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用一個男人去對付另一個男人◎
路上,小晏亦将清河別院所發生之事娓娓道來。
案件應當發生于昨夜亥時。
杜蘅生性好潔,每日必沐浴一番,細細梳理,然後才能入睡。
這位蘅小姐是早産,胎裏帶病,身子骨弱。錦屏公主将她這個外孫女兒視若性命,如眼珠子般寶貝,愛惜得不行。
為恐杜蘅沐浴時候受風,故而錦屏公主特意在她院中設置暖房。那暖房經年熱水不停,注入夾璧之中,使得房間裏暖洋洋的十分暖和。
如今陳州春暖乍寒,冬日裏寒氣雖已褪去,可入夜尚有幾分夜涼,可錦屏公主為杜蘅設置的暖房卻是溫暖如春。
杜蘅每次沐浴,都會梳洗良久,好好享受一番。丫鬟替她搓洗之後,她還要屏退下人,獨自泡澡半個時辰,方才會搖鈴召喚丫鬟服侍她起身。
然而昨夜,杜蘅泡澡時間似乎特別的長,一直将近子時,杜蘅也未搖鈴召喚她的丫鬟。
下人見她遲遲未出,不覺心生擔切,終于忍不住入暖房窺探。
然而杜蘅人在暖房之中,渾身未着寸縷,竟死在水池之中,已無呼吸!
她竟死在錦屏公主眼皮子底下,就這麽在清河別院的暖房中香消玉殒。
案發當晚,杜琮這個郡馬爺也留宿清河別院。
前夜,他前去彩月樓嫖出事,如今他自然要留在清河別院,可能琢磨着怎麽向厲害的岳母請罪。清河別院是錦屏公主所掌控,故而錦屏公主得以知曉,昨夜亥時杜琮居然是離開了自己住所,未曾留在房中。
偏偏杜琮支支吾吾,并不能說出他離開房間,究竟做了什麽。
當他聽聞女兒慘死,杜琮亦如遭雷擊,不但淚如雨下,更張口喊冤。然而若問他昨夜亥時為何離開房間,又去做了什麽,杜琮卻是瞠目結舌,竟說不出話來。
如此一來,杜琮自然是嫌疑大增,又再次成為殺人嫌疑犯。
也不知他是不是流年不利,接二連三遇到這樁事。
聽到了這兒,林滢一雙漂亮的杏眼眨眨,忍不住若有所思。她想到了今日自己看到的另一具屍首,自然覺得杜琮這個郡馬爺怕是沒那麽清白。
而錦屏公主雖然失去至親,卻并沒有因此失智。杜琮雖然語焉不詳,但錦屏公主卻并不覺得他是唯一的嫌疑人。
錦屏公主平等的懷疑每一個人,還令人将薛潤“請”入清河別院。
無論是誰害死她的血親,錦屏公主想來定不會放過這個人。
然後小晏告訴林滢,是蘇司主看中林滢能力,特意在錦屏公主面前舉薦了她。
林滢心裏就唉了一聲,心想真是謝謝你了!
此刻清河行宮之中,婢女正小心翼翼的替錦屏公主梳頭。
梳頭的婢子叫錦雀,往日裏她手藝好,嘴又甜,十分得寵,在錦屏公主跟前也是十分讨喜。
可今日錦雀卻跟往日裏不同了,她顯得小心翼翼,格外謹慎,生恐梳斷一根頭發,因此招惹了錦屏公主雷霆之怒。
別院上下都知曉蘅小姐已經死了,而他們又都知曉,公主平日裏又是如何疼愛蘅小姐。
當然這也難怪,嘉柔郡主早死,如今蘅小姐也沒了。如此一來,錦屏公主在世間再無血脈,也不過是孤獨一人。以公主強硬的性子,恐怕早就忿怒之極。
就像現在,錦屏公主雖無發怒之舉,可她眼裏卻是有着森森冷光。
別人以為她死了女兒、外孫之後會徹底崩潰,可錦屏公主臉頰之上卻寫滿了仇恨。
就如當年,她以一個異姓公主摻和大胤皇朝那些內鬥,順勢嫁給豫王為妻,并且順利站隊成功。這樣野心和魄力,在一個女人身上亦是極為罕見的。
當然就算現在,錦屏公主世間血脈死絕,她還是有點兒能為親人複仇的權勢的。
古人生育偏早,錦屏公主就算有一個十九歲外孫女,今年也才五十歲出頭,加上保養得宜,看着也不過四十來歲。
銅鏡明潤,光彩可鑒,映出一個中年美婦的身影。
錦屏公主伸出手,慢慢摸着自己眉毛,忍不住想起過往的歲月。
她想到自己十七歲産女,那時候丈夫還活着,也是她野心最為熾熱的歲月。她的心裝得太大了,以至于無暇顧及自己的女兒,只将孩子扔給乳母、婢女照顧。
雖未親自照拂,但孩子從小錦衣玉食,得到了最精細的照顧,錦屏公主并不覺得虧欠了她。
那孩子自幼膽小、怯弱,性子柔柔弱弱的。
直到丈夫故去,自己創辦的青衫社被迫解散,她也不得不攜女回到陳州。
然後十四歲的嘉柔郡主看中了杜琮,被這個懦弱貪婪的男人花言巧語哄了去,錦屏公主也無可無不可。
女兒面容平平,性子也是柔弱乏味,也拿不住什麽厲害男人,更別指望向上兼容。
既然如此,倒還不如挑個和順可意,會哄她歡喜的。
杜琮這個人,倒是一心一意尚郡主,為了榮華富貴,可以什麽都抛棄。
他結識嘉柔郡主之前,曾與家中婢女有染,當時婢女已經懷胎五月,卻被逼落胎,再被打發出杜家。
這些錦屏公主也知曉,只是也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她寧可挑個一心一意媚上的,也不要尚了郡主還心不甘情不願覺得自尊心受損,做出受了天大委屈的。
杜琮那個婢女叫什麽?好像叫什麽長穗,她這個賤人!
