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是生氣
第57章 不是生氣
◎是提醒。◎
月色森寒, 秋風冷瑟。
裴君慎長睫垂落,黑眸中泛着沉沉冷光。
良久,他一字一頓地開口:“別動她。”
只有三個字, 聲線聽起來幾乎沒有起伏,甚至平穩得有些淡漠。
可是壽安知道,她的小阿慎馬上就要暴露本性了。
曾經肆意又頑劣的少年, 多鮮活啊, 非要學裴君懷那古板無趣的模樣作甚?
想到這兒, 壽安臉上的笑就越發盛大, 不禁勾了勾紅唇, 故意說起他不愛聽的話:“阿慎竟對姑母和君懷的死都無動于衷了。”
“怎麽,成親不過數日, 那崔家六娘便将你的魂兒勾走了不成?”
壽安料定她的小阿慎受不了這樣的挑釁, 話音一落, 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想看看他那端方沉板的臉是怎麽一點一點崩壞的,更想看看他臉紅氣喘地望着她卻又對她無可奈何的模樣。
壽安樂在其中,好整以暇。
可裴君慎卻并未如她所料。
他仿佛渾不在意壽安對他的刺激挑釁,又似乎是将這些刺激挑釁不動聲色地記在心底,就像一只在暗中潛伏伺機而動的惡狼, 耐心十足的等待時機成熟, 等待一擊致命, 讓其再無反抗的機會。
他再沒有多說一個字,緊握長劍, 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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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給壽安最後的機會。
若她仍執迷不悟,下一次, 等待她的便會是刑場劊子手手中的刀。
伶人逃散, 熱酒倏寒。
壽安臉上放肆地笑戛然而止。
她終于重新審視起當年那個因她三兩句話便被激得偷跑出長安的小表弟。
可裴君慎似乎一秒都不想與她多待, 步伐邁得極快,此刻壽安眼中只能看見他即将消失的背影。
好像的确與十六歲時不一樣了。
可是怎麽辦?她好像更喜歡了呢。
壽安很快便又彎起鳳眸,眸光淡漠地掃過那盆粉碎的花,而後擡手招來流雲,慵慵懶懶地道:“既然阿慎不喜四季海棠,那便早些了結罷。”
流雲意會,垂首應是。
*
離開馬廄後,崔英在半路遇上了裴叔。
裴叔正是來找崔英和裴君慎的,方才崔英離開後他越想越不對勁,旋即便想到那盆花——那盆長公主特意讓夫人庶妹送來他們府上的花。
起初看見大人抱着盆花腳步匆匆地去了馬廄,裴叔并沒有多想,如今卻是恍然大悟,大人極有可能抱着那盆花去了長公主府!
而此時再一瞧崔英臉色,裴叔便知他的猜測成了真,他有心想為自家大人說些好話,但動了動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裴叔也覺得大人今日之舉有些不妥。
不管大人從前和長公主有何嫌隙,那盆花既是長公主送給夫人的,大人便是再不喜也該私下裏與夫人好好商量商量再做決斷,哪有不管夫人意願就自作主張将花送回去的?
崔英自然瞧出了裴叔的欲言又止。
可她如今正在氣頭上,并不想聽裴君慎身邊的人為他說好話,只要裴叔沒有真的開口她便全當沒看見,徑直往靜思院走去。
裴叔默默跟了半路,直到眼睜睜看着崔英邁進靜思院,他也沒想好該怎麽為自家大人說情。
罷了,他還是在院門口守着,等大人回來了好生勸勸大人為妙,免得大人到時候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再惹得夫人更生氣。
崔英回到靜思院後院時,廚房送來的飯菜早已涼透。
謝嬷嬷方才拿着氅衣出去追她這會兒還沒回來,而簪秋瞧着她臉色不太好便讓翠梅翠柳回了偏房歇息,然後關上房門才走到擺膳的案幾前道:“姑娘,您別氣壞了身子。”
“今晚是奴和娘親一起值夜,您若不想見姑爺,奴便将姑爺攔在房外可好?”
