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期而遇
第67章 不期而遇
◎靡靡之地。◎
一雙柔夷卻忽然摸上他的胸膛。
裴君慎身形微僵, 呼吸瞬間重了重:“……娘子?”
他啞聲輕喚,擡手攬住崔英的肩,把她往懷裏緊了緊。
崔英感受到他的情動, 這才小聲開口解釋:“夫君,你知道的,我在安平時遇到過刺客, 雖說後來大難不死, 可那刺客卻一直杳無音信……”
說到這兒, 她故意哽咽一下, 然後才斷斷續續道:“我, 我害怕,這才偷偷往家裏練武場多跑了幾回, 依葫蘆畫瓢地學了一點防身招式。”
到後面, 她聲音越來越低, 緊貼着裴君慎的身子也又往他懷裏拱了拱,仿佛是想讓他抱她抱得更緊些。
行動比思想更快。
待聰明一世的裴大人反應過來這是他家娘子故意賣可憐轉移他注意力之時,他的雙手便已緊緊将崔英的半邊身子箍到了身上,嘴裏也來來回回的勸慰了好幾聲:“別怕,我在。”
崔英聽見他這般輕聲細語地哄她, 便知自己暫時逃過了一截, 又嘟囔兩聲“好困”就在裴君慎懷裏裝起了睡。
裴君慎哪能瞧不出她這點小心思?只是軟玉溫香在懷, 他甘願沉淪,況且……如此一來, 娘子便再沒有理由趕他走。
是以第二天夜裏,崔英睡得正沉時鬓邊又吹過一道冷風, 她倏然睜開雙眼, 下意識便摸向枕下金簪。
可待金簪冰涼的觸感從手心傳進腦海, 她眼角卻忽地一抽,腦子裏閃過道不靠譜的猜測:該不會是裴君慎那厮又來了吧?
這般想着,她屏息凝神,仔細辨起了來人腳步聲——步伐輕而快,頻率極穩,不像是做賊心虛又小心翼翼的刺客。
當然,最後讓她确定來人的還是那陣衣料摩挲聲。
裴君慎又在解大氅。
只不過他這回比昨日多了一個步驟。
解完氅衣後沒有徑直坐上床榻,而是俯身問了聲:“娘子,你可醒了?”
崔英握着金簪的手頓時緊了又緊。
好一會兒,她才将金簪送回頭枕之下,翻過身不無幽怨地瞪了裴君慎一眼,低聲輕斥:“不是跟你說只昨日一回嗎?你怎麽又來?”
裴君慎聞言一本正經地躺上床榻,嗓音喑啞:“娘子害怕,我身為娘子的丈夫,自然要過來保護娘子。”
崔英:“……”
無恥斯人,竟反将她一軍!
偏偏這“将人”的石頭是她自己遞過去的,崔英無從反駁,只能忍着。
且不止要忍着,她還要做出一副承情的姿态,咬着牙往裴君慎懷裏鑽。
裴君慎薄唇微勾,很是受用。
即便不能真刀真槍地做什麽,他也依然孜孜不倦,一而再再而三地翻窗偷香。
崔英就這般被裴君慎折騰了五六日。
她每日都要被他吓醒一次,可又不敢放松警惕,擔心某一日真的“狼”來了,她卻因一時大意而丢了自己的命。
故而這天夜裏,在裴君慎第八次夜半襲閨之後,她終于忍不住在他輕手輕腳地起床時對着他的背影低喃:“你明日還來麽?若來,我便不睡了,等着你。”
與其提心吊膽的睡一半被吵醒,還不如熬一會兒,總歸這厮來得也不算晚,通常子時前後才會過來,她等一等也無妨。
不料裴君慎卻誤解了她的意思,三步并作兩步返回床前,俯身捧着她的臉便是一頓親,繼而在她耳邊低聲許諾:“來,娘子等我。”
崔英本就半醒不醒,又叫他這麽纏綿輕柔地親了一陣,更是昏昏欲睡,絲毫沒将他的話放在心上,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消失在窗外之後便翻了翻身繼續睡了過去。
直到清晨洗漱時,她回味起裴君慎離去之時意味深長的話音,這才猛然驚醒——那厮會錯了意!
然而為時晚矣。
如今在外人眼中,她與裴君慎的夫妻關系可謂是岌岌可危。
若此時貿然去找他說清此事,恐怕會壞了誘導壽安長公主相信“裴君慎不行”的計策。
思及此,崔英不由默默安撫自己:只要晚上她不願,他難道還能用強不成?
