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知恩圖報
第51章 知恩圖報
◎娘子怕不怕?◎
然而溫熱柔軟的觸感剛剛傳進手心, 裴君慎卻忽地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刺耳尖叫——
“啊!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東市商鋪林立,鱗次栉比,不管是柴米油鹽、酒樓音坊, 還是胭脂香閣、金銀珠寶,只要是能擺上臺面做生意的行當,這裏便應有盡有。
可惜, 今日崔英恐怕與游玩無緣了。
幾乎是在聽到遠方的刺耳尖叫的瞬間, 裴君慎便松開她的手, 迅速沉聲道:“娘子, 你先在此處等我。”
話落, 不待崔英應聲,他便疾步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這話崔英必是不可能聽的。
她轉身向簪叔交到了一句“您照顧好自己”, 然後便拔腿去追裴君慎的背影。
好在今日并非朝廷的荀休日, 雖說街道上的來往行人也不少, 卻不至于擋礙到崔英追人的視線。
不過她這兩年畢竟內憂外患疏于鍛煉,再加上男女之間的體力本身就存在些許差別,所以崔英很快就落後了一大截。
等她追到命案現場時,就見裴君慎已經穿過圍觀的人群開始查探死者。
崔英站在人群外遙遙看了一眼,沒有追進去。
這是一條暗巷, 暗巷兩邊是一家糧行和一家首飾鋪子。
崔英退後兩步, 看了看這兩家鋪子的名字——若以這條暗巷為中軸, 西邊的是張記糧行,東邊的是珍寶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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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珍寶閣中的客人許是不想跟命案牽扯上關系, 個個都撂下了手中正在把玩欣賞的首飾珠寶,扭頭掩面, 匆匆離去。
旁邊張記糧行中卻還是有三三兩兩進門買米的百姓, 當然外頭也有因巷中死屍望而卻步的, 但到最後他們還是會小心地繞着遠路進入糧行中買米。
發現死者的人是個乞丐,身形很瘦,一身破破爛爛的粗布麻衣,漏出沾滿泥土的手腳,頭發也亂亂糟糟的,左手拿着一只豁口的破碗,右手捏着一只雞腿。
那雞腿油乎乎的表皮外似乎又滾了一圈泥,瞧着烏漆嘛黑,不知是乞丐撿到時這雞腿便是這樣還是方才他因被死屍吓到掉到了地上,但不管因何,他都沒舍得扔。
“讓開!讓開!都讓開——”
縣衙巡邏的官差很快便聞訊趕來。
崔英聞聲微微側了側身,站到糧行石階上給他們讓路,原本在巷子口圍觀的百姓見官差趕來也頓時四散跑開。
而跟圍觀百姓一起跑的還有方才發現死者的瘦乞丐。
崔英眯了眯眼,擡腳想跟上去。
只是剛走兩步她便想起她的便宜夫君這會兒還在發生命案的巷子裏,或許是不想讓他擔心,也或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之崔英頓了頓腳,到底還是止了步。
但她的目光并未收回,一直追那乞丐的身影,直到他拐進另一條街。
“你是何人?竟敢擅動屍體?”
與此同時,暗巷中傳來縣衙官差質問裴君慎的聲音。
崔英聞聲回身,便見她夫君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塊龍紋玉牌,冷臉清聲:“大理寺少卿,裴君慎。”
那衙役瞧見令牌臉上肉眼可見地閃過慌亂,再一聽裴君慎的大名頓時深深作了一揖,歉然道:“原是少卿大人,卑職乃長安縣衙巡捕劉七,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請大人莫跟卑職一般見識。”
領頭的差吏一作揖,他身後其他的差吏急忙也跟着躬身作揖。
裴君慎虛扶了劉七一下,沉聲道:“無妨,劉巡捕,方才本官簡單查驗過死者,在其身上并未發現明顯傷痕,然其面青唇紫、口眼耳鼻皆有出血,卻是中毒而亡的征兆,你且先讓人将其屍首擡去縣衙停屍房,再命人将此案上禀刑部。”
“是!”劉七立即領命,可領命之後他臉上卻露出些許猶豫,“少、少卿大人,您讓卑職派人去通知刑部?”
