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高中是寄宿制學校。一開始我還對寄宿制充滿無限的遐想和期待。沒想到過了一個月，我心裏就癢得不行。碰不到電腦，上不了網怎麽辦。學校的東西又沒什麽可看的。只要上課認真聽，根本就不用太擔心。漫漫長夜，每天要在教室自習到八點半才能走。我真的要瘋了。
于是我每天回到寝室，就專心做一件事：研究逃生路線！終于第二個月，被我摸清了教官的作息時間。他在晚上10點半熄燈以後的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睡，而且不會有例外的情況。虧得我每天站在凳子上從寝室門的天窗往他的房門看。也幸好他的單間就在我的寝室對面。
好了，這天我跟寝室的同學打好了招呼，弄好了被子。偷偷開門，蹑手蹑腳地往西面的窗邊走過去。随後慢慢搖開窗戶，兩手一撐，翻了出去。
接着一路猛跑到學校操場後面的那片白桦林裏，朝着西面的圍牆摸過去，找到第二顆樹。為什麽挑這顆呢，因為它的一根粗枝正好伸出了圍牆，所以也就這裏的圍牆上，少了那麽一段鐵絲網。勞資真是個天才，哈哈。
正當我想一鼓作氣爬上這根樹枝的時候，突然第一棵樹那邊傳來了兩聲咳嗽聲。媽呀！吓我一跳！我從半截摔了下來。倒沒意識到疼不疼，心裏直想：這下完了。被值班門衛發現，我走遠了。第二天絕對要站到領獎臺上對全校師生發言。
沒想到竟然又傳來了一聲輕盈的笑聲。馬的，哪個缺德貨也躲在樹林裏！？我站起來，氣急敗壞地向第一顆樹根走過去。那人站了起來，想動身走，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他竟然在發抖！
明亮的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背影。苗條的身材，留到膝蓋的直發，手腕上戴着塊白色的手表。是個女生！我下意識地放開了手，心虛地說道： “對不起，我以為你搞惡作劇。你在這幹嘛？”
她背對着我站了一小會，回過頭來。我的天，大大圓圓的眼睛上，眉如翠羽。高高隆起的額頭，挺拔的鼻梁，好似薄冰的微笑唇。我們學校竟然有長得這麽古典的女生。她的個子也和我差不多高，大概到我的額頭吧。我看得有點入神。她突然打破沉寂，輕聲細語地說道：”你是來翻牆的吧？我其實也想翻出去。”
“哈哈，那簡單。你跟我來。”原來和我想得一樣。
她站在那一動不動，我立馬反應過來： “哎喲，你應該也注意到那根樹枝了吧？我有辦法幫你出去，你跟我來就行了。”
她好像有點信任我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我們走到第二顆樹根下，我問： “你會爬樹嗎？”
“試過，但總是滑下來，夠不到那根樹枝。”
“那這樣，我蹲下來，你踩我肩膀上去。我們兩個人加起來，你正好能夠到樹枝。然後你像這樣自己用力挂上去。沒力氣，你就撐住，我爬上去拉你上來。”邊說，我邊舉高雙手示意着。
“你會不會疼？”
“唉，別廢話了，快點上來。再拖下去，門衛要兜過來了。”我趕緊蹲下說。
她猶豫了一下，便踩上我的肩膀。我用力慢慢站起身來。她扶住樹幹，慢慢往樹枝上摸。一會她就熟練地挂上去了。我看她挂穩了，馬上起身一口氣往上爬。沒想到她在我爬到樹枝之前，已經自己拉上去，騎在樹枝上了。
好家夥，這運動神經。體育委員就應該讓她來做。我天天立正，稍息，拿器材。要不是看在體育老師願意教我打羽毛球的份上，我才不幹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我們順利地跳出了圍牆。各自拍了拍衣服和褲腿。 “你翻出來幹嘛？”我順口問了一句。
“不關你事吧？”
“嘿！你這人。馬上翻臉不認人。恩将仇報啊！”
“那你翻出來又為了什麽？”
“我上網去啊！”
“上網？上什麽網？”
“你是山頂洞人吧？上網都不知道是什麽？”
“那你知道葉甫根尼·基辛嗎？”
“emm，不知道。”我突然覺得臉開始發燙起來。
“那你可以告訴我上網是什麽東西了吧？”
“上網就是用電腦主機接上網線，然後你就可以連上一個叫互聯網的東西。那上面什麽都有。有論壇，有網頁。論壇就是很多人喜歡一些主題，在一起讨論的地方。網頁就像各種各樣商店的廣告牌，你可以看任何一個你感興趣的主題。還有很多熱心人在網上科普知識，交流信息。也屬于網頁的一種。你有機會看了就知道了。”
“哦，是這樣的。我都沒有電腦。不過聽上去還蠻有意思的。”
“怪不得你不知道了！這東西國內才剛有的。國外已經很發達了。哎，不說那麽多了。你出來幹嘛？”
“想買一個卷筆筒。周末忘記查書包了，沒帶來。”
“哈哈，現在都快12點了，什麽店還開着請問？”我笑道。
“啊呀！也是哦。那我只能回家拿了。”她摸着自己的腦袋說道。
“你急着用？”
“當然了，我鉛筆已經寫不出字來了，圓珠筆又費本子，我不想用來打草稿。”
“也是，不然你也不會想着翻出來。這樣，你用我的吧。我回去拿給你。”
