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父子
父子
皇帝理解他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心情,想起在山上找到那孩子的場景,內心也感慨萬千,他緩緩開口:“萬幸,他也活了下來。”
周齊大舒一口氣,蕭遠可以放心的去轉世了。
皇帝對随身侍從趙路吩咐道:“去傳阿譽來。”
趙路領命而去。
皇帝想起這孩子在幹什麽,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周齊問:“他叫阿譽是嗎?”
“是,蕭譽,大哥任太子時親善愛民譽滿天下,我希望他能繼承大哥的風光霁月。不過這孩子也是命苦,體弱多病,從小沒斷過藥,我曾遍尋天下名醫也沒能把他的身體調養好。”
體弱多病?周齊心生疑慮,忽然想起前幾天見到的那個瘦弱的小王爺……
不會吧……
皇帝正思考怎麽安慰他,他掩飾住內心紛亂的思緒,悠悠開口:“能活着已是不易。”
皇帝又對周齊講了些蕭譽歡樂的日常轉換心情。還說:“因為一身病的緣故,我對他也不敢嚴管,這孩子從小被我寵壞了,大哥你日後可得好好教導他。”
說話間,趙路輕聲進來,回禀道:“小王爺到了。”
小王爺……周齊聽到這個稱呼已經坐實了預感,想到那人頂着一張阿諾的臉天天喊自己爹……有種造化弄人的感覺,這什麽孽緣啊……
他望向門外,看見一個清瘦柔弱的身影,周齊不忍直視,嗚呼哀哉,這不是那精美的陶瓷娃娃還能是誰。
蕭譽被攙扶着進來,他一身淺色簡約常服清爽大方,身上卻并無任何裝飾,甚至顯得有點過于樸素了,跟前幾天的奢華比起來判若兩人,身無長物更顯出他柔弱的身軀,弱柳扶風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讓周齊想到一個詞:戴罪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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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小王爺進門看了一眼室內端坐的兩人,然後擡手示意侍從松開手。離了人攙扶他好像有點走不穩,用盡全身力氣維持着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他目不斜視的徑自朝周齊走去,一絲餘光都沒有分給旁邊的皇帝。
皇帝介紹道:“阿譽,這是……”
未及皇帝介紹,只見蕭譽已到周齊面前,莊嚴的向周齊行跪拜大禮:“兒,蕭譽,拜見父親。”
蕭譽俯身叩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點也不像從未見過面的樣子。
皇帝和周齊四目相對,目瞪口呆。
皇帝疑問道:“你怎麽……”
周齊已俯下身去扶他起來,看着他飽含深情的眼波,問道:“你認得我?”
蕭譽壓制着內心的波濤洶湧,平靜的回答道:“剛在父親的畫像前跪了兩個時辰。畫的很像。”皇帝不好的預感也已經坐實了,只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周齊問:“為何要跪?”
皇帝若會無影分身術,此刻定會變出一個透明小人去捂住蕭譽的嘴,可是他不會。
只聽蕭譽一五一十的答道:“兒子犯了錯,叔父略施懲戒,罰我每天去宗祠跪兩個時辰。”
皇帝只能在心裏默默的打自己兩巴掌。
“每天?皇帝就是這樣把我孩子寵上天的?”周齊說話間隐約透着怒氣,這麽一個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他到底能有多大錯。
皇帝有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又不知從何說起,提了一口氣解釋道:“大哥,這件事是個例外,不是我要存心苛待他,只是孩子嘛難免任性胡作非為,還是要有人教導的。況且以阿譽這身子,我是不敢重罰的,跪個兩三次讓他有所警戒也就算了。”
周齊盡量使自己冷靜不再繼續糾纏,畢竟他也不知道前因後果。而且皇帝照顧了他十七年,自己一回來就對他表示不滿,也不太好。他轉向蕭譽,蕭譽的臉很白,不見血色,臉上的肌膚細如凝脂,吹彈可破,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總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跡,當然也包括皇帝的巴掌。
周齊見他蒼白的臉上一點淤青,問道:“臉上又是怎麽了?”
皇帝不好的預感加倍兌現,在心裏吶喊着問蒼天:朕可以原地去世嗎!
顯然不能。
他自知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今日這父子相認本應抱頭痛哭的感人場景,不會要演變成對他體罰孩子的指控吧,無語凝噎片刻,皇帝示弱道:“我打的。昨天正是氣頭上,沒忍住了,就打了他一下。”
周齊已經沒那麽好打發了,他沒接話,只是拿目光逼問。盡管入宮之前周齊曾暗自決定一心只找青鸾戒,不會參與皇室的任何事物,可是面對這麽個精美的娃娃受虐,他真的把自己代入了蕭遠,忍不住要為這個弱小的兒子讨回公道。
皇帝見周齊對這個說法顯然不滿意,有心無力,只能硬着頭皮繼續道:“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正常管教一下。”
周齊怒問:“是管教還是虐待?”