簪秋永遠站在自家姑娘一邊,如今姑娘受了委屈,她當然要幫姑娘讨回來。
崔英聞言擡眸看了眼簪秋氣呼呼的小臉,緊繃了一路的雙拳終于松了松,輕輕勾了下唇角道:“不必,我還有話要跟他說。”
況且,裴君慎也不是她想攔便能讓謝嬷嬷和簪秋攔在房外的。
那厮若想進卧房,方法多得是。
這般想着,崔英的視線緩緩落在案幾上已經沒有半點熱乎氣的飯菜上,接着對簪秋道:“讓廚房把飯菜熱一熱吧。”
她氣歸氣,但才不會因為他餓着自己。
簪秋原還有滿肚子想為自家姑娘出氣的話要說,但聽崔英這一吩咐,她立即就出門喚來了在後院垂拱門外候命的廚房小厮,讓他們把飯菜收走,熱好了再送回來。
什麽事都沒讓姑娘吃飽重要,她方才真是太着急了,應該先照顧好姑娘的胃然後再想法子為姑娘解氣。
不過待外間案幾上滿滿當當的飯菜都被撤走之後,簪秋卻沒時間再與崔英說什麽了。
因為謝嬷嬷正拿着崔英那身大紅色氅衣氣喘籲籲地跑回了靜思院。
她在卧房門外把氣喘勻了才進屋道:“六娘,近來天氣越來越涼,您外出時還是披上氅衣的好。”
那日許太醫為崔英診脈時說的話,崔英沒怎麽在意,裴君慎也對崔英說不可輕信其言,但謝嬷嬷卻将此事牢牢放在了心上,整日提心吊膽的擔心崔英身子。
崔英向謝嬷嬷解釋過,說那些話都是許太醫在誇大其詞,其實她身體好得很,讓謝嬷嬷不用太擔心。
可謝嬷嬷嘴上應着心裏卻不信,就像崔英曾經遇到過的去所裏報案的老人,自己兒女苦口婆心的勸他們不聽,偏被那些騙子哄得五迷三道。
崔英聞言心生無奈,卻無暇與謝嬷嬷再論此事,只好點了點頭,道:“好,日後我會記得。”
謝嬷嬷這才露出一個“六娘早該聽老奴話”的笑來,急急走到崔英身邊,一邊為她披上氅衣一邊又絮叨——
“六娘方才走得太急了,你看,這額頭上都是汗,都說秋寒秋寒,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六娘可千萬要小心些。”
崔英沒再說話,任她念叨,只偶爾彎一下唇角算是應和。
謝嬷嬷想怎麽着便怎麽着吧,她待會兒跟裴君慎有一場硬仗要打,這會兒真沒什麽力氣在意這些瑣事。
裴府的廚娘做事很勤快,約莫兩三刻鐘,廚房小厮便将熱好的膳食送了過來。
裴君慎卻還沒回來。
崔英一邊用膳一邊默默算了算從裴府到壽安長公主府的路程。
算完,她眉心微不可見地蹙了蹙。
按理說該回來了,太安坊和康興坊皆靠近皇城,不同的是一個在東邊一個在南邊,但即便如此,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刻路程,裴君慎離府卻已近一個時辰。
難道他被困在了長公主府?
崔英胡思亂想着,心頭閃過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心。
可轉念她又想,困便困罷,那厮好歹是朝廷命官,又深得皇帝寵信,便是真惹怒了長公主,長公主也頂多是給他一點教訓,難不成還真能因為一盆花就要了裴君慎的命?
若是如此,李玄貞這個皇帝可就成了紙做的。
但崔英知道他不是,一個年少時便能領兵打仗守衛邊關的皇帝,一個讓自己父親心甘情願做太上皇的皇帝,怎麽可能是只紙老虎?
既然不是,那麽不管壽安在長安城有多權勢滔天,裴君慎今晚都會性命無虞。
如此就更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崔英想着放在碗筷,擡眸看向固守繁禮不肯與她一起用膳的謝嬷嬷道:“我吃好了,您讓人把晚膳撤了吧。”
謝嬷嬷不疑有他,畢竟六娘還與姑爺置着氣呢,今晚雖只用了往常一半的量,但好歹是用了,她年輕那會兒跟老簪鬧起脾氣來可是一口飯都吃不下。
子時三刻,崔英沐完浴從浴室出來,一邊用帕子絞幹濕發一邊擡頭望了眼外間。
早過了宵禁,可靜思院裏卻還是不見裴君慎的人影。
床帳旁邊的燭火滋滋冒着熱油,崔英沒有絲毫睡意,待将頭發擦到半幹後便坐到床邊繼續安靜等待。
明日要上朝,裴君慎必定會回府換朝服,壽安即便困着他,最多也就困到寅時。
李玄貞勤政,上朝的時辰最遲也在辰前,從前她在崔府時霞光院總是醜末時分便會亮燈,約莫寅正時分,崔嵩明便會離府坐馬車趕去皇城上朝。
太安坊離皇城近些。
但無論多近,可裴君慎的馬都只能騎到建福門外,從建福門到宣政殿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若是壽安長公主過了寅時還不放人,今晚之事必定會被鬧到李玄貞跟前。
壽安長公主不會做這樣的事。
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崔英确信——那位長公主必不會做這種讓自己處于劣勢的事。
又過大半時辰。
窗外柳梢遮月,秋風橫卷,烏雲不知何時竟蓋住了漫天星辰,夜色晦暗陰沉,瞧着似乎随時都會下雨。
崔英的頭發也在不知不覺間幹透了,但她還是望着搖晃跳躍的燭火一動不動,仿若忘了時間。
直到卧房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她才輕輕眨了眨眼睫,翻身上榻,蓋上衾被閉目。
須臾,房門輕輕被人推開,寒風比來人更快席卷進內室。
崔英便又睜開眼眸,攏着衾被坐起身,露出一副被寒風吹醒的模樣。
裴君慎輕手輕腳地穿過屏風時正好看見自家娘子低頭揉了揉眼。
“娘子……我回來了。”
他聲音很低地喚了崔英一聲,語調聽着有些悻悻,黑眸也一閃一閃,露出一副“娘子你別生氣我知道我錯了”的可憐模樣。
崔英卻打定主意再不會對他心軟,飛快擡眸瞧他一眼後便垂下雙手,直入主題:“夫君,你可還記得你我成親前,你在沈府與我說過的話?”
裴君慎聞言面色微變,急忙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榻前,将崔英擁入懷中:“娘子生氣了?”
不,她沒有。
也許開始有些,但現在崔英覺得自己心情平靜的很,于是果斷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是生氣,是提醒。”
“少卿大人,你今日逾距了。”
“……”娘子又叫他少卿大人,還怪他逾距。
裴君慎黑眸輕閃,頓感不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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