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與墨

第2章 楊柳岸

楊柳岸

自從馮致到劇組那天，白燃和她的摩擦就不斷，白燃說一不二慣了，紅了之後就沒受過這麽大委屈。馮致一點面子都不給，一條戲卡他七八回是常事。他不是沒跟張林抱怨過，但被訓了一頓。馮致來頭不小，他能怎麽辦。夏天穿着裹得嚴嚴實實的戲服已經讓他很惱火了，脖子上的汗粘着很不舒服。而且馮致說為了什麽真實，竟然讓化妝老師在他臉上抹黑灰！白燃覺得她就是故意的。

“卡。”白燃這幾天憋着的火被馮致一聲輕描淡寫的卡點爆了。他大步朝着端坐在椅子上的馮致沖了過去“你很牛逼是吧？媽的，折騰老子！”

“你演的不好，還不能重來嗎？”馮致坐在椅子上，剛喝了口水，被他吼的都忘記放下水杯了，她擡頭看高大的白燃，語氣平靜但皺着眉。她做老師幾年了，學生都很尊重她，即使是做學生的時候，大家一起研究古籍，氣氛也是積極向上，互相尊重的，這幾天看下來越看越煩，她後悔摻和進來了。

白燃沒想到馮致這個臉色，他火氣更大了“老子不幹了！”他猛地一甩劇本，想扯開悶熱的戲服，那扣子好像在和他作對，他越想越氣，使了力拽飛了扣子。白燃用力太大，來不及收甩出去的手腕，他感覺碰到了什麽東西。回頭就看到馮致的眼鏡飛了出去，接着一聲脆響，鏡片磕在沙土路上，碎了。

“哎呀！馮老師？”

馮致也愣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尋聲跑過來的導演，擺了擺手，下意識的回答“哦，沒事。”

白燃的助理見機，跑了過去把眼鏡撿起來，有些羞愧的端到馮致面前“馮老師，碎了。”

馮致從李瑞手裏接過“謝謝。”

樓新月本來在B組拍別的部分，聽A組這邊亂哄哄的，也趕過來看熱鬧。白燃有一點尴尬的站在原地，戲服被扯的七扭八歪，臉上的黑灰順着汗淌的一道一道的。他低着頭，在馮致的氣質下，像個惹了禍的學生。樓新月強忍着想笑的沖動，突然有點喜歡這個冷臉的顧問，能看見這種百年不遇的盛況。

“我賠你，多少錢？”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但白燃又忌憚她是張林派過來的，只能硬邦邦的拿出手機準備轉賬。

馮致度數不深，現在只是看人有點模糊，她輕嘆了口氣“我記得是四百多，等我回去看購買記錄吧。”

白燃瞪大了眼睛看着認真的馮致，他有些不解，又有些想笑。在場的其他人也差不多是這個反應，混娛樂圈見慣了奢侈品，就是對于混的一般的樓新月，這四百塊也是窮酸的稀奇。馮致還沒察覺，她是很認真的告訴白燃，突然微信跳出一條消息。

“該多少就是多少，多的我也會還你。”馮致微鎖的眉頭一直沒展開。

“小錢而已，真不用。”白燃看馮致并沒有刁難的意思，也放輕松了，恢複了吊兒郎當的樣子，笑着搖搖頭。馮致看他，長的真好，就是交談幾乎不在一個頻道上。這幾天的相處，不光白燃頭疼，馮致也累。她後悔為了一個人情，到了自己不擅長的領域來。且不說她性格不合适，就是目前顧問對這部劇的效果也不大，她估摸，白燃達不到預期。倒是戲份不多的女主角，雖然只指導了一兩次，但進步是可見的。

馮致看着周圍的一堆人，也看到不遠處站着的樓新月，不想和白燃糾纏下去“那我就買個貴點的眼鏡，別圍着了，白燃扣子扣上，繼續吧。”

樓新月也跟着B組的人往場地回，路上她問助理“我之前接的那個推廣是眼鏡吧？”

小助理給她打傘“是啊，是太陽鏡。”

樓新月想了一下“你幫我跟他們聯系一下，要一款近視鏡。”

“月姐，要知道度數啊。”

“啊？還得知道度數，那你去幫我問馮顧問。”

“好的，姐。”

拍了一宿夜戲之後，在這片山區拍的部分已經都差不多了，馮致跟完A組，去吃了早餐，想去看看B組的進度。樓新月前面的戲難度不大，她被白燃這個大難題絆得走不開，感覺自己雖然單身，卻體會到了帶孩子的感覺。此刻，倒是對樓新月這個演技相對比還可以的女主角有點愧疚。

B組在一個池塘附近，馮致過去的時候，發現樓新月正穿着泳衣蹲坐在池塘邊跟導演商量着戲。水面有晨光，楊柳垂在水裏有茵茵霧氣，樓新月坐在岸邊，好像在笑。馮致沒戴眼鏡，看着岸邊都是模模糊糊的，倒是一副美人圖，她眯着眼睛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走了過去，跟導演點了下頭。“李導。”