可她這廂剛剛心思稍定,待早上用膳時,青玉卻趁謝嬷嬷她們沒注意到她們二人之際,悄悄往崔英手中塞了一個玉白的小瓷瓶。
“是藥。”
青玉言簡意赅,面帶歉意地湊到崔英耳邊低語:“聖上特賜給裴少卿的。”
崔英聞言臉頰刷地一下就紅了。
從她放出去消息那日開始,迄今已将近半月,壽安長公主那兒卻一直沒什麽動靜。
可是皇宮、大理寺、甚至是朝中百官,但凡有心思想要去打聽,幾乎都聽到了“裴君慎身患隐疾”的傳言。
就連伯母前些日子都來了一趟裴府,旁敲側擊地問她與裴君慎日子過得如何。
當時青玉就在門外守着,崔英只能表現出一副“嘴上強硬但面上露怯”的心虛模樣。
于是王氏便也誤會了,第二天也讓貼身嬷嬷給她送了瓶壯/陽藥,同時還有一封密貼——說若崔英實在過得不如意,她可幫助崔英和離,再為她另擇一門親事。
不過這些事,崔英都瞞着裴君慎,沒敢讓他知道。
本來外頭那些謠言便損了他不少顏面,若再讓他知道家裏這些糟心事,還不得把人逼瘋?
但與此同時,這也給了崔英更大壓力。
她先行一子布下棋局,便勢必要等到壽安長公主回棋。
絕不可落空。
*
“姑娘,您什麽時辰出門?”
剛用罷早膳,簪秋便過來提醒崔英她今日的行程。
成親三個多月,崔英除了修繕裴府宅邸之外,旁的事情也沒耽擱。
她雖沒接裴府的管家權,但裴叔每個月都會将裴君慎名下的産業賬簿拿來給她看。
崔英跟着裴叔對了幾回賬本,終于搞清楚了裴君慎為何這般有錢。
原來單是長安城,這厮名下便有上百家鋪面,每個月單是收租都有近千兩銀子,其中一些自己住東家的店鋪,盈利便更高。
崔英得空時跟裴叔取了取經。
前些日子,在她尋到希望之後,便叫上謝嬷嬷跟簪叔他們清點了一遍自己的嫁妝。
她既要走,那自然要安置好這兩年跟在她身邊的這些人。
銀錢她是不缺的,雖比不上裴君慎那般財大氣粗,但安置簪秋一家卻綽綽有餘。
只是若單純給他們銀錢,崔英幾乎已經猜到答案——他們定然會拒絕。
更何況,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她嫁妝裏也有一些鋪子跟田産,如今都叫一些不知道是誰的打理着,崔英便想考察考察。
做得好的那她自然不能斷了人家的生計,但若有那些混日子中飽私囊欺上瞞下的,她卻不能不管。
本着“近水樓臺”的原則,崔英最先下手的便是嫁妝裏隸屬于長安城的那部分。
“崔英”的前兩門親事雖都沒成,但求親的人倒全都是長安勳貴子弟,所以崔霖原本給她選了三家他名下在長安經營最好的三家鋪子做嫁妝。
可惜“她”的親事一拖再拖,後來這三家鋪子便讓陳姨娘吹枕邊風,吹到了崔蓉手裏。
等到崔英真正要出嫁時,崔霖在長安的産業便只剩下兩家經營不上不下偶有盈餘的鋪子,并着三家常常入不敷出的布莊。
質量不夠,崔霖便只能用數量來湊,索性就将這五家鋪子全添進了崔英的嫁妝,想着最後若實在撐不住,女兒将鋪面賣了也能有些銀錢。
崔英今日要去的便是這五家店鋪。
這五家店鋪又分別有兩家在東市,三家在西市。
不想在她與簪秋說要先去西市時,簪秋卻提醒她:“姑娘,您忘了不成?您上回與沈姑娘約好今日要去東市絲竹坊聽曲兒的。”
“……”崔英默了默,忽然想起臘月初三那日,她原是應了沈姝的約去福月樓用膳,不想卻因在書坊中定下與司公子的見面時間而太過興奮,放了她鴿子。
等她匆匆趕去見沈姝時,沈姝已經沉着臉一個人用完了兩人份的膳食,撐得在回家路上一直揉肚子。
崔英為了将人哄好,才答應陪她一起去絲竹坊聽曲。
思及此,她扶額揉了揉腦門:“我險些忘了,約得什麽時辰?”
