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當魔神啊

第16章 魔君

魔君

無鳴走後阿諾直接毫無儀态的癱在地上，再跪下去他的膝蓋就碎了，五百年了，什麽都可以變，怕疼卻是一點沒變。

黑風見無鳴離開，左顧右盼的環視一圈才敢進去，見阿諾癱在地上，一路小跑過去用僅有的一只手臂艱難的把阿諾從地上扶起來。阿諾痛苦難耐的坐椅子揉着膝蓋問道：“什麽事？”見剛才闖入時他神色慌張的樣子，阿諾當然知道絕對不是走錯了。

黑風道：“君上的大師兄，忘憂仙君來了，就在對岸。”

阿諾分析道：“他肯定是聽聞我師父過了岸，來尋我師父的，我師父剛才也應該是收到了他的傳信才離開的。”

“那，需要屬下做些什麽嗎？”

“不必了，你整出麻煩來師父還是怪到我頭上，我師父應該停留不久，随他去吧，傳令下去，我師父無論去哪，所到之處不得有任何阻攔。”

“是，屬下明白。”

黑風正欲離去，阿諾忽然想起點什麽，叫住了他：“還有，把這廳內給我鋪上最軟的地毯。”

黑風走後，阿諾緩了一會兒才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在門口望向遠方，苦澀無比。五百年都過去了，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浮龍宗小弟子了，這條路不被理解也好，萬人唾罵也罷，都是要走下去的。

無鳴真人見到忘憂，給他說了在魔界的事，自己在魔域并無危險，讓他無須擔心，只是想在這多留幾日看看阿諾的底細。忘憂也不再擔心師父深入險境會遭遇不測，聽從師父的吩咐折返仙門。

無鳴重回魔界，他思慮重重，沉重的走在路上手裏的劍仿佛有千斤重。身為仙界第一人，第一次感覺自己有心無力。阿諾已經九重天的修為，他還能有什麽辦法令他回頭，他會願意回頭嗎？

無鳴真人在魔界逗留的三日，魔界上上下下都對他很客氣，所到之處暢通無阻，他心裏也知道必是阿諾的緣故。又見阿諾每日基本就是吃喝玩樂，果真一副游手好閑無所事事的樣子，看起來跟他說的也沒什麽不同。

有幾次無鳴真人真的在想，如果他真的能不問恩怨，一心修煉，放他在魔界這麽無憂無慮的生活好像也不錯。可是他內心總是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直覺，事情沒他看到的這麽簡單。阿諾表面上光明磊落随他查看，若他真的這麽不問世事，何必背負魔君之名，大可以像他爹一樣當個自由自在的散修。

無鳴查無所獲，礙于自己仙門的身份也不方便在魔界久留，于是決定辭行。

無鳴找到阿諾的時候，阿諾正在院子裏跟黑風還有幾個屬下烤山雞。

阿諾這個行宮雖然比不上浮龍山的開闊，卻也精巧別致，亭臺水榭應有盡有，山石回廊相映成趣，甚至還有一只散養的妖獸在院子裏閑逛。

這只妖獸約有二尺高，頭像麒麟，全身長着黑色的毛發，雙目明亮有神，額上有一只獨角。

妖獸發出聲音，大家擡頭才發現站在院子裏的無鳴真人。

阿諾起身過來拍了拍妖獸的腦袋，對無鳴道：“師父，它叫白虎。”

無鳴：“他是黑的。”

“師父當我眼瞎嗎？”阿諾調皮一笑，引師父入座。

黑風很識趣的帶着幾個部下離開，還很細心的示意小兵收了杯盞又換了新的送來。

剛才還有說有笑的院子裏一下子冷靜下來，阿諾自己埋頭收拾着炭火，旁邊石桌上放了幾種剛烤好的肉串。

“師父請坐，等一下就可以吃山雞了。”阿諾露出期待的笑容，清純無邪。有別于黑風渾身的暴虐之氣，阿諾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修魔的人。

小兵放下一壺新酒和杯盞就走了。

無鳴在阿諾對面坐下，阿諾欠身給師父斟了酒，并且還推銷起來：“吃烤肉和酒最配了，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想起阿諾在浮龍山幾次酒後不醒的樣子，無鳴問：“你能喝酒了？”

阿諾搖坐回去繼續盯着烤雞，搖頭道：“我不喝，巫師不讓我喝。”

無鳴仔細看才發現桌上果然只有他面前這一只酒杯，疑問道：“你什麽時候這麽聽話？”

阿諾淺笑，一臉無奈的解釋道：“巫師他打人特別狠。”

無鳴心裏凜然一緊，問：“他打你？”

“那倒沒有，誰跟我喝酒他打誰，上次差點把黑風打死。”

無鳴會意一笑：“這倒是個好方法，當年我怎麽沒想到呢。”

遠在浮龍山的周齊打了個噴嚏。

阿諾烤好了雞，放桌上撕開，把一只雞腿放在無鳴面前的盤子裏，拿起另一只大快朵頤：“師父你嘗嘗，可好吃了。”

