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別太沖動
第56章 別太沖動
◎瘋了。◎
近來秋意越來越濃, 府中小厮每日清晨都會掃出成堆成堆的落葉。
百物凋零,壽安長公主送來的這盆四季海棠卻蒼翠又妖冶,恰好為這沉厚的秋天添了一抹鮮活。
只是崔英并沒有莳花弄草的愛好, 偏偏長公主送來的東西也不能亂扔,氣走崔蓉後,她便讓孫寶幫忙将這盆花搬到了卧房門外, 打算就這樣不近不遠的養着。
不死就行。
這般想着, 崔英仰頭望了望天色, 暮色四合, 靜思院裏掌了燈, 裴君慎那厮應該也下值了。
“嬷嬷,讓廚房準備晚膳吧。”
既然想和裴君慎“丁是丁卯是卯”的說清楚, 那擇日不撞日, 崔英決定今晚就跟他攤開來講明白到底兩人之間該怎麽“相敬如賓”。
謝嬷嬷應了聲是, 喚來翠柳,讓她去廚房傳話。
崔英回房後則繼續打開那本《青紅記》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她方才正看到大結局前最後的高潮部分,死者的發妻和小妾皆不承認是自己殺害了死者,同時還争着做人證指認對方害死了死者。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偏偏兩邊的物證又都能對上, 只是無法确定死者究竟死于哪一方下的毒。
縣令犯起了難。
即便二女都有罪, 那也要分出個輕重啊,他總不能兩個都判死刑。
遇事不決, 便求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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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縣令信道,次日一早, 天剛蒙蒙亮便爬山去道觀算了一卦。
卦畢, 道觀白胡子的青衣道長便給這縣令玄而又玄的指了一條路, 讓他從後山下山,待下山後自會找到答案。
縣令半信半疑,但還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從道觀後山下了山。
不想走到半道,一團白霧閃過,他竟看見有一貌美婦人在死者墳前哭泣,口中還不停忏悔——“秦郎,是妾害了你秦郎,你莫要怪妾……妾也不知那魚竟是毒物……”
縣令聞之大驚,正欲上前質問,眼前卻又閃過一團白霧,再定睛一瞧,哪還有什麽美貌婦人?只有郁郁蔥蔥的樹和陡峭的山道。
然下山之後,縣令帶着官差急匆匆跑去死者墳前捉人,竟真發現了有人祭拜的痕跡,順着這個方向再一細查,便查到那死者還養着一個外室。
而死者真正的死因既不是發妻想下卻沒下成的砒/霜,也不是妾室為了争寵而日日備着的石硫磺,竟真是午時在外室院子裏吃了一條帶毒的魚所致。
崔英看完有些唏噓,這話本寫得還真是既荒誕又真實。
不過她最感興趣的是這縣令去道觀算卦一事,不知道這是話本作者不知道該怎麽破局了才胡亂想起來的一出,還是他當真遇上了一些奇事?
崔英想着阖上話本,看了眼書封上的署名:嘶,先前她沒注意,這會兒才發現話本上的署名竟就是青衣道長……
“姑爺。”這時院子裏卻忽然響起簪秋和翠梅向裴君慎問安的聲音。
崔英斂斂神思,随手将話本放在案幾上便起身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與此同時,裴君慎正面色肅嚴地從廊下走來。
但看見崔英出門來接他,忙碌一天的裴大人的臉色瞬間便柔和起來,及至她跟前,他眼尾甚至揚起些許笑意,清潤朗朗地喚了一聲“娘子”。
“……”崔英瞧着心頭莫名有些過意不去,原本湧到嘴邊的話語頓了頓,只笑着從他手中接過官帽,回了聲:“夫君。”
咳,其實“相敬如賓”的事并不急在這一時,用完晚膳後再說也不遲。
于是崔英便先讓人送來盆熱水放到外間面盆架上,翠柳就在裴君慎淨手潔面時回了靜思院,向崔英回禀廚房已經準備好了膳食,又問她是否傳膳。
此時天色大黑,已将近亥時,崔英早餓得不行,自然點頭道:“好,傳吧。”
翠柳領了命,便又腳步匆匆地跑去廚房。
而裴君慎一邊聽着崔英說話一邊拿起棉帕擦了擦手,視線又一次看向房門外的那盆四季海棠,心頭不禁閃過一絲疑慮:“娘子……喜歡海棠?”
成親前,裴君慎去過許多次淮柳閣,卻極少在淮柳閣內見到靜心伺弄的花草,況且崔伯安曾說過娘子不喜熏香喜清爽,既如此,今日為何會突然買了一盆需要精心細養的海棠?
崔英聞言順着裴君慎的視線望向門外海棠,然後搖了搖頭道:“不是,這盆四季海棠是長公主讓人送來的。”
她沒提崔蓉,今日被她毫不留情的怼了一遭,崔蓉應該不會再想不開湊到她跟前來,也就沒什麽讓裴君慎知道的必要。
可裴君慎一聽見“長公主”三個字,面色卻倏然冷厲,一言不發地走到房外,拿起那盆海棠便寒着臉疾步離去。
崔英:“?”
她知道裴君慎有些不喜壽安長公主,但今日不過是送來一盆花,他的反應怎麽好像比見到壽安長公主那天還大?
