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當魔神啊

第14章 師徒情

師徒情

無鳴真人和阿諾并排坐在山崖邊的石頭上看落日，遠處霞光漫天，燦爛奪目。

阿諾悵然開口：“師父，其實一百年前，造假青鸾戒的人是我。我當時被師父逼着練功不得空閑，于是就想些歪招把師父支開。”

“為師知道”。

阿諾轉過頭看向師父，倍感意外：“師父知道？”

無鳴真人平心靜氣的說：“我觀那戒指內的字跡便知。”

阿諾苦笑一聲，自己的小把戲終究還是瞞不過師父的法眼：“那師父為何沒有罰我？”

無鳴自責：“因為為師也有錯，為師不該逼你太甚的。”

“師父沒有錯，是弟子太貪玩了。”

無鳴慈愛的撫摸上阿諾的頭，“你當時還是個小孩子嘛，小孩子哪有不貪玩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阿諾追悔莫及道：“如果我當時肯用功，不偷奸耍滑，也就不會有今天了，對不對？”

“不是你的錯，只是一次巧合罷了。就算沒有那次，我也會尋遍仙界找青鸾戒，仙界找不到就去魔界，到時候仙門一樣會說我勾結魔族，如此看來，你還幫了為師呢，至少魔族那片區域不用我親自去找了。”

一群飛鳥結隊從山谷間飛過，背景是夕陽為天空染上一抹金黃，美的像是一幅畫。

阿諾看着眼前的美景，直到飛鳥消失在視線裏，他才不緊不慢的說：“其實我幻想過很多次我和周齊師兄為解開生死咒拔除靈根的場景，但我能想到的都是危難之時，為了保全一人別無他法。沒想到，危難并非來自于魔族，而是仙門。”

無鳴很慚愧，身為修仙界第一人，弟子卻對仙門如此失望。

阿諾繼續道：“仙門如此，也并不值得留戀。對吧。”

阿諾這話不知道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師父。無鳴亦不知該如何回答。

良久，阿諾開口：“師父，放棄我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想起周齊也這麽說過，他也就理解了周齊當時的心情，無關乎情愛，這世界上有很多超越情愛之外的慷慨大義。

夕陽一點點落下去，光芒一點點被暮色侵襲，這世界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黑夜完全籠罩。看着天色漸漸暗去，無鳴吸了口氣，痛下決心道：“別怕，為師會保護你的！”

“師父是仙界第一人，德高望重，如今為弟子背負勾結魔族的罪名，聲名掃地，弟子于心難安。就算師父不在乎名利這些身外之物，可是浮龍宗怎麽辦？被修仙界孤立、抵制、唾罵，天下第一大宗，真的要因為我背負罵名就此沒落下去嗎？我可不想當遺臭萬年的元兇。”

“阿諾……”

“我知道華青玉不是師父的對手，我也知道師父和我加大師兄聯手未必會敗于那幾位仙師。可是其他師兄弟呢？他們以後怎麽辦？”

無鳴答不出話來。

望着遠處最後一點餘光被收回，阿諾好似看開了，他坦然道：“其實，做個凡人也挺好，柴米油鹽，一日三餐，百年壽命，轉瞬即逝。”

無鳴重複了一遍：“是啊，做個凡人，也挺好。”

“只是我下山時，師父能不能多給我些錢財，我身無一技之長，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麽，要是沒地方收留我，只能餐風宿露，我怕我會餓死在人間。”

“好，到時候為師給你置辦一處豪宅，然後給你放一屋子的金銀珠寶，你是想讀書做事也好，尋花問柳也罷，為師再也不管你了，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好不好？”

兩個人憧憬着逍遙自在的未來生活，卻沒有一個人能笑的出來。

“好。”阿諾靠在師父的肩膀上哽咽着吐出一個字，淚水決堤而下。

無鳴慈愛的撫上他的頭，閉眼亦是兩行熱淚。

一陣涼風吹來，吹得兩人痛徹心扉。

師父。

嗯。

拔除靈根會疼嗎？

會。

師父能不能輕一點，我怕疼。

好。

三日至期已至。

這天，華青玉率衆掌門前來，想到今天就能出了這口積壓多年的惡氣，好不暢快，他特意換了一身鮮豔的服裝以彰顯愉悅的心情。

在華青玉的監督之下，無鳴親自拔了阿諾的靈根，阿諾痛的暈了過去，華青玉開懷不已。

過了一日，阿諾未醒。又過一日，阿諾仍未醒。再過一日，阿諾還是未醒。灌了湯藥無效，且氣息越來越弱，無鳴的擔心愈發嚴重：這孩子體質特殊，不會是疼死了吧。

他已無靈根，不能給他續上靈力，就在衆人一籌莫展之際，來了一個更勁爆的消息：魔君沃慎屠了朱影派整個宗門！

這個曾經獨自一人遨游于天地間的魔界散修，即便是當上魔君也并不習慣發號施令，他不帶一兵一卒孤身而來，兵不血刃，所向披靡。

他來到浮龍宗撂下一句話：“擋我者死！”然後遇神殺神，遇佛殺佛，長驅直入。

衆弟子有的四散潰逃，有的奮起抵抗，就在亂作一團的時候，無鳴真人出面，心平氣和道：“讓他進來！”

