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娘子與我
第50章 娘子與我
◎日後我休沐之時皆歸娘子。◎
裴君慎閉了閉眼, 原本揉着眉心的手迅速覆蓋住額頭與雙眼,深感無顏見人。
似乎是察覺到了身邊有異動,被他抱在懷裏的崔英忽然皺着眉哼了哼, 裴君慎聞聲心神一緊,屏住氣息後才緩慢擡起覆蓋住眼皮的那只手,偷偷掀開右眼看向懷中人。
娘子還在睡。
确認這點, 裴君慎緊繃的身體稍松, 這才又睜開另一只眼。
于是他便發現了自家娘子略顯奇怪地睡姿——人雖被他抱着, 可她的後背和雙腿卻都直挺挺地板着, 唯有雙手瞧着尚算放松, 然亦緊握成拳,一動不動地擋在胸前。
裴君慎薄唇微抿, 不由又想起昨日自己的種種孟浪之舉。
娘子如此防備, 定是吓到了。
思及此, 從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裴大人不禁面露悔意,悄悄松了松環在自家娘子肩上的手,微一側身,護着她躺平後才輕手輕腳地起身,拿着外袍和腰封離開了卧房。
萬籁俱寂, 院中無人。
裴君慎在廊下穿好外袍、略整儀容後便擡腳走出靜思院。
裴淳宿在聽風堂, 和裴叔住在同一個院子, 裴沅和李京樓沒離開長安之前也住在此處。
那李京樓雖是個悶葫蘆,但裴沅性子活泛, 所以從前他們下值後這聽風堂內總是熱熱鬧鬧的,如今卻是太過冷清, 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
“唉。”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 裴淳輕輕嘆了口氣。
不料這時窗邊卻忽然出現一團黑影, 同時裴淳耳邊還傳來他們大人沉沉冷冷的聲音:“既然醒了,便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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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聞聲腦門一激靈,頓時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拿起劍就跑了出去。
裴君慎站在廊檐下,負手而立。
裴淳抱劍垂首作揖:“大人。”
裴君慎淡淡颔首,繼而伸出背後拿着銀票的手——
“大人!”
眼角餘光瞥見那一疊銀票,裴淳倏然跪地,一臉不可置信道:“屬下不想離開大人!還請大人明示屬下做錯了何事?”
“……”裴君慎眼角微抽,清聲開口:“你先起來。”
裴淳不動,固執埋首:“大人不答應,屬下便不起!”
裴君慎按了按眉心:“本官有任務交給你,此乃路上盤纏,你若不要——”說着便作勢要收回銀票。
裴淳聞言蹭地一下站起,立馬恭恭敬敬地捏住那疊銀票的邊角,嘿嘿一笑:“原來如此,誤會,屬下誤會了,敢問大人有何吩咐?”
裴君慎正色:“你今日便出發去安平一趟。”
話落,他從袖中掏出一只錦囊。
裴淳見狀便知任務就在那錦囊之中,立即神色認真地接過。
交待完任務後,裴君慎并未逗留,轉身便離開了聽風堂。
裴叔卻在裴君慎背着手邁出聽風堂大門時立即打開屋門,嘆着氣規勸裴淳:“你小子以後莫要再對大人說那種話,只要你好好做事,大人趕你走作甚?”
裴淳聞聲轉身看向站在對面屋檐下的裴叔,點了點頭道:“我明白,裴叔你放心,我對夫人沒意見,不會像阿沅那般行事。”
裴叔一聽差點翻白眼:“你還真以為大人讓他們倆離開長安是因為夫人?”
裴淳掀了掀眼皮,目光中終于露出些許疑惑:“難道不是?”
裴叔頓時露出一個“孺子不可教”的眼神,卻又不想讓裴淳繼續誤會下去,只得想他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裴淳握緊錦囊,半是戒備半是好奇地走到裴叔身邊。
裴叔倒不介意他的防備,待他走到跟前後只低聲說了一句:“那日暗探清康坊,大人派的人是李京樓,并非裴沅。”
裴淳登時瞪大了雙眼,旋即那張驚訝的臉上又露出些許怒容:“他們竟敢如此行事!”
正所謂軍令如山,違者當斬,裴淳随裴君慎一起從過軍,以他之見,他們二人如此行事,大人卻只是将他們逐出京城還給他們在河東找了份差事,已是極為寬厚。
裴叔見他終于明白便也不再多說。
他們二人陽奉陰違可是險些壞了大人的大事,若非如此,此次清康坊之案豈會止步于戶部李尚書?
後頭那人物還藏得深着呢。
*
清晨,崔英醒來時先看了一眼身側。
沒看見裴君慎的身影,她便摸了摸身邊床榻,果然沒有絲毫餘溫,想來他已起身多時。
“夫君?”崔英坐起,試探着輕喚了裴君慎一聲,心頭抱着一絲他不在靜思院的期待。
然而她話音剛落,外間房門便“吱呀”一聲被人打開,裴君慎的身影透過屏風影影綽綽地映入她眼簾。
“……”崔英鼓了鼓腮,有些失望。
但她很快便收斂起這股情緒,在裴君慎走過屏風時揚唇沖他笑了笑,道:“夫君怎麽醒得這麽早,可有哪裏不舒服?”
