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秋蟹肥美
第52章 秋蟹肥美
◎開枝散葉(×)◎
裴君慎的手洗得有些過分細致。
只見清淩淩的水流在陽光下輕輕躍起又迅速墜落, 如此反複多次他卻仍未結束,人也一言不發,仿佛視通禀之人如無物。
酒樓小厮早已識趣地退了出去, 那沒得到答複的侍女流雲卻絲毫不惱,仍笑盈盈地站在門邊等候,似乎篤定了不管裴君慎答還是不答, 人都要随她走一趟。
崔英不敢妄動。
她和裴君慎才進這福月樓多久?那酒樓小厮将他們引至房中後便手腳麻利地去了外面端水, 來回不過短短半刻。
這侍女的主子卻在這半刻間就知曉了她和裴君慎的蹤跡且派了人來請, 如此看來, 恐怕她跟裴君慎剛踏進福月樓的大門便被此人盯上了。
手眼通天, 身份尊貴,又能讓裴君慎聞之色變的人……崔英心中跟快便有了猜測, 難道是日前剛回長安的壽安長公主?
只是崔英屬實想不通,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 裴君慎與他做皇帝的表兄都能關系和睦,為何對這壽安長公主卻是避而遠之?
若是論親疏,壽安長公主與當今聖上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這兩人沒有什麽不同啊。
難不成裴君慎與壽安長公主有什麽私人恩怨?
她這廂正這般想着,那廂裴君慎終于拿起棉帕擦了擦手。
崔英回神, 靜靜看向他, 想知道他到底會做何回複。
而裴君慎沉冷無波、沒什麽溫度的話音恰好在此時響起:“帶路。”
竟然真要随這侍女去見人……崔英黑眸輕閃, 心中疑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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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房門邊,流雲聞言面上的笑容似乎終于深了些, 又福了一禮後才道:“二位請随我來——”話落先行走出房門。
裴君慎則在她離開後走到崔英身邊,垂眸牽起她的手, 好似意有所指的在她耳邊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別怕。”
“?”崔英輕壓了下眼皮, 一時有些摸不準他是真心在安撫她, 還是想用這“別怕”二字暗示,讓她一會兒見了這侍女的主子要表現的誠惶誠恐些。
可如今沒有時機細問。
裴君慎說完那兩個字,便牽着她随往外走去。
那侍女似乎也一直留意着他們二人的動靜,不管崔英與裴君慎走得是快還是慢,她始終保持着領先他們大約三步的距離。
崔英只好垂眸斂首,默不作聲地趨步走在裴君慎身邊。
沒一會兒,前頭領路的流雲先停了腳。
崔英便也挽着裴君慎的手臂止步,因顧忌着他那聲“別怕”,她沒有擡眸,只敢用餘光悄悄打量起四周——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兩盆靜靜立在陽光下的秋菊;
其次便是被侍女流雲掩住一小半兒的房門號牌,不過只要仔細看,還是能辨認出那上面五字寫得是“天字一號房”。
見此,她便又想起了方才酒樓小厮說的那位能讓裴君慎屈就的貴客。
屈就,又能對裴君慎“召之即來”,滿天下恐怕也只有皇家那幾位能這般對他罷。
可若真是宮裏那位,又或是巡游四方的太上皇,裴君慎方才必不會露出那般神色。
思及此,如果說方才在天字二號房裏時崔英還只是猜測,那如今便是篤定這天字一號房裏的貴客定是壽安長公主無疑。
“主子,人到了。”
與此同時,侍女傳話的聲音響起。
崔英既已确定房中之人的身份,聞聲便也斂起了神,不再多想。
不多時,天字一號房裏便傳出一道高傲慵懶又漫不經心的女聲:“宣進來罷。”
流雲低眉垂首地應了聲是,繼而打開房門,引裴君慎和崔英入內。
裴君慎握着崔英的手緊了緊,莫名又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別怕”。
崔英飛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飛快落下,低低應聲:“嗯。”
這回确定了,他就是想讓她在長公主面前表現得怯懦膽小些。
雖不知為何,但崔英這人惜命,很快便決定配合。
因此自從踏進天子一號房那刻,她便再沒有擡起頭觀察周圍,眼神也不敢再亂瞟,只亦步亦趨地緊緊跟在裴君慎身邊,一手被他緊緊牽着,一手緊緊捏着他的衣袖。
直到随裴君慎停下腳步,站在一塊精美無比的波斯地毯上,崔英依然還是這般姿态。
任誰看,都會覺得她此刻真的很害怕。
壽安斜斜倚在美人榻上,鳳眸淡淡瞥了眼站在她丈餘之外的兩人。
瞧見崔英這般作态,她喉間忽地溢出一聲意味不明地輕笑,話卻是說給裴君慎聽的:“我還當時阿慎是不舍美人受累才膽大包天的拒了本宮宴請。”
“不曾想今日一見,小美人竟真如阿慎所言,膽子小得緊呢,怪不得阿慎如此護着。”
裴君慎聞言,這才松開崔英的手朝壽安長公主作揖:“臣,見過長公主。”
話語冷硬,君臣分明,一聽便知他沒有與壽安閑話家常的意思。
壽安方才還染着兩分笑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正要發作,這時崔英卻不甚合時宜的怯怯弱弱地開了口:“崔、崔英也見過長公主。”
不過叫她這麽一打岔,壽安臉色倒是好了些,只似嗔似怒地瞪了一眼裴君慎:“瞧瞧,人家小美人都知道在本宮跟前兒自稱名諱,哪像阿慎你這般動不動就臣啊臣的,怎麽,才一年多不見便與本宮生分了不成?”