忘憂和其他弟子收了劍，放他進門。

這個被他眼饞了一百年的孩子此刻正平靜的躺在床上，沃慎伸手試探，發現他已經沒有了呼吸。

沃慎每次聽無鳴講到他的只言片語就會特別專心，把無鳴說的關于他的每個字都銘刻在心，在無人的時候拿出來反複咀嚼。這個他曾經面都不敢見，提都不敢提，碰都不敢碰的孩子，如今終于可以真真切切的把他抱在懷裏了。他像個熟睡的嬰兒一樣，平靜安詳，惹人憐愛。

這麽乖巧漂亮的一個孩子，你們是怎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沃慎此刻後悔不疊，後悔沒有在認出他的第一眼就帶他離開，你想修仙我也可以教你，我不比你的師父差，我早該帶你走的！

他滿眼猩紅的看向無鳴：“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照顧他的！”

無鳴拔出劍：“你若是看完了，我們就做個了斷吧。”

沃慎輕輕的安放好阿諾，随無鳴來到室外。他嘴角抽搐，恢複了那個殺紅了眼的魔頭，冷冷道：“你打不過我的。”

無鳴道：“你屠戮朱影派不過是殺他個措手不及，如今其他幾位掌門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我姑且可以抵抗一陣。”

“好啊，那就試試你說的一陣是多久，能不能撐到他們來？”

雙方開戰，無鳴和忘憂聯手仍處于下風，沃慎收了手道：“念你浮龍宗養育我兒一百二十年，今日你若肯自拔靈根廢去修為，本君可以饒你一命！”

無鳴義無反顧道：“我可以戰死！我說過，你若為惡，我不會放過！你屠戮仙門，罪孽罄竹難書，我身在仙門一日，便與你這魔頭勢不兩立！”

“所以你是要替那華青玉報滅門之仇？”沃慎雙眼陰鸷，冷酷道：“我有意放過你，可是你找死，我便成全你！”

“我要報的不是華青玉的仇，是整個仙門的仇！”

說話間，援軍已至。幾位掌門将沃慎包圍，齊心協力并肩作戰。雙方鏖戰一天一夜，各色的靈光法器層出不窮的湧現，氣焰排山倒海，所過之處摧枯拉朽，地動山搖。沃慎勢單力薄，最終寡不敵衆落敗身亡。

仙魔大戰後雙方都元氣大傷，魔界再一次失去了魔君，無鳴真人依然是仙督，不同的是六大門派變成了五大門派。

浮龍山已經被摧殘的不成樣子了，修整之際阿諾被草草安葬，山上的建築經過修繕也大體維持原貌。

周齊又回到鏡湖邊一個人練功，情況好像和一百二十年前一模一樣。只有天字十一號房滿屋子的法寶靈器證明阿諾真的存在過。

周齊時常過來打掃，雖然阿諾不在了，但是師父會偶爾過來，面對琳琅滿目的法器感嘆：為師的藏寶室還沒有被你搬空，你怎麽就不在了呢。

五百年後。

這一年，無鳴真人突破七重天，榮譽加身，風光無限。周齊也因用了師父尋來的各種天材地寶、靈石丹藥而終于突破兩重天。

弟子送來更新後的修仙英傑榜。榜單記錄的是仙門的各項排名，不包括神。修仙者突破十重天成為上神後，他的記錄便會被抹去，因此上神昊月不在此內。

無鳴翻開來看。

第一頁榜單記錄目前在世的排名前十的仙師：

第一位，浮龍宗無鳴真人，七重天。

第二位，逍遙宗如墨真人，六重五階。

第三位，大明宗掌月真人，六重三階。

第四位，小明宗儲璇真人，六重天。

……

無鳴往後翻，翻到最快突破榜，記錄的是每一階突破用時最短者，前65條記錄全是阿諾。

一階，一炷香，浮龍宗阿諾仙君。

二階，一炷香，浮龍宗阿諾仙君。

三階，一炷香，浮龍宗阿諾仙君。

四階，一炷香，浮龍宗阿諾仙君。

五階，一炷香，浮龍宗阿諾仙君。

六階，三天，浮龍宗阿諾仙君。

……

六重四階，十年，浮龍宗阿諾仙君。

六重五階，十三年，浮龍宗阿諾仙君。

直到第66條記錄，才有了無鳴的名字：

六重六階，二百三十年，浮龍宗無鳴真人。

六重七階……

無鳴合上榜單，心痛不已。

再也不會有了，那個連續刷新六十五條記錄的、意氣風發的少年！

再也不會有了，那個把他氣的火冒三丈轉頭又給他驚喜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