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她知道他聽不見。她只看着他,看着他從地上坐起來,渾身發抖,慢慢靠到牆角。
這樣狼狽的澹臺流雲,她從來沒有見過。
她慢慢地蹲下來,蹲到他的身邊,她将她抱住,以保護的姿态将她抱在懷裏,輕輕喊一聲:“哥哥。”
他是她的哥哥,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她最愛的哥哥。
他或許聽不到,但已經無所謂了。
她放開他緊繃到僵直的身體,慢慢解開自己的衣衫。如果這樣的方式能夠救他,又有何妨呢?
這個世上不過還有一個他值得她在乎罷。
遲來的圓房,沒有在他們的新婚之夜,也沒有在她期待的最美好的時候。地上的枯草被秦桑攥緊手心,身上的男人,他是她的夫君。
她終于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
澹臺流雲将她抱在懷裏,淩亂的衣衫,身體的餘溫還未褪去。他說:“如果還能出去,我會負責。”
她将身體蜷縮進他的懷裏,雙手環過他的腰背,輕輕地答:“好!”
她知道他聽不見,但是已經無所謂了。他們就這樣在一堆枯草上彼此相擁,然後沉沉睡去。
後半夜,秦桑的身上開始出現異樣。她只穿了中衣,慢慢撩起衣袖,手臂上竟然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
越來越多,越來越癢。
澹臺流雲睡得并不深,被她的動靜吵醒,問了句:“怎麽了?”但似乎才想起怎麽聽不到,頓了頓,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秦桑握一握他的手,表示沒什麽大礙。卻有意識離開他的懷抱,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感覺到她起身,澹臺流雲一把握住她的手,“發生什麽事了?”
秦桑盡量平穩住自己的情緒,慢慢抽出手走到另一邊。她沒有走遠,在他能感受到的範圍坐下。
澹臺流雲也并不強迫她,只從袖中拿出一支簪子。那支簪子秦桑方才見過,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放回了袖中。
他将簪子放在地上,自己卻往後慢慢靠在牆上,“這支簪子姑娘收下吧,若姑娘願意,待日後出去便拿這支簪子來郾城找我。若姑娘不願,這簪子也能做最好的利器,我絕不會還手。”
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在這一室的燭火黯淡裏。然後嘴角向上,不過是一點輕微的弧度,卻勾勒出墨韻看不懂的情緒。
秦桑跪在地上,慢慢俯身過去将那支簪子撿起來。那并未點染的丹唇動了動,但終究什麽也沒有問。
可他卻像是曉得,或者那些話他其實也想找給人說,慢慢地開口:“這簪子本來也是要送人的,可也許......”
他的話頓了頓,唇畔的笑意劃過,似有無奈:“走的時候沒能跟她好好說上話,現在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在牢裏那些天,我以為自己會死......見慣了生死,沒想到輪到自己的時候還是會怕。”
微不可聞地搖搖頭,唇畔的笑意再浮上來,“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都過來了,沒想到最怕的竟然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有時候我也想,或許再看看她難過的模樣也好。我其實不大喜歡看她拿劍,女孩總要有點女孩的樣子才好......”