崔英急忙追出去,“夫君,你去何處?”
那厮卻好似沒聽見,眨眼間便穿過垂拱門,背影消失在去往前院的拐角處。
崔英便又匆匆追去前院,她擔心裴君慎會毀了那盆四季海棠。
一盆花而已,他便是不喜,眼不見心不煩的遠遠放着養就是,何必鬧出這般大的動靜?
親疏有別,帝心難測,李玄貞便是再寵信他,難道還能越過自己的嫡親姐姐去?
毀了一盆花看似是小事,可有時候就是這一件又一件堆積起來的小事,一不小心便會要了一個人的命。
崔英一路急奔,一邊跑一邊暗暗祈禱,希望那厮下手慢些,別太沖動。
然而當她到了前院卻沒看見裴君慎的身影,也沒看見四季海棠的殘骸。
崔英撫着胸口稍稍松了口氣,方才興許是她太着急想差了,裴君慎可能只是想将那盆花放到遠得看不見的地方。
這時裴叔正好從前院書房中出來,他剛剛将裴君慎今晚需要處理的公務按輕重緩急排好了序,出門看見崔英便向其拱手作了作揖:“夫人。”
崔英笑着颔首,緩了口氣後問:“您看見夫君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那盆四季海棠畢竟是長公主讓人送給她的,遠遠養着行,但也不能太遠,否則将來傳到長公主耳裏,被記一筆的又是她。
裴叔聞言點了點頭:“看見了,大人手裏抱着盆花往馬廄方向去了。”
哦,馬廄方向。崔英面色一松,看向裴叔道:“多謝您指路,那我便先去找他。”
可話落一轉身,她臉色卻又倏然變了變——不對!馬廄方向!
裴君慎去那兒作甚!
難道他還想讓府中的馬兒将那盆花吃了不成?
崔英瞬間不淡定了,提起裙擺便往馬廄狂奔。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發展到比讓馬兒吃了那盆四季海棠還要糟糕的地步。
她趕到時,裴君慎已不在馬廄,他的馬“烈玉”也不在馬廄。
簪叔說他騎着馬面色不虞地出府了。
至于去哪兒,不用想就知道,除了壽安長公主府他還會去哪?
崔英面色白了白,提着裙擺的雙手頓時緊握成拳。
她方才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心軟,等裴君慎回來,她一定、必須、百分百跟他劃清界限!
*
每日一到亥時,熙攘熱鬧的長安城便會迅速寂靜下來。
走坊竄巷的賣貨郎天一黑就會早早背着貨廂往家裏趕,在各處上值的文武百官也是到了點就下值回家。
只有那些家住得離東市西市比較近的人家,才會選擇在夜晚出行,趕在亥末前逛一逛,再在宵禁前一刻捧着熱乎乎的吃食或者買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回家歇息。
但這些景象不會發生在康興坊內。
越靠近皇城,四野便越是安靜無聲。
不過待走到壽安長公主府門外,這種安靜無聲便會瞬間被打破。
縱情享樂的絲竹聲雖聽不真切,但卻不絕于耳,裴君慎縱馬至此,翻身下馬後冷着臉直闖府門。
守門的年輕公公本還想攔,待看清裴君慎那張戾氣盡顯的臉,心頭瞬間便虛了虛,作勢喚了幾聲後便喊住了與他一同守門的小公公,轉身回府門前繼續守着。
另一個小公公才十三四的模樣,不知事,見狀不禁疑惑:“咱們不攔嗎?”
年輕太監擺擺手:“攔什麽?長公主今日開着府門便是給裴大人留的……”
與此同時,長沁殿。
長公主壽安正興致勃勃地看着伶人舞樂,身旁還有兩個容貌姣好的面首貼心伺候着,若是仔細瞧,便會發現那兩個面首的面容竟在某些角度與裴君慎有兩分相似。
殿中的伶人跳到了縱情處,肌膚相貼,欲色盡顯。
壽安瞧着便也有些動情,剛巧身邊面首也将她伺候得極其舒服。
然而就在此時,殿外卻忽然傳來流雲急切的呼聲:“少卿大人,您不能進去,長公主已經歇下了——”
人來了。
壽安面露媚色,手卻毫不留情地推開正在伺候她的面首,淡聲道:“滾。”
那兩面首面容一僵,不知自己是哪兒犯了錯,卻不敢有任何遲疑,急急應了聲是便匆忙起身離殿。
出殿門時,正巧與裴君慎擦肩而過。
裴君慎的面色霎時更沉。
壽安瞧見他,薄唇一勾,又揮手屏退縱舞的伶人,“阿慎,今日是吹了什麽風,竟将你吹來了本宮的長公主府?”
裴君慎面沉如水,絲毫不理會壽安的寒暄,只徑直走到壽安案幾前,重重将四季海棠放下,而後不顧尚未散去的伶人和匆忙追來殿內的流雲便抽出腰間長劍,一劍将海棠花與案幾劈得粉碎。
長沁殿內倏然寂靜如冰。
下一秒,壽安卻忽然肆意大笑。
“這才是我的小阿慎啊,這些年你總是端着一張臉,本宮險些以為當年随姑母死在長安的不是你那個病秧子哥哥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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