“好呀，但我們怎麽翻回去？”她漸漸露出了笑容。月光下，她的雙眸宛若秋水般清澈無瑕。
“簡單，不用翻回去。大搖大擺走回去。”我搖搖手說。
“怎麽走？”
“跟我來就是了。”
我領着她往門衛室走。她看上去有點緊張，但沒說什麽。想必剛剛爬樹是相信我一點了。我想想還是講點話緩解一下吧，否則等會編故事的時候要出事。
“同學，你是哪個班的？”
“你班級的。”
“什麽！？你認識我？你是我們班的！？”我愣住了，站着沒動。
“你朱語彥呀，體育委員。”
“不是，那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
“你只是體育課上沒見到我。其他時候，你沒注意罷了。其實我們很早就見過面了，你報道第一天和戴光霁一起來的。我們一直隔着一排同學。你第一組第三排，我第三組第三排。而且我也從來沒站起來回答過問題。”
“哦！你是那天在窗口睡覺的那個人！？那你叫什麽名字？”我恍然大悟，心裏卻五味雜陳。戴光霁很早就跟我說過，她寝室裏有個全能美女，問我有沒有興趣認識。我對女生有個屁興趣？勞資的興趣都在互聯網和羽毛球上面。
“歐陽韻寒。”
“好聽。連名字都這麽古典。姓歐陽的人不多吧。”我下意識地說道。
“只是生得巧罷了。每次考試特別浪費我時間。”她無奈地說。
“哦！我想起來了！你上個月考了年級第二？就是你？”
“對呀。原來年級第一除了自己，什麽都不關心嘛。”
“切，我要下凡關心了瑣事，何來第一之說？”
“哈哈哈哈，你确實有點好玩。戴光霁天天在寝室裏和我說你。”
“戴光霁這個十三點。哎，你知不知道她是雙重性格？”
“知道呀，第一天就知道了。那又怎麽樣？”
“對哦，那看來她把你當朋友了。天下知道她不是人畜無害，而是人畜共體的人不超過五個。去掉她爸媽和爺爺奶奶之外，我就是唯一的那個外人了。現在你加入已經有六個了。”
“哈哈哈哈。你就不怕我告訴她？”她笑起來也很甜。
“有什麽好怕的？我都認識她十多年了。她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麽。”
“那你打得過她嗎？”
“那，那，那倒沒試過。”我突然不争氣地結巴了起來。
“哈哈哈哈。好了，等會見了門衛怎麽說？”她好像放松了下來。
“你生病我陪你去醫院，再送你過來。完了。”
“就這麽簡單？你是把大人都當傻子了吧！”
“哎喲你信我。門衛我一個月前就開始拍馬屁了。都收了我好幾包煙了。要不是我看在他這裏沒戲，也不會出翻牆這種下策了好吧。馬的，浪費我好幾包煙錢。”
“學霸也抽煙嗎？”
“我當然不抽！我不想死那麽早！”
“哦！”她低頭笑了笑，好像在笑我不抽煙就不是個男子漢了。天知道我當時為什麽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哎，曹老師！”說着我們便到了門衛室。
“小朱啊，你這麽晚，怎麽在校門外面？”門衛疑惑地打量着我。
“哦，我下午陪她去醫院了。她和我一個班的。剛從醫院回來。”我回頭一看，歐陽韻寒很拎得清。假裝抱着個肚子，看上去很虛弱的樣子。等等，她什麽時候把頭繩拿掉了？這動作快到我都沒注意。披頭散發的樣子，更顯得可憐了。
“她什麽病啊？你們班主任也沒和我打招呼呀。”
“肚子疼，發高燒了。鮑老師下午開會去了。大概她開完忘記跟你說了。”我順勢說道。
“哦，你們高一班主任下午是開會了。行，那快送她回寝室吧。”其實我們心裏都明白，開不開會和這麽晚回學校，根本沒有聯系。但當有了充分的理由，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吧。
“嗯，那走了曹老師。你煙夠抽麽？”
“夠。這禮拜我帶足了。快去吧。”
我們順利過了門衛這關。回寝室要穿過整個操場和教學樓。我們在門衛的眼皮底下又不能走得太快。我們并肩走着，月光倒映出我們的背影。嶄新的跑道彌漫着一股塑膠味。偶爾一陣微風吹過，操場裏回蕩着簌簌聲。這一晚，顯得格外寧靜。
“看得出學校養這片白桦林蠻用心的，這樹在南方很難弄的。”我打破沉默道。
“你怎麽知道的？”
“我網上看別人說的。”
“哦。我其實蠻喜歡梧桐的，給人很可靠的感覺。”
“是嗎？哎，你今天也翻出來的？”
“emm。秘密。不過我也是今天才發現這個缺口的。晚上我繞着圍牆走了很久才看到。爬不上樹，我也累了。就坐在那裏休息。誰知道碰到你了。”
“切，這有什麽好秘密的。算了，你既然不想說，那我也不問了。翻回寝室要幫忙嗎？”我發現就算一個在班裏不引人注意的人，其實也有健談的一面。她今天晚上的話，比我多多了。但也許只是我沒注意到呢？
“都是一樓有什麽要幫的。我自己行。”
“嗯，那我回去了。哎等等！你看我這腦子。你先跟我去男寝區。”
“怎麽了？哦！對哦！”
“哈哈，我們都忘了。”
“是呀！哈哈。”
我只記得那一晚她的笑容了。嫣然一笑間，可以讓人忘卻煩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