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日常
日常
周齊很快就把自己說服了,想到以後的日子,自己在這裏也呆不了很久,只要他的病治好,自己就會離開這裏,永遠不會再和他見面。
自己以蕭遠的身份闖入他的世界,是該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在這有限的日子裏好好陪陪他,給他快樂。就算以後自己走了,對他來說也是美好的回憶。
第二天一早,教習嬷嬷提醒小禾叫小王爺起床去晨省。
教習嬷嬷的本職就是負責規範蕭譽的言行舉止,平日裏少不得在蕭譽耳邊提醒唠叨。當然,聽不聽也取決于蕭譽自己的心情。
小禾輕聲叫他,蕭譽迷迷糊糊不情願的應聲,他一向是不早起的,小禾也只在有事的時候才會叫醒他。蕭譽睜開迷離的雙眼,問:“什麽事?”
小禾道:“王爺回來後不同往日了,按規矩,小王爺該去給王爺晨省。”
蕭譽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然後就被拉起來,幾個侍女服侍他梳洗更衣。
由于睡得晚,蕭譽來到周齊門外的時候還在打哈欠。他拍了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進去給周齊行禮問安。
周齊有早修的習慣,起得很早。一大早侍從聽到屋內有動靜就進去給周齊送了幾套連夜趕出來的新衣服,服侍他梳洗。蕭譽到的時候周齊已經看了半本書了。
蕭譽盯着打扮一新的周齊上下打量,周齊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害羞道:“怎樣,好看嗎?”
蕭譽笑着點頭:“好看,跟畫上更像了。”
周齊看蕭譽一臉疲态,問:“你怎麽起這麽早,睡得晚還不多睡會兒。”
蕭譽一本正經道:“晨昏定省,是子女對父母應盡的禮數。”
周齊溫和一笑:“我說了你在我面前不用講這些虛禮,随意些,你原來怎樣就還怎樣。”
蕭譽很愉悅的應聲,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被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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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齊問:“夜裏睡的好嗎?”
蕭譽道:“一夜無夢,睡的很沉,很久沒有睡過這麽好了,可能是爹爹回來了,兒心裏也覺得安了。”
兩人來到前廳一起用餐。周齊見桌上一二十道菜,有半數是甜品,另一半非甜品或許也是因為自己的到來才準備的。
小禾端來一個炖盅放在蕭譽面前,看起來精致無比,想必又是一道甜品。周齊道:“我知道你喜歡吃甜食,但也不能總吃甜的吧。”
蕭譽将小碗推到周齊面前,道:“藥膳,不是甜的。”
周齊尴尬的低頭:“好,你多吃點。”
蕭譽又是吃了幾口便完事了,安靜坐着陪周齊用餐。周齊為了避免自己像個餓狼,也不好意思多吃,早飯匆匆完畢。
周齊想盡快了解蕭譽的病情,以便找方法治療,問他道:“你今天有時間沒,我想跟你聊一聊。”
蕭譽以為要問他的功課,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好……”
周齊見他猶豫,以為他有事,爽快推脫道:“你要是有別的安排就去忙你的,我也不急于這一時,晚幾天也是一樣的。”
晚幾天确實一樣的,跟現在一樣胸無點墨,來吧,早死早超生,蕭譽一狠心,道:“原本是有安排的,現在倒也不必了。”
周齊問:“什麽安排?”
蕭譽:“跪宗祠。”
兩人相視一笑。
泉福宮的管事見兩位王爺已用完早飯,便引了阖宮上下的人前來拜見。
各色人等諸如總管事一位,各殿管事四位,近身宮女八位,大宮女十位,小宮女五十位,雜使內侍五十位,侍衛統領一位,負責出門的侍衛二十位,巡宮的侍衛五十位,教導行為的嬷嬷四位,負責學業的師傅四位……分門別類按序拜見,不厭其煩。周齊算是開了眼界,盡管他在浮龍山的時候也有雜役弟子幫他做事,但跟眼前的排場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周齊納悶:這小子需要這麽多人伺候嗎?
一上午就這麽按流程走完了,午飯後還未得空,皇帝又請周齊去議事。
周齊暗嘆一句麻煩,今天見宮裏人,明天見宮外人,不知哪天又要見皇親國戚,哪天見大臣,哪天拜祖宗,照此下去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開始研究蕭譽的病。
周齊走後蕭譽無事,決定去東宮聽學,學點皮毛以應付考問,小禾喜出望外的給蕭譽收拾書本。蕭譽來到東宮,剛坐下太子便問他是不是挨訓了。
蕭譽否認,太子不信:“你若非受到了斥責今日怎肯乖乖來聽學?”
蕭譽嘿嘿一笑:“我決定要以太子哥哥為榜樣,勤勉好學,出人頭地。講到哪了?”
一炷香後,這個決定發憤圖強的小王爺已經睡在座位上開始補覺了。
皇帝的侍從趙路引領周齊前往昭和殿。
皇帝憶起當年找到蕭譽的時候,他當時搬來救兵已經是霧山之亂兩天後了,有人回禀皇帝--彼時的二皇子在亂軍廢墟中找到了一個嬰兒。他問在哪裏,士兵指了個方向,他拔腿用盡全身力氣飛速奔過去,情急之下跌倒兩次,顧不得疼馬上站起來繼續向前。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誰的孩子,軍隊之中哪有女人,只有太子妃身懷六甲被挾持上山!而她還沒到臨盆之日,霧山之戰已經結束了兩天,孩子是怎麽出生的,這三天是怎麽經歷生死的?是否被亂軍淩虐?皇帝不敢想下去。
“在哪裏?!在哪裏?!孩子在哪裏?!”皇帝邊跑邊喊,淚水早已經決堤而下。
“二皇子,孩子在這!”
