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他的身子已經緩緩向前傾過來。
“哥哥!”她已經顧不得許多,翻身下馬将他扶住。她自然清楚這是寒香散的毒性發作,手指似不經意搭上他的脈搏,心下頓時涼了大半截。
毒氣已經蔓延至五髒六腑,如今就算解藥擺在面前也是無力回天了。
寒香散毒性至陰,最忌與內力相沖,哥哥不會不明白。若非馬車墜落,想來哥哥也不會動用內力,更不會導致如今的急火攻心。
這是她唯一沒有料到的。她從來都以為哥哥足夠冷靜,總能以大局為重。
他本不必如此的。
“哥哥、哥哥……”白衣染血,在森寒的月光下觸目驚心。秦桑驚呼了幾聲,卻再沒得到任何回應。
無藥可解,木已成舟,但她偏不信這個邪。
最多再過半刻鐘,朔風他們應該就能趕到。片刻的思索後,秦桑當機立斷扶澹臺流雲上了馬背。
好歹也是習武之人,對秦桑而言這并不難。
接着,她也躍上馬背,揮鞭朝着山頂疾馳而去。
哥哥動了真氣,寒毒已入骨髓,饒是秦桑這樣的用毒高手也束手無策。由此她更不會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她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女子,無需溫言細語,俨然已是靜花照水;無需醉卧沙場,卻也能傲然綻放。
在這世上,她只信兩個人。她自己,還有——澹臺流雲。
無藥可解并未全然無救。
秦桑将澹臺流雲安放至一處隐秘的山洞,幽暗的火光只能映開眼前一片。洞頂有幾處縫隙,月光傾斜而下,火光之外一片慘白。
秦桑取下手上的玉镯,這是母親給她的遺物,如今終究是派上用場了。只是,母親終究不會曉得,她竟會用此物來救鶴堡仇人之子。
但秦桑是愛憎分明之人,她從來都清楚,自己的仇人只是澹臺慕涼,至于哥哥,既然他真心待她,她也必以真心作答。
她如今已經沒有什麽了,不過想這镯子是母親留下的念想罷。但這镯子若真能救哥哥的命,那些念想她便不要也罷。
她從來都以為,寶物的之所以受人追捧不過其自身的效用,若不能物盡其用,縱然是寶物也失去了其本來的價值。
無論三魂珠是否真如傳說中那樣神乎其神,此刻她都得一試。她的想法很簡單,她只想讓哥哥活。
長命鎖的裏記載了催動三魂珠靈力之法,秦桑都一一記在腦中。方法不難,只是需要時間。
三天!
她只希望這個山洞足夠隐秘,能支持他們隐藏三天。
置換靈力之法,一旦開始就絕然不能停下來,否則前功盡棄,他們都得葬身此處。
所幸過程出奇的順利,三日只如同瞬息。等秦桑再睜開眼,已是三日後的月上柳梢頭。終結的時候,秦桑一口氣沒運上來,生生從胸腔憋出一團血來。
靈力置換之法并不難,但卻不得不考慮內力的懸殊。哥哥的內力遠在她之上,若不是靠着最後那點意念支撐,她恐怕連第一天都熬不過。
可如今她內力傷得太厲害,若不及時輸入真氣調理,恐怕熬不過今夜。哥哥的毒想來也沒什麽大礙,可什麽時候能醒卻還未可知。
也許是今晚,亦或者是很久以後。
她本是不願死的。若如今就這樣死去,她該如何去面對鶴堡那幾百條無辜的性命?還有爹娘,她又該怎樣向他們交代呢?
火光早已熄滅,洞壁上依舊是慘白森然的月光。她借着月光細細看着那張臉,這是她的哥哥,也許如今她就要死在他的面前。
她不知道這樣到底好不好,她從來沒有這樣在意過一個人。她想,也許這就是愛,但從前她也沒愛過別人,不知道愛到底該是怎樣的感覺。
不過這些大約也不重要了,如果她死了,便永遠也沒有機會将這些感受告訴他。
強烈的求生欲沖擊着大腦,卻禁不住意識一點一點變得模糊起來。最後的瞬間,她艱難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哥哥……”
白光從頭頂投下,在腦中指出一片眩惑。大約被晃得實在不舒服了,秦桑掙紮着動了動眼。
“有反應了,小姐有反應了!”是之素的聲音,帶着驚喜的歡呼。
手上突然一涼,像是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裏撈了出來,随即又陷入另一片溫暖。然後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清清冷冷,并不如之素那般熱情。
“你家小姐懶的很,醒了也未必會起來。”頓了頓,吩咐,“把光線再加大些。”
秦桑睡覺懼光,這是她的一個弱點。從前冬日裏睡懶覺的時候,就總被哥哥用這種方法叫起來。
她覺得哥哥最讨厭了。
之素說,男子是不能随便進入女子閨房的,這是禮節。可哥哥卻好像并不知道,不但要進她的房間,還進得理直氣壯。
有好幾回她都想提醒哥哥的,但想到如果哥哥不來自己這裏,自己也定會去找他。如此一來豈不麻煩了自己?
