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逢
重逢
無鳴忽然很想念阿諾,超過這五百年內的任何一刻。凡人死去後靈魂可以轉世,他決定去找阿諾的轉世之人,即便那個人根本就不認識他,與他無任何感情,可無鳴就是想看看他。
無鳴卸任了浮龍宗的掌門之位,由大弟子忘憂承襲。
他下山之時聽聞淨水河畔的小乘結界碎了,因魔界有人突破九重天引來雷劫,直接将結界擊碎,片甲不留。
無鳴嘆息一聲,若我的阿諾還在世,想必也突破九重天了。仙門的事就交給仙界處理吧,魔頭法力雖然強大,但人少勢寡,只要仙界幾位掌門聯手,魔族也不敢作亂。無鳴毫無顧忌的下山離開。
結界碎後時常有魔族越河而來,無鳴找人的同時順便除魔。
一日他追擊黑風越河而去深入魔窟,與一幫邪魔糾纏,眼見圍上來的魔界将士越來越多,他凝聚靈力欲使出大招時,一道黑影閃過阻斷了他的虹光,輕松落在對面。他似笑非笑道:“師父是在找我嗎?”
黑風見狀率領部下紛紛撤離。
無鳴難以置信的望向眼前的少年,他手中并沒有任何武器,頭上黑色玉冠束發十分低調,一身束袖黑衣看起來十分幹練,腰間束了一條滿繡暗紋的黑色腰帶與衣色融為一體,衣擺随風微動而不飄揚,細看才能發現用黑金線繡滿了暗紋很有分量。
這是無鳴無數次夢見的面孔。和五百年前相比,沒有絲毫改變,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他還有着少年獨有的狂傲,一如當年。
無鳴呆滞良久,試探着問出:“你,認得我?”
少年含笑走近:“師父的教誨之恩,弟子怎敢忘記。”
無鳴繼續疑問:“你沒有轉世?”
少年眨眼調皮一笑:“師父想我死嗎?”
他沒有死!他一直都還活着!五百年了,他修為盡廢,是怎麽活下來的?這麽些年,都經歷了什麽?無鳴伸出手輕撫在少年的臉龐,激動不已,眼眶裏已經不自覺的蓄滿淚水,啞然問道:“你為什麽不來找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有別于無鳴的老淚縱橫,少年自嘲的笑了一聲:“師父仙人之姿,光風霁月,我一介邪魔怎配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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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一轉,無鳴愛撫的手揪了少年的耳朵驟然用力,少年發出凄烈的慘叫:“師父放手!放手!”
無鳴朝他腿彎處踢了一腳,少年吃痛半跪在地,連連求饒。
無鳴手上繼續用力,問道:“能好好說話嗎?”
“能!能!師父,放手!我耳朵要掉了!”
無鳴松了手,少年捂住耳朵龇牙咧嘴的站起來,委屈巴巴的問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行嗎?”
無鳴點頭,少年一揮手兩人已經到達了阿諾的行宮。
無鳴打量這四周環境,整個正廳裝飾以暗色為主調,花斑岩地磚,黑檀木桌椅,水墨屏風,鎏金香爐,黑色紗幔,描金梁柱。這個廳裏陳設看起來簡單又開闊。
無鳴打量這不算華麗但也不失精致的大廳,心裏五味雜陳。
其實讓人死而複生的方法有多種,無鳴真人閱遍古籍又怎會不知。自己沒有十重天的法力逆天改命,其他方法無論是奪舍、還魂、養魂都是和魔道沾邊的禁術,以他的身份是萬萬不能用的。仙督的身份于他而言,既是責任,也是枷鎖。如今看到阿諾還活着,就算是知道有人使用了禁術,心裏依然是開心的,難以接受的是他居然入了魔道。
阿諾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請師父落座,無鳴倒是不客氣的開始對阿諾發難了。
阿諾在師父對面坐下,屁股還沒坐穩只聽師父開口道:“你跪下。”
阿諾低頭看了腳下堅硬平整的地磚,面露難色的擡頭:“師父,不至于吧,我們五百年沒見面了。”
無鳴不為所動。
阿諾見師父态度堅決也沒有繼續攻略,提起衣擺朝師父跪下,膝蓋硌在地磚上一股痛感襲來,阿諾忍不住皺眉道:“師父有話快點問,怪疼的。”
“講講你的經歷吧,五百年前還發生了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這事可說來話長了,但是眼前的情形也只能長話短說了。
那是阿諾被拔除靈根的前一晚,他與周齊最後一次合修。周齊把自己身上的一縷神力贈予了阿諾。本來拔除靈根不會死的,可是阿諾這副身軀太不受疼,竟然沒有熬過這一遭,還好那一縷神力将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他只是經歷了幾日的休眠,并未死亡。
阿諾被廢去修為依然後神力護體,沒有回到凡人之身,故兩人之間的生死咒并未解開,周齊平安無事便知阿諾沒死。他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悄悄以物化形,用一方石塊化作阿諾的模樣将他換出,帶他到無名山洞等他醒來。仙門在誅殺魔君沃慎之後,将屍首冰涼的阿諾安葬。世人皆以為這便是那個天之驕子的結局。
阿諾醒來後知道魔君為他屠戮仙門的事,知道他已不宜留在仙門,這一切的源頭皆由解開咒術而起,兩人就此約定,此咒此生不再解。“我們就生死與共,性命相依。”
阿諾沒有修為,那一縷神力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為了讓自己活的久一點,也為了讓周齊活的久一點,他決定修行。可是他沒有靈根,不能修仙,只能修魔了。
阿諾一板一眼的解釋道:“我雖然違背師訓入了魔道,但是師父的教誨我從不敢忘,我沒有作惡,一直安分守己潛心修行,更沒有謀害過仙門。”
“你都入魔了還敢提為師的教誨,為師可曾教過你入魔?你知道為師最憎惡邪魔外道!”
