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胃
胃
渙渙拍着翅膀一路急飛，趁其他小妖還沒回來，趕緊閃身躲進一間偏房。
他一進門，就急着推小星往櫃子裏躲去：“你先在這裏藏一下，我看主人和仙尊他們八成都不行了，那魚妖說掉下去的再也出不來……目前也就謝晉還沒遭殃，我身子小，現在出去找他，等找到他就讓他帶咱們逃走……”
“哥哥！”
但司徒小星突然大聲打斷了他。
渙渙一怔，喃喃道：“我不是你哥哥，不過你要愛這麽叫的話，倒也無所謂……”
“我都聽到了！”小星再次打斷他，叫道，“林姐姐叫你司徒渙，她說讓你帶我離開這裏。”
渙渙的頭越垂越低，底氣也不足起來：“這世上重名的人那麽多呢……”
“可是你是煤山雀妖族，我的哥哥和爹娘也是。所以……”
小星的聲音軟了下來，“哥哥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渙渙的聲音頓時止住，而後沉默良久，終于長嘆一聲：“唉……”
*
淩靈突然醒了過來。
她是被痛醒的，眼睛還并未睜開，但四肢百骸已傳來一陣劇痛，好似全身的筋骨都已斷裂一般。
為什麽會這樣呢？
疼痛刺激着淩靈的思緒慢慢恢複，她想起自己是被那彈塗魚擺了一道，掉入陷阱，然後好像是因為恐高症發作，暈了過去。那麽現在……她豈不是又死而複生了一回？
想到這裏，淩靈突然吓得跳了起來，大叫一聲：“雨冥淵？”四處張望起來。
她倒是不擔心對方會摔死，因為那家夥會禦劍，而且也不恐高，但她害怕自己摔成肉泥的樣子被他看到。
——雖然她明白，雨冥淵從未真正信任過她，但在徹底攤牌之前，她還不想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
周圍一片寂靜，無人應答，只有她自己的回音蕩來蕩去，淩靈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她想，那家夥大概是掉到什麽別處的地方去了吧？總之沒被發現就好。
不過，淩靈“嘶”得倒抽一口涼氣，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可還真疼啊。
她這麽想着，揉揉自己的老胳膊老背，擡頭向上望去，然後她就突然怔住。
淩靈驚奇的發現，自己頭頂上方竟不是洞口，而是封閉的岩石！先前掉下來的那個洞呢？難道離奇消失了？
淩靈第一個反應，是這又是小妖們使的障眼法。于是擡手就往天花板上甩了一道魔氣沖擊，卻不料頭頂碎石嘩嘩墜落，露出來的還是一層岩石。
“不會吧……”
淩靈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第二個反應，便想難道是有小妖把她從摔下來的地方拖到了這裏？可是，她明明記得方才找雨冥淵的時候，沒看到周圍石壁上還有其他出口，如此說來，此處豈不是一個完全封死的密室？
淩靈想再确認一番，便又四下張望起來，正看着，忽然發覺某處的石壁上的黑影有些奇怪，便湊上去想瞧。沒想到才剛看清一個輪廓，就聽背後人聲道：“別靠太近。”
“哎呀媽呀！！”
淩靈吓得大叫一聲，一顆心髒差點從嘴裏跳出來，她轉過頭去，才發現說話的竟是雨冥淵。而他此時就坐在自己身後，一對琥珀色的鳳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好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你……”
淩靈不知道他看了多久，看到多少，只好用憤怒掩飾自己的心虛：“我剛才叫你你咋不出聲呢？！”
她說着順手召出幾只火鴉照明，故意大聲埋怨：“這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見，你也不點個燈！”
雨冥淵沒有說話，但是那雙清冷的眸子，卻在火光的照耀下更亮了。
沒錯，他的确看到了。
他看到淩靈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幾乎摔成了一攤肉泥，然後身體竟然慢慢恢複如初，甚至現在能跑能跳，還随手就甩出一道魔氣。
他感覺到了淩靈的心虛。
她背過身子不敢看他：“不知道小星他們怎麽樣了，咱們得趕緊出去才是……那死跳跳魚竟敢跟我撒謊，看我回去不把它給炸了吃了！”
而雨冥淵卻在想：你又撒過多少謊呢？
他突然開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淩靈一怔：“啊、啊？”
雨冥淵又問：“你到底是男是女？”
淩靈滿臉憂色地走過來，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你傻了？”
雨冥淵：“……”
他道：“我們被困住了。”
