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後悔了
第58章 我後悔了
◎還請娘子海涵。◎
心頭打鼓的沉默片刻, 裴君慎抱着崔英的力道稍松,姿勢從抱着她轉為雙手攬着她的肩。
他神色認真,瞬間便将能對崔英說的事在腦海中思索了一遍, 繼而開口道:“娘子,你可知天恒元年十月、天恒二年七月,太上皇曾為我先後與柳侯之女柳玉萍、張相之女張媛兒定過親事?”
崔英聞言皺了皺眉, 不知裴君慎為何會突然提起他那兩樁定親往事?
他是想轉移話題, 還是真想與她說些什麽?
但不管他想做什麽, 她今日都已經下定決心與他劃清界限。
于是她輕輕點了點頭, 冷靜道:“知道, 可此事好像與我跟夫君說的事沒有什麽關系。”
裴君慎面色一曬:“……”
裴叔說得沒錯,他今日真将娘子氣狠了, 看娘子這模樣恐怕不會輕易原諒他。
可裴君慎卻沒什麽哄人的經驗。
他年少時有些混不吝, 連娘親都不怎麽親近, 更別說是其他女子。
是以他頓了頓,只能按着自己想好的話說下去:“壽安曾向柳家姑娘和張家姑娘都送過花,送給柳家姑娘的是六月雪,送給張家姑娘的是夜落金錢。”
“當年花敗之際,恰是那兩位姑娘殒命之時。”
“所以娘子, 你叫我如何能坐視不管?如何能看着你将那盆四季海棠養在府中?”
他說着握着崔英雙肩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黑眸中的擔憂與緊張亦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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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英聞言雙眸倏睜, 這厮言下之意難道是想告訴她——柳張那兩位姑娘乃是被壽安長公主所殺?
她瞬間提起了心,不敢置信道:“你、你這番言論是猜測, 還是有什麽證據?”
事關生死,崔英神色緊張地看着裴君慎, 似乎已經忘了自己上一刻還要和他劃清界限。
裴君慎見狀長睫輕垂, 身形微動, 攬着崔英雙肩的手眨眼間便轉為了後環,繼而沉聲:“正在查,已有些眉目。”
話落,他似乎不想讓崔英多問,緊接着便轉移話題道:“不過娘子莫憂,我向聖上求了一名暗衛,明日便會過來裴府,日後我不在娘子身邊時便由她保護娘子。”
“……”崔英登時沉默:保護?保護的同時她豈不是也會被監視?
可偏偏她如今又不能拒絕。
若裴君慎所言為真,先前與他定過親的柳家娘子和張家娘子都收到過壽安長公主送的花,又皆在花敗之際死去,那她的确需要多加防範,有個暗衛跟着保命倒不算壞事。
只是……崔英低眸瞧了眼抱她抱得正緊的那雙大手,秀眉微蹙,疑道:“夫君,你與壽安長公主到底結了什麽梁子?”
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深仇大恨才會讓長公主如此記恨裴君慎,以致于動不了他便要将能與他親近之人全都害死?
身後,裴君慎的身形明顯僵了僵,就連呼吸聲似乎都因她問出這個問題而停滞了一瞬。
崔英側了側身,轉頭看了眼他欲語還休的神色,不免洩氣道:“你又要說時機不到,不能告訴我嗎?”
裴君慎聞言一默,此事倒不是不能說,而是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娘子。
然見他不語,崔英卻認定自己猜得沒錯,方才被“花敗殒命”打亂的理智也瞬間回籠。
數日前壽安長公主送來宴貼時她就問過裴君慎為何不讓她參宴,可他卻什麽都不告訴她,只讓她信他。
如今又是這樣,他永遠只将他認為能讓她知道的事情告訴她,卻從不将她想知道什麽事放在心上。
“那關于壽安長公主之事,你是如何與聖上說的,聖上又作了何種決斷,是不是也不能告訴我?”
“……”裴君慎又是一怔,低頭望着崔英的黑眸中不由閃過兩分讪色,輕咳垂睫,然後才低不可聞地“嗯”了聲。
崔英頓時深吸了口氣。
雖然在說出這些話之前她便料到了結果,然而如今真聽見他的答案,她心頭還是沒忍住閃過一瞬酸澀。
這些時日,她不是感受不到裴君慎對她的好,有時候甚至對她好到有些縱容。
可是這種點到即止的好和偶然興起的縱容,她從來都不需要。
崔英動了動身子從裴君慎懷抱中掙脫,轉而與他面對面道:“好,我不問。”
裴君慎一聽便覺得娘子肯定又要生他的氣了。
然而待他定定瞧向崔英時卻見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将他的隐瞞放在心上。
可不知為何,這卻叫面對當今皇帝李玄貞都絲毫不懼的裴大人莫名忐忑起來,頓了好一會兒才道:“娘子若是想知道,将來——”
“夫君不用許諾。”
崔英卻打斷了他,甚至彎唇笑了笑,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解釋道:“如此看來,當初你我之間的約定,夫君想必是銘記于心的。”
“相敬相重,相珍相護,今日發生的這些事仔細論起來可以算是夫君的公務,你不告訴我,我能理解。”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輕嘆口氣後才繼續道:“只是我希望,夫君日後也能這般對我,我的事情便讓我自己去處理,還請夫君不要多管多問。”
裴君慎越聽臉色越沉。
方才他只覺得娘子是在生氣,眼下才明白,娘子何止是生氣?這分明是要與他劃清界限!要與他只做表面夫妻!
他怎麽可能答應?
