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秦桑來鶴堡的第一年,澹臺慕涼四十歲生辰。淩潇潇也是跟着自己表哥來的郾城。
在墨韻看到的記憶裏,淩潇潇好幾次出現,似乎都跟在公孫鄞後面。若不是看過後面那些故事,她幾乎都要以為,淩潇潇愛慕的其實一直是公孫鄞了。
但淩潇潇不愛公孫鄞,墨韻不知道她愛不愛澹臺流雲,但她卻知道,這個粉面桃花溫言細語的姑娘留在這裏,對她的流雲哥哥而言,絕對算不上一件好事。
而她喚的這一聲聲流雲哥哥,不過是十一歲那年,跟着那位叫秦桑的姑娘學的。
學習這種事,其實一不小心就成了抄襲,但鑒于哥哥這個詞也不是秦桑獨創,且自古重複使用率便極高,墨韻也不好主觀就将淩潇潇定義為抄襲。
澹臺流雲随手拿了個茶杯,對着桌上輕紗素罩裏的燭火,細細察看起那通透明淨的釉色。
“淩姑娘确定要問我什麽意思?”
那一雙含着桃花秋水的眼輕描淡寫地看過去,怎麽看都有淺淺的笑意在裏面,春水輕漾,卻終不達眼底。
淩潇潇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蒼白,卻只咬唇看着不遠處的男人,一語不發。#####
【24】疏離(2)
那一雙含着桃花秋水的眼輕描淡寫地看過去,怎麽看都有淺淺的笑意在裏面,春水輕漾,卻終不達眼底。
淩潇潇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蒼白,卻只咬唇看着不遠處的男人,一語不發。
澹臺流雲給自己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單手支頤看着淩潇潇,又仿佛是在思忖什麽。
按墨韻在畫本子上看來的那些橋段,此情此景實在有些不合禮俗。但這一切既是落在澹臺流雲身上,便似乎又是合情合理了。
他若真是在意禮俗之人,便不至于常常随性而至,不分場合地點地出現在秦桑的閨房了。墨韻以為,或許他對秦桑是真有不同的,但這樣的不同卻到底有幾分纨绔的本性在裏面的。
淩潇潇像是實在虛弱,但若即時躺下也實在不成體統,便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後那圍屏上,仍看着澹臺流雲,“流雲哥哥以為,是我夥同表哥演了這出戲?”
澹臺流雲沒說話,淩潇潇難受得擰起眉,“既然流雲哥哥懷疑我,那我明日離開便是。”頓了頓,又道,“但也請哥哥想一想,這些日子從請大夫到煎藥,全都是聽憑哥哥的安排,哥哥如何懷疑到我的頭上?”
停了停,又想起什麽,“哥哥對我和表哥不放心,這些日子我吃的藥都是讓夫人經手親自安排。哥哥這般信任夫人,可有想過夫人到底是不是這般值得信任呢?”
澹臺流雲手裏還把玩着那只茶杯,赫然收緊又放開,站起來,“夫人值不值得信任,輪不到你來給我提醒。”
低頭,将杯子放回原位,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流雲哥哥明天還會來嗎?”
淩潇潇撐着床沿坐起來,澹臺流雲的腳步頓了下,沒有回答繼續往前走出了房門。
朔風等在外面,澹臺流雲的腳步沒有停,他跟上來,“少主......”
話還沒出口,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腳步,“讓朔月檢查一下那些藥。”
廊檐下的燈籠投射出昏暗的光,面前那人負手而立,背影颀長。
有片刻的怔然,朔風才應答:“是。”
男人繼續往前走,走過別院的長廊,春日的繁華早已褪盡,只在廊柱不起眼的地方還纏繞着幾根尚未枯死的藤蔓。
過了水榭便是流雲殿正殿,澹臺流雲卻忽然停下腳步。
他的手握在袖中,仔細地、用力地摩挲着那塊青玉,經年日久,玉上那鶴舞九天的圖徽已經被摩挲得幾難分辨。
他将那塊玉握緊,停了很久終于松開。
“少主!”朔風從沒見過這樣的澹臺流雲,但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也許他只是想靜一靜。
澹臺流雲像是從這一聲裏忽然醒過神,轉身看他,良久,終于動了動唇:“你說,如果她真的騙了我......”
