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隔着千山萬水偏偏又在山水裏相逢。
而現在,故事本該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那些事或許今晚不提,日後也就不容易再被提起。可偏偏那那塊玉就從澹臺流雲的袖中落了出來。
朱紅的帳幄放下來,秦桑躺在床上,潑墨般青絲已經披散開,那塊玉就從她的眼前滑落出來。
澹臺流雲伸手去撿,已經被秦桑先一步拿了起來。這是秦複那塊青玉,她不會不認得。
帳幄之內還有春光在蔓延,但時光卻被劈開成了兩半,一半春日融融無限美好,一半凝結成霜雪漫天蓋地。
澹臺流雲終于放開秦桑,從床上坐起來。
秦桑沒有動,只呆呆看着那塊玉,朱唇緩慢地開合:“流雲今晚來找我,原本是為了這塊玉罷。”
“桑兒。”
他的手擡起來,擡到半空又放下,或許他是想要握住她的手,或許他是想要告訴她,都過去了。
可大約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事到底過不過得去。
墨韻看到秦桑的記憶,在這些過往裏,秦桑從來都把愛恨分得清楚,可澹臺流雲卻沒有她這樣的灑脫。
秦桑沒有了家族,沒有了那些尊榮,卻也因此沒有背負。而他是郾城的城主,集富二代與官二代于一身,有錢有房有車,适合搞改革而不适合鬧革命。
秦桑偏偏是個無産主義者,不僅要革命,還立志将革命進行到底。而她的不幸,大約便源于此,她要革澹臺慕涼這個資本家的命,卻又不顧一切愛上背負着二代資本家職責的澹臺流雲。
由此可見,命運不僅和她開了個玩笑,這個玩笑還開大發了。#####
【25】疏離(3)
秦桑沒有把玉還給他,拿在手心裏握了握,“這塊玉是秦叔叔的,他戴了一輩子,可他現在已經死了。”
她擡起頭看着面前那個男人,眼裏似有懇求,“流雲,你把這塊玉留給我罷。”
“可那天他差點殺了你!”
澹臺流雲眼裏分明有惱怒,墨韻暗自揣測,其實他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的,太多的蛛絲馬跡,如果他肯去想該早就想到了。
但他卻寧願找到更多的借口,是為秦桑找,也是為他自己。
現在秦桑親口承認,他便連找借口的機會也沒有了,大約他覺得惱羞成怒。
秦桑搖搖頭:“秦叔叔不會殺我,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用自己的死來成全我。他只是想讓我在這裏過得安寧一點。”
“那麽桑兒呢?”澹臺流雲看她許久,竟仿佛從來不認識她一般輕笑起來,“桑兒口中的叔叔是行刺父親的刺客,那麽桑兒在這其中又扮演着怎樣的角色?”
許多事情在這段記憶裏走馬觀花而過,關于他們的愛情,墨韻看得最清楚的不過這段。可是到這裏,一切都破滅了。
那晚澹臺流雲從流雲殿裏出去,此後兩人便很少見面。
年節家宴那晚,兒孫聚了滿堂,老夫人的心情也算寬慰了些。家宴過後安排了歌舞戲,是近來公侯王府中十分流行的“蘇幕遮”。據說是從塞外傳來的,後經過改動在西陵流傳開。
梆子聲起,表演者戴了面具一一上場。鑼鼓越來越密集,無弦琴铮铮作響,忽聽一個清越的聲音從戲臺上空響起。
夜茫茫,星漫漫,夜冰箋魂,星陪人惜嘆。
惜嘆相逢相知晚,惜嘆流年,惜嘆難共眠。
風飄飄,雨綿綿,風涼袖冷,雨伴人思念。
思念比翼雙飛燕,思念鴛鴦,思念曉紅蓮。
戲是極好的戲,但秦桑聽着,神思卻有一瞬的恍惚,擰眉看之素,“怎麽是這樣的唱詞?”之素表示很無辜,立馬要走,“不然我去讓他們改改。”
老夫人卻扭頭拍拍秦桑的手,“算了,既是看戲,戲好看比什麽都好。”頓了頓,笑,“你的心意,奶奶收到就行了。”
秦桑的臉色不大好,卻恭謹地點頭:“是。”
擡起頭,目光正對上老夫人左側的澹臺流雲。秦桑眸色微動,卻只看着他并不将目光挪開。
澹臺流雲也看着她,在這燭火煊盛的夜晚,隔着舞臺上鑼鼓的喧嚣。
秦桑動了動唇,對面的座位上忽然有人站起來喊了聲:“好!”是大伯膝下的唯一的兒子,年方不過十四。
因深得老夫人寵愛,難免有些恃寵而驕。
被這一聲“好”打斷,等秦桑收回目光,澹臺流雲已經看向了舞臺。她也順着看過去,恰看到那朱霞般絢麗的綢帶翩跹,在舞臺的燈光裏,在溶溶的月色下。
曼妙的身姿緩緩降下,仙樂飄飄,絲帶翻飛若紅蓮盛開,而那人的每一步都踩在蓮心上,仿佛乘月而來。
舞是好舞,臺下的人都看得呆住,待那女子摘了面具,之素才在秦桑耳邊輕呼一聲:“那不是淩小姐嗎?”