蕭譽知道他爹以前是太子,跟現在的太子一樣被教養的君子端方,極重規矩,又加上第一次見面,他謹慎守禮,不敢放肆。所以大人們說話,他也沒敢插嘴。不過眼下他再不說話,只怕兩位大人要吵起來了。他向周齊解釋道:“爹爹,叔父待孩兒很好的。此事說來話長,阿譽日後再向爹爹解釋。”
周齊見蕭譽幫皇帝說話,也沒繼續發難,看着蕭譽這清瘦的模樣和這一身的傷,心中滿是疼惜。這樣一個精美又脆弱的小人兒,把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是有多冷酷無情才能狠下心來去打他。
皇帝道:“大哥,我理解你十七年來日思夜想終見到阿譽的心情,我當年在霧山找到他的時候也是這樣,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好好保護他不讓他受一點傷。但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身為長輩,一味的驕縱他對他也不是好事。大哥用虐待一詞,我無法認同。你我一同長大,二十多年的朝夕相處,我是什麽樣的人大哥難道不清楚嗎?阿譽他從小無父無母病痛纏身,我疼愛他還來不及,有什麽理由苛待他呢?”
周齊被怼的啞口無言,他承認自己的私心占了大多數,正猶豫是不是要道歉,皇帝決定走為上計,交待道:“大哥和阿譽一別十七年,好好說說話吧,朕去和皇後商議,晚上為大哥設宴接風洗塵。”
皇帝溜之大吉,蕭譽禮數周全的拱手行禮,“叔父慢走。”
蕭譽這一擡手,周齊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只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帶着一枚青色的寶石戒指,那上面鑲嵌的寶石正是雛鳳羽翼形狀!
周齊驚呆了,他佯裝無意拉着蕭譽的手坐下,問:“手怎麽這麽涼?”
蕭譽如實回答道:“孩兒天生氣血不足,精氣比正常人差一些。”
周齊悄悄以靈力試探,戒指內果然有一股力量回應他!
踏破鐵鞋無覓處!
他簡直難以置信,不是吧,我這拿的是什麽劇本啊!這麽容易就被我找到了?不是應該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能修成正果嗎?
周齊內心狂跳不止,他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美好的結局:那個世界,有救了!
他原本只是想用蕭遠的身份給自己一些助力,沒想到這個身份太有用了,直接把進度拉滿,還沒開始就可以結束了。
蕭譽見周齊盯着戒指出神,便摘下來給周齊道:“爹爹應該認得吧,這是皇室至寶青鸾戒。”
周齊拿起戒指細細打量,青色的寶石華而不媚,雕着鳥翅花紋簡單卻典雅,戒指內壁雕刻古文“青鸾”二字精致小巧。周齊再次注入靈力探查,戒指內确實有一段心法,可是自己法力不行無法完全參悟,還是拿回去給阿諾吧。
蕭譽解說道:“據說它是祥瑞之物,有延年益壽之功效。自古以來他的歷代主人都多福多壽,所以叔父便把它賜給了我,希望我可以被福氣庇佑。不過很可惜,我這身體不行,我大概就是終結它祥瑞傳說的人吧。”
周齊不動聲色的還給蕭譽,道:“既然是至寶,還是收好吧。”
蕭譽将戒指帶回手上,道:“不是兒子有意戴着它招搖過市,只是兒子已經離不開它了。它被稱為至寶在皇室傳承千年不是空穴來風,它确實有神力可以庇佑主人,兒子這多病之軀還得仰賴它維系着。”
蕭譽自幼身體孱弱,病痛纏身每天哭鬧不止,但是跟着皇後的時候會好很多,所以皇後就把他養在自己宮裏親自照拂。漸漸的皇後發現,能緩解蕭譽病痛的不是她的關愛,而是這枚戒指。這是皇室流傳的至寶,皇後不敢擅自做主,便請皇帝賜給蕭譽了。他抓在手裏果然就不哭了,而且當夜睡的很香甜。從此蕭譽再沒離開過這枚戒指,小時候當吊墜挂在脖子裏,長大後就戴在手上,從不離身。
所以,要想拿走這枚戒指,得先給這小子治病?周齊明白了,我就說沒這麽容易吧,原來是在這等着我呢。我修仙時怎麽就沒好好學學療愈術呢?我這初級法術療個外傷還勉強,悔不當初啊,皇帝都說遍尋天下名醫還是無用,這可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