扶桑閣與流雲殿雖相隔不甚遠,但考慮到冬日天寒地凍,夜間出門簡直能要她的命。她還是決定就此作罷,安心等着哥哥過來。
頭頂那團白光越發熾烈,秦桑擡起另一只手想要遮住眼,卻又被人一把抓住,“桑兒,該起床了。”
就知道又是哥哥,秦桑不滿地睜開眼,朦胧而惺忪。
“醒了,哎,小姐醒了!”之素的叫聲立馬盈滿耳簾。
秦桑欲伸手捂耳朵,卻無奈雙手都被人握了個嚴實。
“你、你把那燈盞拿開。”秦桑掙脫不開,心頭又惱,便對着之素吼了起來。
之素反應了好幾拍,然後才趕緊點頭,“哦哦,小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然後拿着燈盞歡天喜地地往屏風外跑去。
秦桑收回目光,有些懊惱地要抽回手,“哥哥抓着桑兒做什麽,莫不是沒聽過男女授受不親?”
回風流雪般的笑:“現在倒知男女授受不親了,先前卻不知道是誰抱着我不放。”
秦桑曉得她是在說自己,但關于抱着他不放的這段,她确實沒記憶了。在腦中粗略地回想了一番,大約想起來,自己将哥哥帶到了山洞,然後為他解了毒,再然後……
“是哥哥送我回來的麽?”後來發生了什麽,她确實是不知道了。但對于解毒之事她也斷然不能與哥哥說,雖然也許哥哥自己會猜到什麽。
想到這兒,她突然有些心虛了。便想着要拿些話來刺探一番哥哥的口風。
不過澹臺流雲卻搖頭,“是朔風他們。”旁的,便沒有半個多餘的字,似乎也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秦桑想了想,略有不安地問道:“那哥哥……”
“桑兒睡了這麽久,倒是沒覺得餓?”語氣淺淡,并不似有意,卻堪堪那樣恰巧就打斷了她。
這麽一問,秦桑倒真覺得有幾分餓了。抽回手去,壓了壓癟癟的肚子,“翠軒樓的水煮牛肉、糖醋鯉魚,逸品居的剁椒魚頭、鹽水鴨、黃焖魚翅。對了,還有......”
“你不妨再得寸進尺一點。”
面前之人臉色似有不善,秦桑斂了斂語氣:“桑兒并非得寸進尺,實則是因為哥哥請客,太過寒酸恐駁了哥哥的面子。”
“桑兒果真是善解人意。”男子笑得雲淡風輕,“雖然如此,但其實桑兒實在不必為了哥哥委屈了自己。”
然後對着畫屏外,“之素,讓廚房給小姐送一碗清粥過來。”#####
【21】新婚之夜(1)
時光如同輕雲出岫,朝升夕落,很快便迎來了秦桑十七歲的生辰。
杏月初三,那場春雨下得瀝淅,拖拖拉拉叫許多文人遷客心頭無端生出些愁緒。秦桑閑來無事,讓之素抱出自己那套茶海,配上一套上好的汝窯青瓷茶具。
煮茶最講究功夫,《茶經》有雲:“……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以上水老不可食也。”
煮個茶尚且得花費這麽些功夫,秦桑覺得實在是浪費時間。差之素去抱來繡凳,還未落座便着實開始挽袖。
之素在旁側眼角抽了抽,這一抽抽得有些膽戰心驚,然後斟酌着提醒道:“小姐,其實您是要煮茶。”
秦桑并沒打算停手,認真地挽着袖,嗯了一聲。
之素想,大約是自己的話太過婉約,言辭又更加懇切了些,“但之素私以為,煮茶這東西着實是個風雅之事…….”
“你……到底想說什麽?”秦臻終于擡起頭來,然後又低下去。
“其實……”之素為難了,心裏還沒措好詞,門口迆迆然白衣閃過。之素猛地擡起頭,眼裏星光灼灼,“少主!”
秦桑并不擡頭,往繡凳上一坐,揭開冰裂紋青瓷的壺蓋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