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拜師貼
拜師貼
阿諾把自己關在房裏誰都不見。他擦幹眼淚拿出筆墨準備寫拜師貼,他一筆一劃寫的非常認真。因為很多年沒寫字了,總覺得寫的不好,寫了一遍又一遍,撕了一張又一張,終于寫了一張看起來還不錯的。想到師父看見了應該會開心的,想到師父的音容笑貌,想到在浮龍山的點點滴滴,不知覺流下淚來打濕了紙,于是扔掉再來一張。
按浮龍山的傳統,歷代掌門死後會封棺安葬在後山,并于祖師祠堂立牌位受後代弟子供奉祭拜。
今天是無鳴真人封棺的日子,阿諾說要去給師父送行。
周齊攔住他道:“師父封棺,大大小小的仙門都會去。師父會因你而放下對魔族的仇恨,但別的仙門未必。仙魔兩道有血海深仇,他們若有心會合力誅殺你。”
阿諾不屑一顧:“那群廢物,他們不敢。”
周齊:“我知道你比當年的魔君沃慎修為更高,可五百年裏諸位掌門的功力也在增加,要是打起來你未必有勝算。”
阿諾執意要去:“我是去為師父送行的,不是去殺人的。”
阿諾來到浮龍宗,因為一身黑衣在仙門中顯得格格不入,剛在山腳下現身就被仙門的人發現了。幾個門派圍攻而來,有不要命的叫嚣:“魔頭還敢現身。”
他不理會,随手一揮将攔路的人打傷在地,直接上山。
片刻後,幾大門派的掌門已經接到消息,禦劍而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阿諾冷眼掃過,“今天是我師父封棺的日子,我只是來為師父送行,不想大開殺戒,諸位還是識相點。”
一人怒斥:“五百年前朱影派兩萬多條人命與你脫不了幹系,而今你背叛師門修習魔道,還有何臉面回師門吊唁!”
另一人接着說:“你殘害嬰童,重傷恩師,惡行昭昭,無論是哪一條,仙門都不會容你!”
還有人說:“今日無鳴真人封棺,仙門各派都在,我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上山的。”
“誰不知仙師嫉惡如仇,最恨魔道,今日決不允許一個邪魔來吊唁,玷污仙師的一世清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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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諾盡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他沒有發怒,只是冷冷的說:“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讓開。”
衆掌門拔劍,阿諾赤手空拳毫不畏懼的上前,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候,忘憂來了。
他身着一身喪服飄然落至阿諾身前,清冷的看着他。
阿諾的氣勢頓時弱下來,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怯怯的說:“大師兄,我只是想把拜師貼送給師父,我答應過師父會補上的。”
忘憂伸手:“給我吧,我可以替你轉送,浮龍山你還是別上去了。”
阿諾靠近他堅持道:“我想見師父最後一面,求大師兄準允。”
忘憂轉過身不願面對他:“師父屍骨未寒,你是他生前最疼愛的弟子,我不願在他的亡靈前與你動手。但我也絕不原諒你重傷師父。”
阿諾堅持:“倘若我一定要去呢?”
旁邊有嫉惡如仇且不要命的喊道:“那就先問過天下仙門!”
又有人怒斥無恥邪魔之類的惡言,阿諾充耳不聞,只是用堅定的眼神看向忘憂,等他的回應。
小明宗的掌門和身後的人歪頭合計,迅速商議出一個對策,然後低聲告訴忘憂。
忘憂知道若果阿諾執意上山沒人能攔得住他,直接放他上來仙門的人又不答應,今天這個日子又不适合大打出手,忘憂也只能以這個折中的方式來處理。他說道:“師父一生行善,世人皆奉為楷模。你若當真只是來祭奠,我便給你這個機會。”
旁邊有人提醒忘憂不要被魔族蠱惑。
忘憂沒有理會,繼續道:“師父的棺椁放在主峰大殿,從這裏上去還有五裏山路。今日在場的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個門派,其中萬人以上的門派共三十三個。這三十三位掌門沿途布下三十三道雷劫,你敢過去證明你的誠心,我便讓你進去祭拜。”
“有何不敢?”阿諾眼睛都不眨就要上前,被落在魔域的周齊終于追了上來,他攔住路道:“阿諾!你會死的!他們這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有人叫嚣:“你若能死在雷劫之下,也算是在你師父面前為你自己贖罪了。”
忘憂:“我無意傷你,只是想讓你知難而退。”
“多謝大師兄給我機會。”阿諾撥開攔路的周齊道:“你放心,他們只要不合力,就打不死我,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上去。”
周齊:“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現在不敢跟你動手,是忌憚五百年前跟魔君對抗後元氣大傷,修養近百年才見好轉。就算你能抗得過雷電,你上山之後必然身負重傷,他們誅殺你輕而易舉,你這是在找死!”