記憶到這裏,墨韻猜想,澹臺流雲對秦桑該是已有了猜忌。
新婚之夜或許就已經有了,但那時秦複要殺秦桑,那一劍刺下去雖然出現偏差,但還是給了澹臺流雲繼續相信她的借口。
秦複或許早曉得自己活不過那晚,他只是放不下秦桑,她終歸是想留下,而他拿她無可奈何,所以便只得演了最後那場戲。
鶴堡滅門多年,他的身份也再無人知曉。
他以為那一劍是洗清秦桑嫌疑的最好證明,卻不想朔風他們會在他身上搜出那塊青玉。那是從前鶴堡的東西,他一直留着,貼身攜帶。
澹臺流雲在書房歇息了兩晚,終于還是回了流雲殿。
不久後便值除夕佳節,老夫人近來身體抱恙,府裏的大小事務便交到了秦桑手中。
澹臺流雲的母親過世早,只這麽個祖母一直疼着他。但現在老人家剛經歷了喪子之痛,也沒有心思張羅府中事務。
秦桑便和之素商量,如何辦好這場除夕家宴以寬慰老夫人的心。
秦桑大約并不喜歡操這些心,但澹臺慕涼過世,老夫人悲痛過度無心操持家中事宜,她既是城主夫人,就該學會為他分憂解難。
兩日不曾見澹臺流雲的面,聽到之素的驚呼,秦桑才擡起頭。果見澹臺流雲自屏風外走了進來。
“流雲!”她站起來,其實是想撲上去的。可現在她是新婦,梳着沉重的參鸾髻,發上插着朝陽五鳳的挂珠釵。
秦桑是頂讨厭這些東西的,可是她想流雲是城主,也許他希望她明事理一點。
她扶着發上的朱釵快步走到他面前,仰起頭,笑容裏有狡黠的快樂。之素自覺告退,臨走還十分善解人意地為他們拉上了房門。
秦桑往澹臺流雲面前又挪了挪,環手抱住他的腰,流雲兩個字已經到了嘴邊,但想一想,忽然改口,叫了聲:“夫君。”
澹臺流雲的手終于擡起來,将她歪過去的發髻扶了扶,唇畔勾出一抹笑:“桑兒這兩日辛苦了。”
秦桑想了想,問:“你為什麽不叫我娘子?”
他的手落下來,在她臉上捏了捏,“娘子。”
秦桑眉開眼笑,将腦袋貼在他的胸膛上,似是高興,又帶着委屈:“雖然有點辛苦,但我覺得很開心。流雲,能為你分憂,我覺得很開心。”
秦桑是這樣覺得的,能為他分憂,她很開心。
澹臺流雲将秦桑橫抱起來,頭上的發簪绾的松散便掉到地上。清脆的響聲,秦桑忙要下去撿,他卻只将她抱緊往床邊走去。
“掉了。”秦桑指着那根簪子。
“別管它。”澹臺流雲将她放在床上,秦桑知道接下來将要發生什麽,但細細揣度卻又像不知道。
這些日子秦桑雖與澹臺流雲同住流雲殿內,卻分房而居,并沒有圓房。
按照郾城的風俗,長輩喪葬,嫡親子女三年之內不得成婚。但他們恰好早了一步,趕在澹臺慕涼之前。
郾城沒有這樣的規矩,但老夫人發話了,讓他們守喪三個月再圓房。
墨韻不知道秦桑是不是後悔了,也許早知道這些規矩,她會不會讓澹臺慕涼多活一天。但想到那些藥也不是秦桑下的,大約她也無可奈何。
澹臺流雲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有些低沉:“桑兒在想什麽?”
秦桑掰着手指頭,十分坦誠:“我算一算今晚有沒有三個月了。”
澹臺流雲失笑,進門時的不快仿佛從來未曾有過:“桑兒這般急?”
秦桑有些委屈,自覺地将手繞過他的脖子,“可我看流雲卻一點也不急。”想了想,眼裏有了一抹喜色,“呀,今晚正好三個月呢!”
“嗯。”澹臺流雲看着她,“桑兒想做什麽?”
秦桑歪着腦袋看他,臉色有了些微微的紅暈,“夫君以為,桑兒該做什麽?”
墨韻只是過客,停留在故事之外。可她分明看到彼時秦桑那小女兒的情态,鶴堡滅門後她随秦複逃亡,将自己的一顆真心封存起來。
可是遇到他,她又将它原原本本地掏出來。她把這一顆心給他,希望他好好的珍重。可她并不曉得,她得到的一切也許只是命運同她開的一個玩笑。
墨韻看過許多畫本,才子佳人、公侯小姐,若是沒有多年前那場滅門之災,按照劇情的正常走向,他們未必就不能在一起。
鶴堡和郾城是世交,以鶴堡在江湖的地位和尊榮,秦桑這位嫡長的小姐,如何也是配得上郾城的城主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那樣,這段故事大約就該是畫本裏的花好月圓、喜結連理了。
只可惜命運為了表現自己的個性,并不願按着劇本的套路走,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