皇帝循聲過去,只看見士兵手中一個布滿血的襁褓。那時沾滿了血的太子妃的衣服,包裹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嬰兒。嬰兒很安詳,很平靜,絲聲不出,像是睡着了。
皇帝想試探他的鼻息,剛伸出手看到手上的血跡,那時剛才跌倒在亂石上磕破的。盡管嬰兒渾身已經滿是血跡,多一點少一點也并無所謂,皇帝還是在衣服上蹭了蹭手,然後再伸向他的鼻孔。
有還是沒有?感覺不出來!
皇帝像想起什麽似的,剝開包裹孩子的衣物,耳朵貼在孩子胸口,沒有聲音!好像是有?
他直起身來,對外大喊一聲,“所有人都給我安靜,不要有任何聲音!”
耳朵再次貼近孩子的胸口,咚咚,咚咚,很微弱,很輕,但确實是有的。
皇帝大喜:“有心跳,有!還活着,快給我!送下山!找乳娘,找醫官,快啊!”
皇帝又哭又笑,小心翼翼的将嬰兒抱在懷裏,緊了怕勒住他,松了怕他掉下來,抱的很是費力。他腳步堅定的向山下跑去,他很想快點讓孩子得到照顧,但是他不敢快,因為他怕跌倒,他每一步必須穩穩的踩下去,保證這個奄奄一息的嬰兒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蒼天眷顧,孩子活了下來。皇帝将他視若珍寶,給他起名叫蕭譽,給他挑最好的乳娘,最好的禦醫,讓他得到最好的照顧,卻仍然沒有将他的身體調養好。
太子比蕭譽大一歲有餘。蕭譽剛被抱入宮中時,太子正在咿呀學語,也許是爹娘的發音并不容易,他學會的第一個稱呼竟然是弟弟。
那時太子除了自己咿咿呀呀的說着沒人聽懂的音節,就是會指着蕭譽叫弟弟。皇帝很開心,一本正經的對不足兩歲的太子語重心長道:“你是哥哥,長大了要照顧弟弟喲。”
小娃娃當然還不懂這些,但是小娃娃很大方,皇後試探着讓他把手裏的糕點送給弟弟時,他絲毫沒有吝啬。那是他最愛是的糕點,他整塊都遞給了弟弟,逗得皇帝皇後連連誇贊,開懷不已。
趙路的聲音将皇皇帝從回憶中拉回來,見到周齊,皇帝又是寒暄一番,諸如住得慣嗎,吃的怎麽樣之類的客套話。
周齊道:“阿譽跟我說了賀壽圖的事,昨天是我沖動了,向你道歉。”
皇帝根本沒有當回事,寬解道:“大哥,你我之間什麽時候需要這麽客氣了。我理解你當時的心情,若我跟太子失散多年,他渾身是傷的出現在我面前,我也會心疼的,一心只想為他讨回公道。”
兩人一笑和解,皇帝問:“今日請大哥前來,是有事要問大哥。”
周齊:“你說。”
皇帝開門見山:“大哥此番歸來,不知對皇位如何打算?”
“什麽?”周齊不解其意。
皇帝細細道來:“我朝傳位向來是傳嫡長子,大哥以前是太子,皇位本該是大哥的,如今大哥回來,若大哥有意……”
要我當皇帝嗎?據一個王爺的身份已經夠讓他不适應了,當皇帝,想都不敢想啊,周齊吓的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如今四方太平,百姓安居樂樂,國家在二弟的治理下日漸興盛,我很欣慰。而且我離宮十七年,修養學識早已忘了,哪有什麽能力治理天下。自那次□□後,百姓能有機會休養生息,國力日漸強盛,邊陲安定,還是不要再平添動蕩了才好。”
皇帝也沒有再謙讓勉強,提議道:“大哥的身份若不坐皇位,也是該封親王的。”
周齊并不在意這些:“你定就好。”
“大哥一直住在阿譽的偏殿也于禮不合,如今阿譽宮外的府邸也修建的差不多了,原本是等他成年娶親搬進去的,現在大哥回來,不如就改為親王府,做你們父子二人的新家吧。”
周齊一聽正合我意,爽快答應深鞠一躬:“那臣可要謝皇帝了。”
皇帝不敢受禮,扶了周齊一把:“大哥,你我之間,只是兄弟,不是君臣。”
周齊道:“此外,我還有一事相求。”
皇帝:“大哥但說無妨。”
“我與阿譽闊別十七年,如今剛剛重聚,正是共享天倫之時,至于那些可有可無的儀式,能免的就免了吧,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就少來打攪我們父子的團聚之樂,我現在只想專心給阿譽治病,其它的都不重要。”
皇帝贊同道:“朕理解大哥的心情,在外流落了十七年,一回來就看到牽挂的孩子這幅樣子,換誰都沒心情去理會外面的瑣事。見大哥對阿譽如此上心,朕也就放心了。只是他這病也不是一兩天了,與生俱來,無數名醫都束手無策,大哥也要有個心理準備。”
周齊無所畏懼:“我會想辦法的,我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
皇帝欣慰的點頭:“阿譽能有父親對他如此盡心,朕替他開心。最後,朕還有句話,可能會有些逾越,但朕還是替阿譽說了。阿譽呢,朕一直憐惜他命苦,對他多有縱容溺愛,如今長成這般沒規矩的樣子,是朕的失職。朕知大哥一向嚴厲,最見不得這般散漫無形,日後他跟着大哥少不得要被好好教訓,若是阿譽有不對之處,請大哥循循善誘,耐心引導,少降責罰。”
周齊會意:“我會好好對他的。”
皇帝又交待道:“現在負責照顧阿譽的醫官是孫仲圍,他的醫術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哥多跟他交流能更深入的了解病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