雖說他們縣衙每年大大小小的案子最後都要彙報到刑部和大理寺,但那都是案子辦完之後才往上頭遞卷宗,如今這案子還沒開始辦,他們怎麽往刑部報?
再有盡管他只是縣衙一個小小的巡捕,但大理寺和刑部的恩恩怨怨他可聽過不少。
兩處既互相制約又互相較勁,這少卿大人都先一步發現死者屍體了,為何不把案子往大理寺攬反而往刑部推呢?
劉七不解。
裴君慎淡淡瞧他一眼,似是瞧出其心中所想,負手道:“死者乃刑部胡侍郎。”
“!”劉七聞言倏然瞪大雙目,當即便又向裴君慎鄭重作揖道謝,而後立即轉身就近吩咐差吏,讓他速去刑部禀報此事。
那得了差事的小吏立馬一陣風似地跑出了暗巷,不久後又有差吏搬來擡人的擔架,為死者蓋上一層白布後便擡去了縣衙。
這期間裴君慎一邊監察縣衙差吏做事一邊又将暗巷裏裏外外的探查了一遍,巡捕劉七則一直跟在他身邊,跟着他的視線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
但裴君慎查探時面色嚴肅又認真,那劉七卻只有一臉懵懂,并未發現這暗巷中還有什麽線索。
崔英見狀便退到了張記糧行的商鋪門檐下,狀似無意地觀察起來往的行人和街巷,同時也在等待裴君慎。
約莫過了兩刻鐘,縣衙差吏擡走死者、周圍看熱鬧的行人也散得幹幹淨淨後,裴君慎才和縣衙巡捕劉七一起走出暗巷。
崔英這才揚了揚唇,出聲喚他:“裴少卿——”
裴君慎聞聲一怔,側身望向聲音來源,待看見崔英面容頓時面露急色:“娘子可是等急了?”
說着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身邊。
崔英搖搖頭:“不急,你忙完了嗎?”
裴君慎正要颔首,身後卻忽然出現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少卿大人,這位是……少卿夫人?”
裴君慎聞聲回身,就見那巡捕劉七竟然還沒走。
若是往常,見其辦案如此懈怠,他大約不會理會此人。
可許是那句“少卿夫人”特別中聽,裴君慎只默了默便颔首道:“正是。”
劉七聞言立即躬身朝崔英作揖道:“卑職見過少卿夫人。”
裴少卿“克妻”之傳言早已傳遍長安,但今日劉七親眼看見了少卿夫人便覺得傳言果真不可信,只能說先前那兩家娘子命薄,跟少卿大人有緣無分。
如此想着,劉七站直後又朝裴君慎拱了拱手道賀:“恭喜少卿大人與少卿夫人喜結良緣,恭祝二位白頭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永結同心。”
誰會不喜歡聽好聽的吉祥話呢?即便崔英沒有要跟裴君慎“早生貴子白頭偕老”的打算,但聽見這話還是笑着向面前這位身穿巡捕官服的差吏回禮道:“多謝,承您吉言。”
可裴君慎聽見這句“承您吉言”卻好似想到了什麽,側低着頭看向崔英,目光不禁深了深。
但這時劉七竟又不合時宜起來,半是試探半是期待地問了句:“少卿大人,不知您今日……可有空去縣衙督辦此案?”