她說着下榻,走到衣櫃邊挑選今日要穿的衣裳。
裴君慎面色微曬,不甚自在地輕咳一聲才道:“勞娘子挂心,我好多了。”
崔英聞聲凝眉,倏然轉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提着心疑道:“夫君當真醒了?”——若是醒了,為何還喚她娘子?
裴君慎不明所以,只以為崔英還在因他昨日的孟浪之舉而生氣,忙拱了拱手作揖,面露愧色道:“昨日失禮之處,還望娘子海涵,日後……日後我定不會再飲酒。”
瞧見他這般規矩守禮的言行,崔英終于放了心,當真醒了就好,剛剛吓她一跳。
聽見他又叫她“娘子”,她還以為是崔府回門宴上的酒後勁兒太大,竟讓裴君慎睡了一覺都沒能醒酒呢。
至于他怎麽喚她,崔英倒是不計較,只是一個稱呼罷了,随他怎麽喚。
于是她便道:“飲酒過量會傷身,日後若有同僚宴請,夫君躲不過時少飲幾杯也無妨,但像昨日那般是萬萬不可了。”
昨日最氣惱那會兒,崔英确實想過日後要讓裴君慎滴酒不沾,但後來想想便覺得此事難度太大亦不太劃算——她若管他這麽嚴,那日後還怎麽要求他別管她?
況且裴君慎休沐結束之後便會回大理寺當值,屆時公務繁忙自然也就沒什麽時間和機會與人飲酒,是以她只需要在這幾日看緊他便可。
裴君慎聞言自是點頭應下,又道:“我已命人備好馬車,早膳後娘子與我便先去東市如何?”
“只是東市繁華,珍寶遍地,單是商鋪便有近千餘,我們若想從頭到尾地游玩一遍,少說也要七日,在我開值之前恐怕便沒有時間再去其他地方。”
崔英聽見他這番話卻是微怔,疑惑道:“夫君這幾日都要帶我游東市?”
裴君慎見她如此驚疑,便以為她是不滿他的安排,頓了頓才略顯為難地清了清聲:“娘子若是不喜接連數日同去一處,我們也可今日去東市、明日去西市這般輪換而行。”
“不管娘子如何決斷,日後我休沐之時皆歸娘子,相信總有一日,我們會游遍長安。”
他只是習慣了井然有序地做事,并非一定要如此。
而崔英聽到此處終于想起了什麽,她昨日只不過是随口說了句“游遍長安城”,他竟然當真記在了心裏……
心下悵然,她看着裴君慎的目光卻露出些許流連與贊嘆:她的眼光果然不錯,這厮如此俊郎又善待妻子,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這般想着,崔英面上露出适合時宜的笑,彎眸道:“既如此,那便聽夫君的,這幾日我們先暢游東市。”
*
辰初時分,天光大亮。
裴府中未養馬夫,往常若是裴君慎需要坐馬車出行,駕車之人通常便是裴叔。
但如今崔英既帶着人嫁進了裴府,那這車夫的活自然還是簪叔的,裴叔只管在府中看顧家宅。
裴君慎無需有人随行,崔英便也沒帶簪秋和謝嬷嬷。
她有心想要借着跟裴君慎游玩的機會尋找可觀天象之人,自然不能帶着愛管她的謝嬷嬷,至于簪秋,則是因為不想讓她牽扯太深。
從前她在安平做得那些尋死覓活的傻事可以将其歸咎于“她想恢複記憶”一事上,如今卻是不能了,所以往後崔英只能一人獨行去辦她所求之事。
東市位于長安城城坊之外,路程頗遠,簪叔駕着馬車行了許久,臨近午時才終于到了地方。
崔英剛出裴府大門時其實是很興奮的,尋人是真,但能暢游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長安東市,此事帶給她的開心也是真。
直到在馬車中枯坐了一個多時辰,坐得她腰酸背痛之後,崔英心裏才隐隐生起一絲退卻之意。
但思及心中所求和想到只要這幾日天天都這麽累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拒絕房事,她便決定必須要挺着。
不僅如此,下了馬車後崔英還表現出了特別欣喜的模樣,閃着亮晶晶的杏眸望向裴君慎道:“夫君,此地當真是繁華如錦,我們先從何處玩起?”
裴君慎自幼在長安長大,早在少時便走遍了長安東西兩市,近年上任大理寺少卿後,更是對長安輿圖了然于胸。
見崔英開心,他自然甚是開懷,想了想便清聲道:“娘子餓不餓?若是餓了,我們便先去福月樓用膳。”
因着期盼出行,再加上昨日晚膳吃得太多,今日早膳崔英便未敢多食,這會兒倒确實有些餓了,遂點了點頭應聲:“好,那我們就去福月樓。”
福月樓距離東市入口并不遠,步行只需一刻鐘。
加之坐了太久馬車實在是腰疼,崔英與裴君慎商定後便把自己的荷包給了簪叔,且道:“您歇歇腳,找個地方吃些東西,也可以逛逛給簪秋和嬷嬷她們買些好吃好玩的,酉時三刻,咱們還在此地彙合。”
長安城有宵禁,東市和太安坊離得太遠,他們必須要在酉正前啓程才能趕在亥時前回府。
簪叔聞言沉默地點了點頭,卻并未應崔英讓他四處逛逛的話,只說:“老奴在此處等六娘。”
與此同時,裴君慎看着商議的兩人垂眸斂神,狀似無意地悄悄碰了下崔英的指尖,見她似無所覺,他不由偏眸看向他處,大手卻得寸進尺地緊握住她的柔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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