澹臺流雲便這樣絮絮地說下去,似乎不知道疲倦。秦桑只坐在另一邊安靜地聽着,手指漸漸收緊,握住那根簪子。
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麽多話,直到現在他說這些,她忽然有點嫉妒淩潇潇了。他要給她名分的時候,秦桑就知道了一些事,只是沒想到,原來他是以這樣的心來愛着她的。
他對淩潇潇,竟然已經愛得這樣深。
秦桑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紅疹也越來越密集。可是她只抱住膝蓋,将那支簪子握在手裏,死死咬住牙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後來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秦桑抱着膝蓋,漸漸将頭埋進臂彎。鶴堡滅門以後,墨韻再沒見過她無助的模樣。
許多情緒,她都已經學會要藏在心裏。只在澹臺流雲面前,她才是那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
她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和信任都交托給他,在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她想要托付終身的人。
她對他別無所求,不過是“願與一人,相守一城”。可或許現在她才真正明白,他已經有了別人,不是同她賭氣,不是一時沖動。
他想與白首的人,真的已經不再是她。
秦桑将那個姿勢保持了很久,直到黎明初現。之所以知道是黎明初現,因為外面有人打開了門。
熹微的晨光透進來,一絲一縷,她眯起眼睛。侍衛走進來,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陛下要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澹臺流雲靠在牆邊,雙眼微阖,沒有察覺房間裏的動靜。秦桑強忍着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下,伸出手,又慢慢地收回,終究是跟着那些人走了。
趙王等在偏殿裏,目光瞥過秦桑手上和腰上衣衫破爛處。那是她昨晚受的傷,傷口不深,血早已經止住。
在密室的時候,澹臺流雲給她包紮過。狂風暴雨之後,她躺在他身邊,他說他會負責。
也不過是負責而已,他不是君子,卻也不是小人。
後來他想起她的傷口,大約終覺過意不去,才将她摟進懷裏。她并不抗拒,只挨着他,将頭深深埋進他的胸膛。
他心髒的跳動、身體的溫度,每一樣她都熟悉,卻偏偏是這樣的熟悉,讓她覺得難受。
秦桑站在趙王面前,不行禮,也不說話。趙王似乎并不介意,起身走到她面前,似乎對她身上的紅疹十分滿意。
然後才對身後的太醫使個眼色,“給她把把脈。”
太醫會意,走到秦桑面前。她仍只站在那裏,太醫大約也有幾分忌憚,不敢輕舉妄動。旁邊的侍衛終于不耐煩了,在她的膝蓋處踢了一腳。
秦桑沒有站穩,跌跪到地上。
太醫蹲下來,迅速為她把脈,然後起身退開,回禀趙王:“毒性已經擴散。”
趙王輕笑一聲,走到秦桑面前,将她大量一陣才蹲下來,捏起她的下巴,“來,讓本王看看。這張臉好看是好看,不過,怎就是個女的?”
秦桑扭開腦袋,趙王也不惱,只笑笑:“昨晚的安排,可還滿意?”
見秦桑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又繼續:“能撐到現在,忍耐力還算不錯。”他在她臉上看了又看,“現在只是個開始,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強忍到幾時。”
站起來,揮了揮僅剩的那只手,“都跟本王出去,讓她在這裏好好想想。”往外走兩步,又停下來,将昨晚那把匕首丢在她面前,“本王給你時間,想好怎麽來求本王。”
門從外面被鎖上,秦桑咬牙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紅疹還在繼續冒出來,且已有了潰爛的趨勢。
透骨噬心的癢,昨晚她便察覺自己是中毒了。這種毒叫合歡散,從前師傅給她講過,不算什麽高明的毒藥。
但勝在不易察覺,因為通常是混在某種香料中使用,顏色和氣味都很容易被掩蓋。所以即使是她,昨晚也沒有察覺。
她咬咬牙,走到窗邊,窗戶也打不開。看來趙王是下定決心要報這個仇了。#####
【40】中毒
鑽心的奇癢又開始啃噬她的皮膚,她只咬着牙,顫抖着靠在窗邊。但嘴角竟終于劃過一抹笑意。
後來墨韻才想明白,這抹笑意裏究竟隐藏着她對澹臺流雲怎樣的感情。
其實當時就算她察覺是合歡散,該也會那樣做吧。她終究不能讓他死,可是如果不那樣做,他便必死無疑。
那把匕首被秦桑握在手裏,幸好,幸好合歡散的毒只需要一個人承受。不是她便是他,而她寧願是她自己。
她終于站立不穩了,狠狠地跌到地上,她似乎已經聞到皮膚腐爛的味道,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把自己全身抓爛。
但她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趙王還不打算讓她死,她便自己來了結。
她将匕首拿到眼前,看了又看,終于擡起布滿紅疹的手,輕輕地撫摸。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但現在她要用它來終結他們之間的一切。
其實也沒什麽不好,她說過,等他不愛她了,她就離開。
只是,終究沒能救得了他。她本以為,逃出去以後便能為他解毒。可是他們沒能逃出去,她沒能為他解毒,也沒辦法用到三魂珠。
借用三魂珠之力,三日為限,趙王不會給他們那麽多時間。
秦桑将腳上那根紅繩解下來,紅繩上是一塊質地普通的玉翡翠,沒人能想到,三魂珠的靈力已經被她封存在裏面。
封存靈力和解開封存都不是難事,她知道方法。而現在,她将那些靈力再取出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