無鳴低頭看了一眼盤裏的雞腿，這個仙風道骨的第一高人對食物并沒有什麽欲望，他已經不記得多少年沒有吃過東西了。

盛情難卻，他還是勉為其難的嘗了一小口，并沒有阿諾表現出來的那麽美味。

無鳴十分中肯的給出評價：“尚可。”

妖獸眼饞的盯着剛烤好的雞一步步試探着靠近，就在無鳴覺得它近的有些過分的時候，阿諾給了它半只雞把它打發了，解釋道：“雞是它捉的。”

“……”這群邪魔，居然還從動物口中搶食，慘無人道！無鳴忽然覺得這只兇神惡煞的妖獸好像還挺可憐的。

阿諾看師父無語的表情繼續道：“它喜歡吃烤的……”

“……”無鳴一瞬間不知道該可憐誰……

阿諾見師父并無胃口，便丢下一桌烤串帶師父來到一處水榭品茶。

溫壺，醒茶，搖香，沖泡。看阿諾一套泡茶的動作行雲流水，娴熟無比，無鳴沒由來的泛起一絲傷感，他當然記得，阿諾以前是不喝茶的，五百年了，還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呢，無鳴心裏感慨萬千，喟然道：“為師明天就要走了。”

阿諾只是輕輕應了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手上連貫的做着倒茶的動作，兩杯茶湯出壺，阿諾捧起一杯放在師父面前，道：“我在魔族過的很好，師父無須擔心。”

無鳴當然看得出來他過的不錯，可是心裏總有一種別樣的感覺，可能是五百年沒見了，他改變了不少。阿諾比起在浮龍山的時候也成熟穩重了很多，或許是魔君的身份加持，莫名的就籠罩上一種沉重感。

無鳴問：“你為什麽留在魔族？”

阿諾咽下一口茶，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我這個人嘛，耐不住寂寞，總是想找人一起尋歡作樂，在這裏多好，黑風他們天天圍着我轉，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拿來給我。多熱鬧。”

“你能不能，不要當這個挂名的魔君了？”無鳴終于鼓起勇氣問了出來，他也知道阿諾未必會聽他的，已在魔界紮根的魔君怎會被他幾乎話就勸回。

阿諾問：“為什麽？”

無鳴道：“仙魔兩界積怨已久，将來不可避免會還是會有交手。你能置身事外嗎？你若不出戰怎配魔君之位？你若出戰，你曾多次答應為師不會對仙門下手。你如何自處？何苦當這個有名無實的魔君？”

阿諾很輕松的回答：“我會置身事外的，因為，我還有別的事要做，沒工夫理這些雞毛蒜皮。”

仙魔交戰是雞毛蒜皮？無鳴皺眉問道：“做什麽？”

“成為魔神。”

“你是确定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師父覺得人活着是為了什麽？”

不待無鳴回答，阿諾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以前總覺得，人就是要逍遙快活、做想做的事、見想見的人，不留遺憾才不枉人世來一遭。後來經歷了五百年前的那場事，我也明白了人是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活着的，總是會面臨各種各樣無奈的選擇，有多少能力就要承擔多大責任。

至于身處何位，身在何地，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對紛繁雜亂的世界還能保持本心。我始終牢記師父的教誨，心懷善念，永不為惡。除魔衛道我想必是做不到了，但是我所作所為皆無愧于心。也請師父能相信我，您曾經最喜愛的弟子，即便是走了您最讨厭的魔道，他也不會成為禍害蒼生的魔頭。”

阿諾續了一杯茶，繼續道：“我知道師父想勸我回頭，可是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戰因我而起，我身負朱影派兩萬多條人命，仙門豈有我的容身之地。”

“那兩萬多條人命，錯不在你。”

“錯在沃慎，父債子償。”

“……”沒見過這麽積極主動把罪責往身上攬的。無鳴居然被他給說動搖了，他這個嫉惡如仇的第一仙師，居然也接受了徒弟修魔。他總是會破例答應阿諾的請求，五百年前就是如此。

無鳴語重心長道：“事情已經過去五百年了，就讓它過去吧。你既然執意留下，為師也不再勉強。最後再提醒你一句，魔道邪惡。很多人也像你一樣只是為求生而修魔，本意并不壞，可是後來随着修為的提升，體內凝聚的陰暗之氣越來越重，逐漸的被侵蝕本心，被魔氣驅使去做壞事犯下深重的罪業。你能守住本心最好，倘若有一天承受不住，盡早回頭告訴為師。我雖修為不及你，卻也比你多活了三千餘年，無論什麽事情都可以與你一同想辦法應對。”

“好。”阿諾很乖巧的答應，“都說魔道邪惡，我就來看看它到底有多邪惡，如果我有朝一日突破十重天成為魔神，依然能不忘初心，也就說明魔還有被改造的可能。是吧。”那抹笑意就像在浮龍山時一樣，純淨中帶着狂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