簪秋回道:“巳時三刻,在東市坊門外見。”
眼下已近卯正,崔英聞言當即起身,不再耽擱:“那現在便走吧,将東市那兩家店鋪的地契帶上。”
從太安坊到東市要坐一個多時辰的馬車,既要去這一趟,她便想将該辦的事都辦了。
簪秋應是,轉頭去了庫房拿地契。
巳時一刻,簪叔架着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東市坊外。
崔英和簪秋青玉一下馬車,正好看見不遠處緩緩駛來沈府車架,崔英便站定,嘴角噙笑地等着沈姝。
須臾,那馬車停穩,沈姝在朱焦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姑娘,你看,六娘子在那兒——”
朱焦在路上聽沈姝憤憤念了一路,此時瞧見崔英,如蒙大恩,簡直比她家姑娘都開心。
沈姝循着朱焦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亭亭玉立站在馬車邊等她的六姐姐。
她心情倏然好了許多,迫不及待地走向崔英。
但及至崔英跟前卻忽地仰了仰下巴,仿若驕傲的孔雀:“哼,看在六姐姐今日早早過來等我的份上,上回的事便不與你計較了。”
崔英忍俊不禁,輕笑着作了作揖:“多謝您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我一般見識。”
沈姝叫她這般姿态逗得臉紅,再不好意思拿喬,頓時就親親熱熱地挽住崔英手臂,帶着她往前走:“不鬧了不鬧了,六姐姐,咱們快去絲竹坊。”
崔英聽得微訝:“現在就去?你不先歇歇腳?”
再者說了,這種尋歡取樂的靡靡之地,哪有人一大早就過去的?
沈姝卻道:“六姐姐有所不知,絲竹放有位名喚琴娘的樂娘,琵琶技藝了得,堪稱一絕,卻只在午時前演奏,咱們若是去晚了,恐怕便見不到琴娘的風姿了。”
崔英聞言點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們腳程快些。”
絲竹坊在東市中段位置,兩人行了兩刻鐘才走到地方。
好在她們比約定時間早到了些,這會兒才不過巳正,迎人的小丫鬟還誇她們來得巧。
“琴娘正在後頭穿戴行頭,最多再有一刻便會登臺演奏,二位貴人可要去二樓雅間?恰好還有間好位置。”
崔英聞言仰頭望了眼二樓,旋即颔首道:“好,煩請帶路。”
那小丫鬟聞言臉上笑意愈發真切,立刻帶着二人上了二樓。
說是雅間,其實地方并不大,僅是用兩面牆板隔開,又多了扇門罷了。
比一樓大堂要清靜些,但也清靜不了太多,畢竟要開着窗才能看見樓下演奏的樂娘。
花費卻至少要比大堂貴一倍,待小丫鬟走後,沈姝便有些發愁:“六姐姐,上回在福月樓娘親怪我花錢花得太兇,便扣了我三個月月銀,我……”
崔英笑了笑:“你就安心聽吧,今日是我賠罪,哪能讓你花銀子?”
上回她給沈姝賠罪時便要給沈姝銀錢的,但那會兒沈姝正氣着,自然不可能接受。
這回卻是不同,連着過了大半月節衣縮食的日子,沈姝深深明白了銀錢的重要,聞言瞬間就沒骨氣道:“那妹妹就在此多謝六姐姐了。”
崔英失笑,不免又豪爽道:“不必客氣,今日沈妹妹想買什麽便買什麽,皆有姐姐付銀子。”
兩人說笑了一會兒,絲竹坊裏忽然安靜下來。
她們便也跟着噤了聲,循聲望向樓下,旋即便見一身姿綽約的美人抱着琵琶走上臺前。
可崔英卻發現沈姝并沒有認真聽,沒一會兒目光便游移起來,四處亂瞟,像是在尋什麽人。
崔英見狀微微挑眉,不禁也分了神,餘光悄悄觀察起沈姝。
如此過了小半刻,就見沈姝眸中忽然燃起兩簇怒火,但那抹怒火很快便又被驚疑所掩蓋。
崔英不知她看到了什麽,好奇心驅使,扭頭朝着她的視線望去——
卻見樂坊門口,正有小厮在熱情招待伯安兄長和……裴君慎?
青天白日的,他們二人不好好在大理寺上值,來這種靡靡之地做什麽?
崔英眸中微不可察地泛起兩道冷光。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30 00:27:40~2023-03-31 00:30: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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