裴君慎卻是油鹽不進,又朝壽安作了一揖:“臣不敢。”
壽安瞧着他這副古板模樣,不禁輕笑了聲:“罷了,随你吧。”
話落便看向崔英,饒有興致又略含薄怒地道:“還是小美人看着順眼。”
“來,擡起頭讓本宮仔細瞧瞧你到底是什麽模樣,竟能讓我們阿慎這般古板守禮之人,膽大包天的為你拒了本宮的宴貼?”
崔英:“……”
無語,就知道那拒宴的怒火到最後還是會燒到她頭上。
等回去她定要找裴君慎算賬!
但不管心裏這般想,崔英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只緩慢而僵硬地輕輕擡起臉,悄悄掀開眼皮看一眼壽安長公主之後又迅速垂眸垂首,仿若林中受到驚吓的小鹿。
壽安便又笑了。
這次笑意似乎深了幾分,笑完才漫不經心的開口關心道:“聽說,你在嫁給阿慎前也生了一場重病?如今身子可還有哪裏不适?”
崔英輕聲:“回長公主,已大好了。”
壽安卻道:“不可掉以輕心,你可知阿慎前兩門親事為何沒成?這樣吧,明日本宮便入宮求聖上派許太醫去裴府為你診一診脈,你只有養好了身子才能早日為裴府開枝散葉啊。”
言罷,她不知是說累了還是為何,端起美人榻旁的清茶,垂眸輕輕抿了一口。
可崔英看得明白,壽安長公主這是在告訴她,派太醫為她診脈之事她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垂首道謝。
但她默了默,卻沒有這麽做,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地偏眸看了裴君慎一眼。
收到她的求救信號,裴君慎果然再一次拱手作揖,道:“臣代臣妻,謝長公主賜恩。”
崔英聞言,這才後知後覺的跟着道:“謝長公主賜恩。”
話至此處,壽安似乎有些意興闌珊,放下茶盞後便有了要逐客的意思:“秋蟹肥美,本宮命福月樓掌櫃蒸了兩籠上好的,流雲,過會兒你将其中一籠送去阿慎房中。”
流雲立即福身應是。
聽見此言,崔英一直盯着波斯地毯的杏眸中卻閃過一絲疑雲,如果壽安長公主知道她之前生了一場重病,那她有可能會不知她是因何而病嗎?
顯然并不可能。
但若知道她因何而病,那壽安長公主送這籠蒸蟹又是意欲何為?
是簡單的無視她想要把這籠蒸蟹給裴君慎獨享,還是……藏着些其他心思?
一時間,崔英無法決斷。
好在以她如今“膽小怯懦”的人設,便是自己不能吃蟹也不敢在長公主面前說出此事。
于是崔英心安理得的繼續垂首盯着眼前精美柔軟的波斯地毯,将這個難題留給裴君慎。
不料方才明裏暗裏拒絕了一路的裴君慎,這回卻什麽都沒有說,只向壽安長公主沉聲道謝。
壽安聞聲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流雲便上前來帶二人出去。
崔英轉眸,握了握手心,偷偷看了眼裴君慎。
可這厮方才牽她牽得緊,這會兒卻不知抽了什麽瘋,竟撂下她先一步随流雲走了。
崔英皺皺眉,為了保持人設,只能忍下心下屈辱,腹诽着急邁了兩下小碎步,走上前挽住他的衣袖。
美人榻上,長公主壽安瞧着這一幕,鳳眸微勾,終于真心實意地露出一個睥睨又自得的笑容。
約莫小半刻後,流雲送完人便立即回了天字一號房。
她匆匆走到仍然慵懶倚在美人榻上的主子跟前,躬着身子低聲請命:“長公主,可要下手?”
壽安鳳眸微擡,不知看向何處,似是在沉思又似只是在發怔,好一會兒後才道:“罷了,且先留着。”
“阿慎今年二十有五,旁人家像他這般大的公子早早就兒女雙全了,便當她是個通房丫鬟,讓她先伺候着阿慎。”
話落,她頓了頓,鳳眸間忽地露出狠戾之色,語氣卻越發地柔:“明日囑咐好許太醫,她若自個兒體弱無法有孕生子當然最好,但若不是……”
流雲立時謹聲:“長公主放心,奴婢明白。”
另一廂,天字二號房。
崔英目送流雲走遠之後瞬間就甩開了裴君慎的衣袖,憤而氣哼:“裴大人,你這人——唔。”
話未說完,她的唇卻忽然叫裴君慎緊緊堵住,這厮仿佛喝醉了似的,堵得兇狠至極,快讓她喘不過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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