“放心,我死不了。”阿諾自信非常,然後對小明宗掌門道:“不過我得提醒各位,我是作惡多端,你們出幾口惡氣也就罷了,最好別把我給折磨死了,我死了,誰補天呢。”
阿諾嘴角輕扯,臉上露出一個輕蔑的表情。他說出了一個衆人心知肚明卻又不敢挑明的事實,混沌之氣能讓第一仙師直接喪命,他們只有畏懼,誰也不敢嘗試。這種不得善終的事,就是應該邪魔去承受。所以,這個邪魔得活着。
阿諾一語挑破,再挑釁的補充道:“我就是喜歡你們這幅想殺我又不敢殺的樣子。”
“狂妄!”小明宗掌門聽罷大怒,使出全部法力設下第一道雷劫。
阿諾露出一個你就這點能耐的輕蔑表情,徑直向前。
忘憂伸手阻攔道:“跪下。”
阿諾二話不說直接跪地,任憑他吩咐。
忘憂繼續道:“這條路你跪着走完,三步一叩首。”
阿諾愣了一下,答應道:“好。我出手打傷師父,罪大惡極,大師兄怎麽罰我都是應該的。”阿諾擡頭仰望諸位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高高在上的掌門,他們看起來真的又高貴又偉岸。
阿諾膝行向前,經過第一道雷劫被擊倒在地上痛徹心扉,他咬着牙把痛苦憋在肚裏,盡量不讓自己發出慘叫,掙紮了很久才勉強用手撐着跪好。
小明宗掌門得意一笑。
周齊痛心疾首的勸道:“你何必挑釁他?”在他感覺阿諾是有什麽毛病的時候,阿諾從雷劫中緩過勁來,喘着氣說:“那你覺得我求饒他們會放過我嗎?”
周齊去求忘憂,忘憂說這是他應該受的,然後飛身就離開了。他不忍再看,他也知道這個師弟是最怕痛的。
過了半日,阿諾還未上來。忘憂等在大殿前,有弟子上前回禀:“掌門,封棺的時辰到了。”
忘憂:“等着!”
小明宗掌門道:“忘憂仙君,你身為浮龍宗的掌門,居然為了一個邪魔耽誤仙師的封棺時辰?”
忘憂回以一個冷眼:“要不這掌門之位你來坐?”
那人閉嘴。
阿諾上來時已經狼狽的不成樣子,他雙手撐着地跪爬着一路上來,身後兩道長長的血痕,黑色的衣服已經磨的破爛不堪,能看出被鮮血浸染的痕跡,雙膝都已經被磨破血肉模糊,雙手和額頭都是血淋淋的,頭發也是亂糟糟的,血和汗交織在一起,灰頭土臉,乞窮儉相,卑微又可憐。
阿諾有氣無力的爬到門口,重重的磕了一頭,趴在地上虛弱的說:“最後一道雷劫,請大師兄出手吧。”
忘憂手掌一揮,一道泛着白光的屏障擋在大殿門口,阿諾閉眼緩了一下,然後露出堅毅的眼神,決絕的跪爬上前,他嘴唇緊閉咬牙切齒已經做好了被雷電暴擊的準備。
忘憂的修為在仙界也是排的上名的,遍體鱗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扛過去,但只要有一口氣在,他就絕不會放棄。
通過屏障,沒有意料之中的雷電,而是一股暖流環繞全身,這居然是一道療愈屏障!
他驚訝的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裏面是浮龍宗弟子服,外面是一件白色喪服,手上身上的傷全都不見了,整個人面目一新,仿佛剛經過嚴謹的洗禮。
忘憂柔聲道:“拜見師長前須禮正衣冠,從容有度。”
阿諾忽然鼻頭一酸湧出兩行淚來,前面三十二道雷劫,那麽痛,他都挺過來了。前面十裏山路,骨頭都磨出來了,他都不曾紅過眼。在冰冷殘酷的世界裏呆久了,真的只需要一點點溫暖,他就可以感動很久。
阿諾給忘憂叩頭:“謝大師兄。”
忘憂:“師父直到最後一刻還挂念着你,若非如此,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進門的。”
阿諾跪行到師父棺椁前行大禮,然後伸手變出提前寫好的拜師貼,看向忘憂。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這個魔頭寫的拜師貼配不配放在師父的棺椁中。
忘憂點頭,阿諾得到允準又跪行至棺椁前,将拜師貼安放在師父身邊,不自覺的又是熱淚盈眶:“師父,拜師貼我補上了,我還是浮龍山名正言順的弟子,對不對?”
無鳴真人的封棺儀式結束,被安葬在後山,衆人回大殿休整善後,有朱影派殘留的弟子偷襲阿諾,阿諾側身躲過正欲還擊,被周齊制止:“師父剛剛下葬,你要在這裏誅殺仙門弟子嗎?”
有人罵道:“邪魔就是邪魔,狗改不了吃屎。今日諸位仙師寬厚仁德放他上來,他不但不感激,還以德報怨對仙門動手!”
阿諾礙于今日是師父下葬而一再忍讓,被氣的滿臉通紅,滿腔怒火無處發洩。
有人接道:“他一個弑師的人,你覺得他會有良心可言嗎?”
“魔族餘孽!留他做甚!”
忘憂喝止:“住口!這裏是浮龍宗,今日我師父封棺,諸位要祭奠先師就請以禮待人,想要尋仇的,下山去打!”
幾人悻悻退下。
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三年內也不需要操心混沌之氣的事,周齊前往荼幽國,和阿諾告別。
阿諾道:“你當年贈我那一縷保命的神力沒辦法還你了,被我折騰幾次,消散了,可能也覺得跟着我過的太辛苦,棄我而去了。”
“那它也算死得其所了。”周齊勉強一笑,表面上風輕雲淡,內心卻十分沉重,他僅用“折騰幾次”簡單概括,可是連神力都消散了,誰又知道他在生死邊緣承受過多少難以言說的痛苦呢。
阿諾淡淡一笑:“師兄此去,萬望珍重。”
“我們性命相依,我會好好惜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