“哦哦。”淩靈松了口氣，然後又突然吃了一驚，“啊？困住了？”
雨冥淵道：“此處有結界。”
淩靈想了一想，笑道：“沒關系，我有辦法。”
她說着就往百寶袋裏掏符篆，想直接寫行code，把兩人的Z軸坐标歸零。卻不料一摸摸了個空，才恍然意識到，是那彈塗魚假扮美男摸她手的時候，連着百寶袋一起偷了。
淩靈不禁一陣撓頭，心說這可麻煩了。要是不能作弊，那就只剩瞬移咒術了，可她要是在雨冥淵面前使了，那豈不是暴露了身份？
誰料雨冥淵接着便道：“你不妨試試瞬移。”
淩靈心頭一跳，連連否認：“我我我、我不會啊！”
雨冥淵道：“我是說，魔族的瞬移。”
淩靈的臉僵了，只能大笑掩蓋自己的心虛：“啊哈哈哈哈哈！你在開啥玩笑……”
雨冥淵嘆了口氣：“都現在了，你何必再裝？”
淩靈心頭更跳：“現、現在？”
雨冥淵道：“我們已困在這裏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淩靈突然驚的跳起來，“怎麽可能這麽久？”
雨冥淵道：“因為你變回人型花了半天，然後又睡了半天。”
淩靈：“……”
淩靈此時心中有如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原來這厮早就看到了，難怪剛開始躲在那裏不說話！
于是當即手撚咒訣，大叫一聲：“拜拜了您內！”就要瞬移逃走。卻不料幾個呼吸過去了，她竟還站在原地，無事發生。
淩靈：“……”
雨冥淵：“……”
淩靈哈哈大笑：“啊哈哈哈哈！好像真的沒用耶！這可怎麽辦呢？”
雨冥淵：“……”
淩靈立刻向後跳出兩丈開外，好似唱戲的念白一般，沉聲道：“太微星君，你我雖為宿敵，但此刻都被困于一處，前途不明，我看不如暫時休戰如何！”
“休戰？”
雨冥淵眉梢微擡，望着淩靈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點了點頭，道：“好。”
淩靈瞬間癱到在地，長舒一口氣，又問：“你說咱們真的出不去了嗎？”
雨冥淵點頭：“你昏迷的時候，我已試過各種辦法。”
淩靈問：“那你知道這是哪裏？”
雨冥淵道：“這是胃。”
“胃？誰的胃？”
“鏡幻城。”
雨冥淵頓了頓，又道：“鏡幻城是活的，會吃人，将我們拉下來的觸手，最後變成了石塊。”
于是兩人開始分析現狀，淩靈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掉下來的那個地洞，也是像食道一樣自己閉合的？”
雨冥淵道：“不錯。”
淩靈又問：“你記不記得，那彈塗魚拿起鏡子的時候，正面是碎的。”
“記得。”
“然後我們掉下去時，他将鏡子背面朝上。”
“對。”
淩靈：“所以……”
雨冥淵接道：“所以你認為，鏡子許願的代價是吃人？”
淩靈點頭：“我猜鏡幻城吃人，是不是為了補鏡子上的裂縫？我記得那條魚說，鏡子反轉之後，會吸收天地精華。他指的那個天地精華，是不是就是活人的性命？如果是這樣，那便能解釋這裏的兇煞之氣為何如此濃烈了。”
雨冥淵也點頭：“嗯。”
淩靈看他那一副就是如此的樣子，不由得一怔：“你是不是早就想到這些？”
“差不多。”
淩靈懊惱的叫了起來：“那你不早告訴我？還讓我在這分析半天！”
雨冥淵道：“這些事，我要跟你求證過才比較清楚。”
他言下之意，便是魔族動辄殺人放火，草菅人命，所以才對兇煞之氣更為了解。
淩靈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卻并未生氣，只是嘆息一聲，喃喃道：“難道魔族不存在，這個世界上死的人就會少了嗎？”
雨冥淵突然不說話了。
是啊，難道魔族不存在，死的人就變少嗎？就算世上只剩人族，也依然會有家國之争，政見之分，然後為了一點無聊的欲望，無休無止的征戰下去。
可是，他又怎麽确定，她這麽說是出自真心，還是另有所圖？
于是雨冥淵又陷入糾結之中。
然而淩靈倒是沒想這麽多，只問道：“對了，你剛才為啥不讓我碰牆上的影子？”
雨冥淵稍微回神：“那是沉積此處的煞氣。”
淩靈問：“死在這裏的人的？”
雨冥淵颔首道：“是，不過我在周圍布下了結界，怨氣暫時不會攻擊我們。”
他忽又問道：“你不重新介紹一下自己嗎？”
“啊？”
淩靈怔了一下，但心想現在他識破了自己的身份，也不好糊弄了，只得道：“我姓淩，淩霄花的淩，單名一個靈字。”
火光下，雨冥淵的鳳眸深似寒潭，仿佛能洞察人心，淩靈不知怎的，感覺好像對上了班主任審視的目光，心中一慌，忍不住就将真話繼續吐露出來：“性別為女，今年剛滿二十八……啊！”
她突然意識到，人家魔尊明明活了好幾千年，她這麽說，對方豈不以為自己又在騙他？
于是趕緊找補：“那個、二十八是按我自己的算法，實際上……我活了兩千八百歲。”
但雨冥淵仍然盯着她，眉心微蹙，好似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