓你為了我再度犯險。玉落，等我。”韓子過在他額頭一吻，帶上包袱關上門。安全起見，還特地設法讓門從裏面卡好，到樓下和掌櫃交待好房錢，獨自離去。

獨自邁入萬豐縣地界，韓子過看着眼前的蕭條，心裏不禁惶恐。這個地方看似貧瘠孱弱，後面恐怕會成為禹政王奪權時最難啃的一塊硬骨頭。

韓子過腳步越走越來，似乎害怕玉落會追上來。可是又想，他對玉落的偏愛顯而易見，可玉落對自己，畢竟從未表達過喜歡。

他輕笑自己傻，玉落喜歡的是鴛鴦。她一定是一位與衆不同的姑娘，所以才能有那麽好的福分，被玉落喜歡着。

如果玉落想和那姑娘成親，那他一定要給他倆辦最好的婚禮，讓天下人都見證玉落美夢成真。到那時，要好好祝他們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韓子過漫無邊際地瞎想，越想心裏越酸。光是想，每一下心跳都漫溢着鈍刀割裂的痛。

“公子，您是外地人嗎？”一個瘦弱的婦人抱着孩子遠遠地伫立在一丈之外。

韓子過停下，“這孩子怎麽了？”他發現孩子面如死灰，再細看，才發現那是個孩子的屍體。

“夫人，他已經去世了。”韓子過注視婦人的眼睛，确認她是否患有癔症。

“公子，您是外地人嗎？”婦人又重複。

“在下來自汴京。”韓子過誠實作答。

“公子救救我們吧！”婦人抱着孩子下跪磕頭。

韓子過從小跟随父親南巡視察災情幫扶貧困，這樣的情況屢見不鮮。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夫人，我這裏有一些食物，可以幫你支撐一段時間，趕緊幫孩子安置好，這樣抱着他也得不到安息。再等一段時間，日子會好起來的。”韓子過看她懷裏的孩子，約莫就是餓死的，于是遞給婦人一小包幹糧。

“謝謝官人！謝謝官人！”待韓子過走出很遠，婦人還是跪在地上。

又走了幾個時辰，韓子過感覺身後有人在跟蹤他。他低着頭微微一笑，“出來吧。”

一些窸窸窣窣猶豫的腳步聲。

韓子過轉過身，看見五六個小孩從一些遮蔽物走了出來。他們看着韓子過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天神下凡一樣稀罕。

他知道他們都餓了，皮包骨的身子，面黃肌瘦的模樣，看着他那欣喜的眼神，又讓他想到了三年前在鬧市看見的那個孩子。他和玉落一樣，左臉頰上都有一顆小痣。

不過兩人長相沒有什麽共通之處，而且，那個孩子應該比自己還小吧。

玉落可是哥哥呢！韓子過想着玉落，無法抑制內心的喜悅。

孩子們看着韓子過精彩的表情切換傻了眼，征征地不知道要等還是要跑。

回過神來的韓子過頗為抱歉，一開心，大手一揮又給孩子們派了一堆幹糧。

夜裏，韓子過随便找了個破屋将就着過夜。又想起玉落和自己在一起時，曾為了省錢，很長一段時間偷偷溜出去露宿。這樣想着，他的心突然刺痛起來。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會不會遇到危險。他會回去南風館嗎？還是他會……

“韓子過！”

第二天中午，那個人果然出現了。

韓子過在一條必經之路找了個地方坐着，從清晨一直等到中午。他賭他一定會來，因為他是最堅韌的玉落，他是他命中注定的不舍。

“你是在等我？”玉落看見韓子過，也不為他給自己點了睡穴落跑而生氣，也沒有因為這麽快就追上他而有太多驚喜。他只是氣喘籲籲的，站在太陽底下，揚起春風得意的小臉蛋，聲音充滿活力地對韓子過說，“我來啦！”

韓子過看着不遠處的玉落，心底卷起的愛意翻江倒海。

他丢開拐杖，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把玉落抱住，對撞的力道把玉落撞得胸口一陣悶疼。韓子過用力抱住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用力，都更堅定。

“痛痛痛！韓子過你弄疼我了…”玉落被人抱的骨架都要散了。

“我有預感你不會聽話的。”

耳邊的一句話，霎時間堵住了玉落吃疼的呼叫。

“我太了解你了對不對？”韓子過把玉落從懷裏拉開，犀利的雙眸直勾勾地看進他的眼底。

再多顧而言他在韓評事面前都是無用的。

“那又怎麽樣！我只不過是為了錢才來的，啊哈哈哈！”玉落哼了一聲，傲嬌地走在前頭。

韓子過開心地撿起拐杖跟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小臉蛋，掐住臉頰給他擠出個豬嘴，“錢錢錢，就知道要錢！油嘴滑舌的家夥。”狠狠地在上面啵了一口。

“要知道你這麽惡心我都不來了。”玉落瞪着韓子過，用袖子把嘴擦了一把。

“不許擦。”韓子過把玉落攬入懷裏，一個認真的吻落了下去。不顧玉落的口是心非，舌尖撬開他微閉的雙唇，開始攻城略地，纏繞住了柔軟的小舌。牙齒輕輕咬着他的唇肉，嘴唇用力碾磨他的唇瓣。任他掙紮也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

玉落漲紅着臉，眼神飄逸，心髒撲通撲通狂跳。明知道是錯的，卻沒有推開他。

我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