一個五個月的胎兒流出來已經是一塊血肉,長穗将這塊血肉風幹,再用個小匣子裝着。後來長穗竟使手段将這匣子送到嘉柔郡主跟前。
那時候嘉柔那孩子正懷着孕,也許是受了驚吓,也許十五歲這個年齡生孩子還太早了。女兒受了驚吓,早産生下阿蘅,自己卻沒挺過去。
阿蘅是個早産兒,身子孱弱,錦屏公主費了許多心思養她,将她調養拉扯大。
平心而論,她對外孫女的感情要比女兒深。
孩子有沒有親自養,感覺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錦屏公主幽居陳州,也談不上有什麽前程。再沒有別的事情分去錦屏公主的注意力,使得她終究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阿蘅身上。
最重要的是,錦屏公主年紀也大了。
她已經不是十九年前的錦屏公主,便算極盡保養,終究也開始步入老年。
在這個年紀,她世間最後一個血脈也離自己而去。
錦屏公主驀然眼眶微澀,一股酸楚之意頓時沖上心竅。
阿蘅怎麽就死了呢?她是那麽柔弱,跟她母親一樣柔弱,跟錦屏公主的剛強全然是兩個樣子。
不過也許正因為錦屏公主過于剛強,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有一個過分強勢的長輩,孩子不是過分叛逆,就是過分柔弱。
阿蘅死在清河別院,那麽一定是身邊人害死的!
是杜琮還是薛潤?又或者是別的什麽人。
但無論是誰,錦屏公主是絕不會放過這個人。
她想到了薛潤,薛潤是什麽貨色她一眼就看出來。什麽浪子回頭金不換,那不過是小女孩兒才信的東西。但她仍容忍杜蘅跟他來往,因為薛潤是個很會哄女孩子的男人,對于小女孩兒頗具吸引力。
她要把孫女從那個虛無缥缈的世界拉出來。杜蘅喜歡看話本,喜歡聽戲,她已經十九歲了,可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卻很淺薄。清河別院對于杜蘅很舒适,可錦屏公主總有一天會故去的。
到那時候,杜蘅怎麽辦?一個三十歲,四十歲,仍然不谙世事的無知女人?
她是個家族死盡的孤女,沒母族讓自己女兒依附。至于父族,自己當年跟豫王做了多少事,皇族之中會報複她孫女兒的也絕不會少。
阿蘅必須得自立。
薛潤的目标是杜蘅名下的家産,那麽杜琮這個父親就是攔路虎。錦屏公主看着杜蘅和薛潤來往,看着一向“不理俗務”的杜蘅突然有一天跟自己撒嬌說想要看看賬,近來她開始問自己名下的香鋪,也開始用另一種目光打量自己的親生父親。
她會好奇杜琮流連青樓,究竟是不是真心紀念自己的母親。
男人最知道怎麽鑒男人的茶,至少薛潤很明白杜琮是什麽樣為人。
薛潤便會讓杜蘅明白,杜琮并不是她以為那種深情愛女兒的慈父。到最後,阿蘅會将本屬于自己的産業一點點的争回來。
其實只要錦屏公主一句話,無需杜蘅去争,所有東西都會落入杜蘅手中。可若杜蘅不想要,對這些沒有興趣,哪怕錦屏公主把一切塞在她手裏,也沒有任何意義。
薛潤是她為孫女挑的一塊磨刀石。當杜蘅是小女孩兒時候,會覺得薛潤有無與倫比吸引力。可伴随她長大,她便會開始明白,薛潤也不過如此。她會看到薛潤的不堪,看到薛潤私底下有別的女人。到時候杜蘅一定會很傷心,那麽當她想要報複時候,就會知道自己身為錦屏公主的孫女有着怎麽樣權力。
錦屏公主甚至早在盤算,等杜蘅開始懂事,自己就會使力讓她封個縣主,擁有封號頭銜。她還有許多東西要給杜蘅,可杜蘅這時候偏生死了!
那就像是在錦屏公主心口剮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