老夫人也聽到了這一聲,将臺上的女子多打量了幾眼。
遠處的天幕被煙火點燃,一陣噼裏啪啦,好不熱鬧。老夫人看了片刻,卻像是想起什麽,神色漸漸黯然。
秦桑的下座是大伯家的正夫人,站起來走到老夫人身邊,“母親也累了一天,讓媳婦兒扶您回房歇息吧。”
老夫人點點頭,就着她的手站起來。底下的人都跟着站起來,老夫人卻笑笑,“你們都留下來看戲。”
将另一只手擡向秦桑,“來,你跟你嬸母送我回去吧。”
秦桑領命,跟着嬸娘送走了老夫人。
路上老夫人又感傷一回,對着秦桑嘆:“那時你父親也愛看煙火,他小時候是慣愛熱鬧的。”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上痛秦桑沒有經歷過,她只轉頭去看那位嬸娘。
嬸娘扶着老夫人,寬慰道:“既是無法挽回的事情,母親還是該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若是二弟泉下有知,也定不希望您為他傷神的。”
停了停,看向秦桑,“況且,如今流雲也成了親,來年家裏或許還要添人的。”
又感嘆一聲,老夫人轉過來拍拍秦桑的手,“一物降一物,要我說流雲這孩子,也只有交給桑兒我才放得下心。”
秦桑的臉色有些蒼白,并沒有應答,只對着老夫人笑了笑。
秦桑其實是不喜歡那些歌舞的,但她還是決定回去看看。這些日子她總想着,找個機會該和他談一談。
可她回去的時候,澹臺流雲的座位已經空了。淩潇潇的位置安排在賓客席上,秦桑下意識看過去,也早已人去座空。
秦桑不喜歡淩潇潇,從來這裏開始就不喜歡。她答應公孫鄞将淩潇潇留下來,但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
她不想讓流雲知道的那些事,他都已經知道了。她原本也并不怕他知道,只是想,那終究是他的父親,而她現在是他的妻子。
墨韻把這段記憶梳理了一下,感覺澹臺流雲其實挺無辜的。鶴堡的滅門之仇秦桑好歹還能找澹臺慕涼報一報。
雖然過程有點艱辛,但也算是有個精神寄托。不至于讓她每天胡思亂想郁郁寡歡,使愁腸郁結五內不得纾解,最終做出什麽自殘自傷或者報複社會的舉動。
但澹臺流雲這個仇,卻着實不太好報。當年他只是少主,或許的确不知鶴堡滅門之事的,但現在他已經實現了歷史性的跨越,從少主跨成了城主。
但凡能稱為歷史性跨越的,肯定不止換個稱呼這麽簡單。到了如今,當年那件事的真相澹臺流雲大約也不可能不曉得。
殺父之仇,如果他不曉得或許秦桑就活不到現在。當然,舍不舍得要另說。舍不得是他的情分,但即便是舍得,世人大約也不會覺得道德上有什麽好譴責的。
雖然墨韻并不太贊同世人普遍的道德觀,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如果秦桑也是這樣想,就該滅了整個澹臺家族。
但是她只是弄死了澹臺慕涼,對澹臺流雲卻喜歡得緊。
若是澹臺流雲非要殺死秦桑,那他也就與自己結下了殺妻之仇,但他又不可能再把自己殺了給秦桑報仇,就只能每天活在苦悶中。
但他不殺秦桑也會苦悶,于是這件事就有點糾結了。
這是個道德上的僞命題,與感情沖突,邏輯上也不通。主要看澹臺流雲的選擇,如果他能說服自己,那這事兒也就不是個事兒。
但從結果來看,他心裏那個道德小人和感情小人打架的時候,感情小人是挨了不少打的,以至于最後遍體鱗傷不治而亡。
墨韻本來還想感嘆一回,卻見秦桑已經端着點心走向了澹臺流雲的書房。途中遇到淩潇潇,正往客房那邊走,過來的方向該是澹臺流雲的書房。
不知什麽時候換的衣服,但她身邊還跟着澹臺流珠,十四歲的少年,已經比她高出半截腦袋。身後是丫鬟和仆從,秦桑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