裴君慎聞言神色瞬間冷了下來,寒聲逐人:“劉巡捕與其在此處浪費時間,不如盡快趕回縣衙将此案告知許縣令。”
劉七便是再沒有眼色,此刻也明白裴君慎這是發怒了,頓時頭皮發麻地垂首道:“是,卑職遵命。”
話落,立即心頭突突地去追前頭擡着屍體離開的縣衙同僚。
不肖片刻,方才因命案而驚慌駭人的街巷便又恢複了熙熙攘攘,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崔英偏頭看向裴君慎:“你真的不去縣衙嗎?若是想去,你不用顧忌我,我可以……”
她說着微頓,轉了轉眼眸才道:“可以去福月樓裏邊用膳邊等你。”
裴君慎瞧見她這副小機靈的模樣不禁失笑,解釋道:“刑部能人輩出,此案無須我插手,方才那差吏讓我去縣衙,不過是怕刑部責難,想讓我與刑部周旋罷了。”
崔英聞言佯怒:“竟是如此?他竟想利用你?那不去了,走,我們去福月樓吃好吃的。”
裴君慎忍俊,颔首道好。
兩人這便一起前往福月樓。
路上,裴君慎似乎想牽崔英的手,但思及自己的雙手碰過屍體,只好作罷。
崔英瞧出他的心思本是想就這麽晾着他的,可想到今日他不辭辛苦帶她來游東市,她便有些心軟,這才伸出雙手挽住了他的手臂。
就當是對他的回報吧。
誰讓她這人向來就知恩圖報呢。
而裴君慎見崔英主動挽住他的手臂,唇角微勾又迅速斂去,露出一副早已對此“習以為常無需過分在意”的模樣來。
然他嘴上止不住關心的話語卻還是出賣了他——
“娘子腿累不累?”
“不累。”
“娘子在巷子外等了我多久?”
“我跟着你跑過來的,不知道多久。”
“竟等了這麽久,娘子為何不叫我?”
“那時你在查看死者呀,我不想打擾你查案。”
“娘子竟還看見了屍體?”
“娘子怕不怕?”
“……”
崔英一路聽他娘子長娘子短,生平第一次覺得他話太多,甚至産生了一股想把他嘴巴給堵上的沖動。
可惜唯一合法能将裴君慎嘴巴堵上的方法不适合在大庭廣衆之下做。
她只能咬牙切齒的忍着,直到看見福月樓三個字才大松口氣,腳步一頓,擡手一指道:“夫君到了,我們快進去用膳。”
裴君慎見她言語這般着急,還以為她是餓極了,果然不再碎言碎語,與她一同邁進福月樓。
若說寶春酒樓是西市最著名的宴客酒樓,那福月樓便當之無愧是東市最著名最賺錢的酒樓。
只不過東市福月樓多用來招待達官貴人,膳食價格昂貴,尋常人常常在門外瞥見招牌上的價格便會望而卻步,轉頭去其他酒樓用膳。
崔英亦是如此。
崔霖給她的嫁妝還算豐厚,再加上“崔英”母親留下的嫁妝也都給了她,所以她如今也算富有。
可當她看見招牌上那動辄幾十上百兩的菜色,崔英頓時便想拉着裴君慎出門,換家店吃。
最後還是“崔氏六娘”的名頭阻止了她,到底是氏族養大的女兒,她不能丢了真正“崔英”的人。
崔英盡量從容的随裴君慎走上二樓雅間。
酒樓小厮引他們進了天字二號房。
裴君慎見狀黑眸微壓:“今日酒樓中可有貴客?”
酒樓小厮忙不疊颔首:“是有貴客,還請裴大人屈就。”
裴君慎并不常來此地,但只要來過,酒樓中的小厮便會記住來人的身份和官職,絕不會讓來客第二次介紹自己的身份。
裴君慎便沒再多問,只吩咐小厮道:“先去打盆水來,我要淨手。”
酒樓小厮颔首應是,将裴君慎和崔英二人引至坐塌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小半刻後,酒樓小厮便将一盆溫度适宜的水送來了天字二號房。
與此同時,還有一位容貌姣好的侍女随他一同走了進來。
崔英便見裴君慎方才還好好的臉色瞬間沉若冰霜,似乎對來人很是不喜。
那侍女則笑着福身行禮道:“流雲見過裴少卿、夫人,我家主子有請,還請二位随我移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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