待崔英話音一落,裴君慎頓時急切而鄭重地表明心意:“娘子,我後悔了。”
說完這句,他甚至拱手作揖,正正經經地行了個歉禮,将姿态放得極低道:“還請娘子海涵,給裴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當初是他太自以為是才會說出那番話,他以為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心緒,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孑然一身,以為只要不讓自己去在意便不用再害怕失去。
可當他一次次靠近阿英,當他在霞光院看見她面容蒼白痛苦倒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輸了。
輸得徹底。
他根本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失去她。
縱使他知道如他這般的罪人本該一無所有、孤苦無依的度過此生,卻還是忍不住動了貪念——想讓她留在他身邊,長長久久的留在他身邊。
然而崔英聞言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好一會兒才似笑似怒地輕呵一聲:“後悔?”
後悔什麽?
後悔當初沒接受她的心意麽?
還是他以為他随随便便說句“後悔”她就會巴巴的再貼上去,任他拿捏?
不,她不會。
蠢事做過一次就夠了。
如果說從前她曾有過“若實在回不了家便在這裏茍活餘生”的幻想,那麽今日,在得知壽安長公主對她動了殺心後,她的幻想便連一絲都不剩了。
此地不宜久留。
她要回家,她一定要回家。
為了回家大業,其他無傷大雅的小事并非不能讓步。
想到這兒,崔英深吸口氣,心底那點自怨自艾的矯情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雙手攥了攥衾被,倏然間笑顏如花:“夫君,你莫要與我玩笑,我們如今這樣便很好啊。”
她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裴君慎心頭不禁閃過失落,掩了掩眸,還想再說什麽,卻聽崔英又接着言不由衷地道——
“罷了,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以後我們都莫要再提,夜深了,夫君且早些睡,你明日還要早起上朝呢。”
裴君慎喉結滾了滾,為了不讓他提起她曾心悅他之事,娘子竟然連他過去說得那番傷她心的話都願意一筆勾銷……
他一時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但好在來日方長。
他與娘子已是夫妻,日後,他會讓她慢慢明白他的心意。
思及此,裴君慎便沒再執着此事,只淡淡應聲道:“好,娘子先睡,我去前院沐浴。”
崔英立即乖乖颔首:“嗯。”話落便鑽進衾被中,平平整整地躺倒在床榻。
裴君慎俯身,在她額角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才翻身下榻,走出卧房。
直到聽見房門“吱吱-呀呀-”輕輕關閉的聲音,崔英這才長呼一口氣,捂着胸口惱人地低聲咒罵了裴君慎兩句。
這厮到底在搞什麽鬼?
當初她對他心動的時候,他毫不留情地往她心上潑涼水,讓她與他保持距離、把握分寸。
如今她好不容易收回了心,他卻又冷不丁地告訴她“他後悔了”。
可是後悔有什麽用?後悔能讓時光倒流嗎?能讓他回到拒絕她的那一刻,接受她的心意嘛?
顯然不能!
既然如此,她才不管他後不後悔呢。
她的心又不是什麽他随取随用的消遣玩意,難道他一說後悔,她就要打開心扉重新将他放在心上麽?
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況且崔英也并不怎麽相信他說“後悔”便是對她動了心。
早不說晚不說,偏偏趕在她對他提要求的時候說,誰知道他心裏到底藏得什麽心思。
吃一塹長一智。
崔英從前叫他騙得狠了,如今絕不會再輕信他任何話。
就連他說柳家娘子和張家娘子的死與壽安長公主有關的事,她也要自己再想法子去查查,誰能保證那些話不是他為了在她身邊安插暗衛而故意編得似是而非的借口?
總之如今比起聽裴君慎說,崔英更相信自己所查。
就這般又氣又惱又糾結不安的想着,她不知不覺間便生出睡意,意識逐漸模糊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床榻一沉,崔英耳邊突然多了道低沉的呼吸聲。
她眉心下意識蹙了蹙,在聞到身邊之人熟悉的氣息後那眉心便又舒展,繼續沉睡。
裴君慎從側面抱住她,薄唇若有似無地蹭了蹭她的耳朵,便也閉上眼睛養神。
這會兒已經醜時,他最多再歇一個時辰便該起身了。
次日清晨,崔英醒來時天邊剛剛泛起一層淺灰,但卧房中已經不見裴君慎的身影,想來已經出發去上朝了。
她醒了醒神,起身洗漱換衣。
東西兩市每日辰正時分便會開市,她今日要去西市轉轉。
太安坊離西市比離東市近些,駕馬車只需不到一個時辰。
她早些出門,便可時間充足的在西市轉上一兩個時辰,只要在午末前帶些膳食去大理寺給裴君慎送膳即可。
卯時初,崔英坐着馬車出府。
裴叔一聽她中午會去大理寺看着裴君慎吃飯,便什麽都沒多想,歡歡喜喜地送她出了門。
而崔英抵達西市後,則先去了一趟花坊,先後打聽了六月雪、夜落金錢、和四季海棠的花期。
她對花草之物不熟,只能用這種笨辦法來搜尋信息。
旋即便得知,六月雪花期為三個月左右,夜落金錢的花期則極短,午時花開,晚上子時即落。
四季海棠則花如其名,若養得好,或可四季不敗。
崔英得知這些消息之後,心神莫名緊了緊。
若是裴君慎所言為真,柳家娘子和張家娘子的死皆是壽安長公主所為,那她讓崔蓉送給她那盆海棠花……是想對她說,若她聽話,便容許她活一年麽?
那若不聽話呢?
是不是就會像處理不喜歡的玩物一樣随意打殺?
崔英背脊一寒,無名的恐懼與憤怒瞬間湧上心頭。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3-21 00:19:46~2023-03-22 00:22: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糖醋排骨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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