“啊，馮老師。”約莫四十歲的李斌，還沒收起笑意，忙回頭和馮致招呼。

馮致看向旁邊穿的輕薄的樓新月，拿過劇本翻看。樓新月被她看的有點莫名其妙“馮老師，怎麽了？”

“沒有這段戲，為什麽要加拍。”

“啊，是這樣的，我們覺得這部分可以加速下劇情，就林雪和趙牧之的相遇那段，反正這裏正好有景，光是在河邊洗頭發我們覺得……”

前期女主的戲份不多，這幾集樓新月在B組多一點，而且相比于白燃，樓新月的演技問題會小一點，所以馮致并沒有過問太多。她撿起戲服遞給樓新月“先穿上。”

“啊？”樓新月有些猶豫的看向導演，其實不想穿上，她知道自己身材很好，男粉多，洗澡的戲可以在前幾集多占點時間。李斌很會拍光影，這場戲可能會很有收視率，所以她不介意脫衣服，賣胸脯。

李斌知道馮致是公司老總派下來的，他拍了拍樓新月的肩膀“小月啊，先穿上，正好你不沒吃早飯，先去吃點，我和馮老師這塊再研究一下。”

馮致看他粗黑的手拍在樓新月細白的肩膀上，有些不适，她用劇本拍了拍李斌的胳膊“李導。”

“嗯？馮老師你說。”李斌注意到了馮致的眼神，尴尬的笑了笑，收了手，心不在焉地湊過來。

樓新月在減肥吃的不多，而且還惦記着這段戲能不能拍，很快就回來了。

馮致坐在小馬紮上，聲音并不高，但她的氣場有點咄咄逼人“這種所謂加速劇情，可能很博眼球。但恕我直言，讓我覺得這不是愛情，是色情。原劇本想體現的是人的自然野性美，是超脫世俗藩籬的一種外化力量。這種力，是不需要女性的胸脯來體現的。”

李斌沒什麽可反駁的，樓新月不免失望。馮致注意到樓新月回來，看她神色不佳，還以為是導演的惡趣味影響了她，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新月，按劇本演就可以。”

“嗯。”樓心月心裏煩，對這個古板的學究敷衍道。

李斌已經被色情兩個字弄的啞口無言，只好通知大家重新拍攝。

馮致給樓新月講了會兒劇本“一會兒可能會多拍幾次，野外水不幹淨，不是生理期吧？”樓新月一共就被她指導過兩次，都是匆匆而過。這次倒是沒有訓白燃那樣不通情理，感覺像個大姐姐，很體貼。樓新月心裏一暖，對洗澡戲不能拍的事也沒那麽計較了。

“嗯，不是生理期。”

馮致看着進入拍攝，在河邊挽起褲腿捧水的樓新月。她今天畫着淡妝，倒是沒有那麽妩媚，笑起來有兩顆虎牙。恍然才想起，樓新月今年也才21歲，和她的學生差不多大。又想起在片場聽得風言風語，不免多了些愛惜的情緒。

白燃這邊結束的早，和樓新月的夜戲就是最後一場。他回去補了個覺，去吃飯的路上正好看見樓新月和馮致的B組，馮致正看着樓新月微笑，随着導演喊卡，她點了點頭。“挺好的。”

“老師教的好，謝謝馮老師。”樓新月拿起馮致身旁的毛巾擦頭發。

白燃本來是想看樓新月挨罵，畢竟他倆水平差不多，馮致對他總是沒表情，對上樓新月怎麽還有說有笑的。他倒也不是多在意馮致的态度，他要真在意，就不會演的還那麽爛。他只是很少見女人這麽對他“媽的，真邪門，這娘們來克我的吧。”

助理站在一邊，也不知道白燃再說誰，就沒敢搭話。

“不是，她什麽意思啊？問你呢！啞巴了？”白燃側頭看助理，給了他一杵子。

“啊，哥你說馮老師啊？”

“什麽老師，她是你哪門子的老師。媽的，她每次看我都跟看傻逼一樣。樓新月演的不比我好哪兒去啊，對她還挺好。”助理也不敢說，樓新月演的比他好一點，而且被罵比他态度好。那能說什麽呢，只能拍馬屁“哥，您這魅力，哪有女的不喜歡。馮老師吧，死讀書的，估計就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啊？她喜歡我？她喜歡我，你早說啊，我怎麽沒想到這層。就是愛裝呗，之前也有個女記者，你記不記得，看着可高冷了，他媽的手機壁紙是我。”

助理看本來着白燃啊了一聲，心想：完了，我都不信，果然白燃也不信。聽完後面一段，看着白燃心滿意足的翹起嘴角，輕蔑的哼了一聲的樣子，他有點頭疼。

“那你說，我要是對她好點兒，她是不就不端着了，我就能一順水拍完了。等我拍完的，媽的，我讓她再也擠不進騰龍的劇。”

助理也不好說什麽，跟着步伐輕快，哼着小曲的白燃往山下走，劇組準備下午去下一個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