“所以五百年來我也沒敢招惹師父。”
“你……仙魔有不共戴天之愁,為師身為仙界第一人,我最得意的弟子居然入魔了,你可真是為師的好徒弟啊!”時隔五百年,無鳴再次被他氣的不輕。
阿諾伸出手欲拉扯無鳴的衣角,卻被無鳴憤怒甩開,阿諾見師父怒不可遏,換了個方式,他伸手變出一截挂滿尖刺的鞭子,雙手托起呈給師父:“請師父打我一頓出出氣吧,弟子違背師訓堕入魔道,罪不容誅,只是生死咒在身,弟子不得不厚顏無恥請師父手下留情,留我一口氣,以免連累周齊師兄。”
無鳴扼腕嘆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說什麽都于事無補了。看到這個曾經最疼愛的弟子如此卑微的求自己原諒,心裏亦不是滋味。只期盼他入魔不是太深,還有得救。無鳴問道:“你如今幾重修為?”
阿諾見師父語氣已不再嚴厲,心裏知道已有轉機,收了鞭子謹慎的回答道:“弟子不才,區區九、重。”
“九重?”無鳴想死的心都有了,問道:“那淨水河畔擊碎結界的雷劫是你引來的?魔界傳言有人突破九重天,是你?”
“正是弟子。”阿諾知道師父絕不會為他的提升而開心,所以回答的很小心。
想到魔界一向以強為尊,無鳴有一個念頭閃過,他該不會是魔君吧?不過這個念頭很快被否定了,看他衣着打扮簡單低調,打量他這住所也是平平無奇,毫無君主的氣派。魔君應該不會落魄到這種程度吧,無鳴問道:“你在魔界身居何位?”
阿諾道:“弟子不才,正是……”
阿諾話還沒說完,只見黑風從門外火急火燎的闖進來,大喊道:“君上——”
黑風進門,看到跪在地上的魔君和站着的的仙師,迅速判斷出眼前這場景不适合他出現,留下一句:“屬下走錯了!”然後一溜煙跑了。
魔君!自己的徒弟不但入了魔,還成了魔頭,他還有何顏面見人,一世清譽毀于一旦!無鳴真人悲痛掩面,這可不是顯擺成就的地方,修習魔道被正道所不容,更何況還當了魔頭。這大概就相當于一個素有清名的人家,他家謹慎守禮的女兒卻入了青樓,還當了花魁。老兩口一世清清白白,每每被人說起“我今天還看到花魁娘子陪人喝酒呢”,老兩口不會覺得自己的女兒在青樓嶄露頭角有多厲害,只會覺得顏面盡掃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
阿諾本想賣個關子,沒想到這麽直接被拆穿了,也不再掩飾了,賤兮兮的谄笑道:“師父,我現在好歹是一界之首,能不能先讓我起來說話?”
阿諾這不求情還好,一說話無鳴真人更氣了,拍桌怒道:“你給我跪好了!你一個作惡多端的魔頭有何臉面站位為師面前說話!浮龍宗的得意弟子,只要你不為非作歹,悄無聲息的修你的魔也就算了,如有戰亂置身事外,為師尚有話說。沒想到你居然還修成了魔頭!仙魔兩界血海深仇,你跟為師以何身份相見?為師将你養育成人,你轉頭就要帶領魔族攻打仙門嗎?你個欺師滅祖的逆徒!”
阿諾苦口婆心的解釋:“師父我沒有啊,我說過我潛心修行,沒有為惡。關于這個魔君,我只是個挂名的,并不主事。”
看着無鳴半信半疑的眼神,阿諾繼續解釋:“真的,沒騙師父,我因為經常閉關,所以魔界事務一向由巫師打理,我問都不問的。我就是個有名無實的魔頭而已,我連魔宮都不住,就住這一處偏僻的行宮清修。”
“你說的是實情?”
“真的真的,千真萬确,弟子不敢欺瞞師父!就差把心剖出來給師父看了!”
阿諾見師父快要被說動了,正欲賣慘求饒時,忽然一陣飛音訣傳來,無鳴将其收入掌中,看畢道:“為師先出去一趟,你給我在這好好反省。”
無鳴扔下一句話便匆匆出門,阿諾想到自己是帶他瞬移過來的,在後面囑咐喊道:“大門在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