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來姑爺
第4章 未來姑爺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日落西山,遠方有薄暮,長安城中飄出袅袅炊煙。
霞光院難得有客,且聽聞來人還是六娘的未來夫婿,廚房裏的廚子廚娘們紛紛拿出自己的看家手藝,将一道又一道好菜流水似地送往宴客廳。
與此同時,一輛刻着崔氏家徽的奢華馬車亦緩緩歸來。
其中靜坐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崔霁長子,崔瑾崔伯安。
崔伯安今年二十有三,去年秋試一舉中第名列探花,且因其在高中之前便協助大理寺偵破過兩起刑案,新帝李玄貞當殿便任其為大理寺丞,命其掌分判寺事,正刑之輕重。
其職責聽起來不可謂不重大。
因此上任前夜,崔伯安還破天荒的失眠了小半宿,連用了兩回宵夜。
可第二天一上任他便明白自己委實是多慮了。
且不說壓在他上頭那位連寺卿都要禮讓三分的鐵面少卿裴君慎。
單說他那五位同僚就一個賽一個的難纏,短短一年便将他磋磨得形銷骨立……
不行!今日定要再多用些晚膳!不然若繼續瘦下去他長安四公子之首的美名豈不是不保?
随着馬車停靠,崔瑾霍然睜開雙眸,不待車夫通禀便氣勢磅礴地跳下馬車,雄赳赳氣昂昂地沖向府門。
小厮崔達早已見怪不怪,緊跟着追下馬車,一邊小跑一邊不忘安撫車夫:“莫慌,少爺就是餓了。”
不料這廂崔瑾右腳剛踏進府門,尚未來得及吩咐人讓廚房送晚膳便叫門房小童先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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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安大人,嵩明大人吩咐,您若歸家便立即去一趟霞光院。”
小童話音脆生生的,臉龐天真無邪,說出來的話卻叫崔瑾倏地一陣心慌。
“為何?我母親可知曉此事?”
“當然曉得,貴客還是夫人和嵩明大人一起迎進家中的呢。”小童奶聲奶氣地回道。
聞言,崔瑾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回去一半,原來是家中來了客,不是父親又要訓他。
“來者何人?你可認得?”
小童搖搖頭:“不認得,貴客是頭回來咱們府上,不過小人偶然聽見了福伯交待廚房的話,要他們多做些好菜來待客,不可怠慢了咱們府上的未來姑爺。”
未來姑爺……?
崔瑾攏着官帽的手輕輕摩挲了下帽檐。
能讓父親請去霞光院做客的府上未來姑爺,不是年前與二堂叔家中八妹妹定親的太常博士王行翦,就是馬上要與六妹妹成親的大理少卿裴君慎。
崔瑾料定是裴君慎。
否則父親喚他過去作甚?
他與王行翦那迂腐之徒可說不到一塊去。
啧,事情好像突然變得有趣起來……
崔瑾頓掃腹中饑餓,轉頭交待崔達:“給賞。”話落便又抱着官帽昂首闊步地趕去霞光院。
“是,公子。”崔達一邊應着一邊急急忙忙地從荷包裏倒出兩塊碎銀遞給小童,然就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再一擡眼就見公子走錯了路。
“公子!”崔達飛快小跑追上去:“去霞光院沿着庑廊直走便是,不必拐彎——”
“……”崔瑾背影一頓,懸在半空的右腳熟練倒退。
*
就在崔瑾歸府之際,淮柳閣中暈了将近兩個時辰的崔英也終于悠悠轉醒。
王氏就在她身邊守着,見她眼睫一顫一顫地緩緩睜開,忍不住握着她的手輕聲呼喚:“英兒?英兒?”
“嗯……伯娘……”
崔英氣若游絲地啞着嗓子應聲,杏眸無神地眨了眨,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的找回思緒,她記得……她好像在竹林中暈倒了。
頭還有些脹痛,崔英身上沒什麽力氣,嘗試了好幾次才将手擡到自個兒腦門上按了按:“伯娘,我昏了多久?”
問完她就又閉上了眼,不然總覺得繡在床幔上的那些金絲牡丹像是要往她身上長。
“快有兩個時辰,英兒,是伯娘不好,你舊傷新愈,伯娘不該急着帶你去見荀老,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竟又扯動了你的傷口……”
王氏很是自責,不知是她和英兒之間的緣分淺還是怎的,每次她想為英兒做點什麽時好像總會先傷到她。
崔英聞言揉着腦門的手指微頓,她昏倒和肩上那道刀傷有什麽關系?
雖說這會兒她仍頭昏腦漲的不太有精神,但進行一些簡單的邏輯思考還是沒問題的。
崔府的馬車或許外觀上有奢華與樸素之分,內裏卻沒有一輛是不精致舒适的。
今日車夫趕馬車也趕的很穩,她并未覺得有任何不适,若當真扯動了傷口,想必只可能是因下車時摔倒的那一下。
可她又不是瓷娃娃,就算扯動傷口流了點血也絕不至于暈倒。
況且暈倒前羅大夫剛為她診過脈,明明說她脈象穩健有力。
想來想去,還是那竹心亭中燃的香嫌疑最大……
崔英眉心緊鎖,強撐着睜開一道眼縫:“伯娘,我的傷可是羅大夫為我醫治?”
“那倒不是。”提起此事,王氏方才還郁結的心瞬間就明媚起來,一臉姨母笑道:“英兒,今日是裴家二郎救了你。”
“他少時曾跟在曾醫令身邊學過醫,略通岐黃,當時救下你之後啊,他竟忘了亭中還坐着羅大夫和荀老,自顧自便為你診了脈、驗了傷。”
崔英聽得有些糊塗:“……裴、裴家…二郎?”
說的不會是那位為她引路的裴公子吧?他他不是走了嗎?
難道他當真去而複返?難道她昏倒前看到的那些都不是幻覺?
崔英混沌的大腦陡然清醒,眼眶裏差點溢出淚:噫嗚!老天爺她到底做了什麽孽!今日這臉算是丢盡了啊啊啊啊!!!
“英兒,你竟這般感動?”
王氏卻誤會了崔英“雙眸含淚”的意思,略一沉吟便通情達理道:“你剛剛醒來本不宜走動,但好在霞光院就在旁邊,伯娘這就去霞光院裏守着,待裴家二郎和你伯父用完晚膳便叫人來與你送信。”
嗯?崔英一聽頓時警鈴大作:“不、不是伯娘,我未有此意……”
王氏聞言卻露出一副“我是過來人我都懂”的表情來,“英兒不必害羞,裴家二郎救你于危難之中,讓你免受皮肉之苦,于情于理向他道聲謝都是應該的。”
“更遑論你二人之間的關系與旁人不同,就是傳出去也無人敢說你們閑話。”
她說完又轉身囑咐謝嬷嬷和簪秋:“先去廚房取些英兒能用的吃食來,待用完吃食一炷香後再喂英兒吃藥。”
謝嬷嬷和簪秋垂首應是。
都交待妥當了,王氏轉頭遞給崔英一個“等伯娘好消息”的眼神,然後才離開淮柳閣回霞光院裏探消息。
碰巧出閣門時,還看見了剛過垂花門的大兒子崔瑾。
崔瑾瞧見王氏,本就疾行的步伐又加快了些,瞧着險些便要跑起來:“母親——”
他遠遠便喊着,王氏聞聲笑盈盈地勸他:“慢些慢些,莫走這般快,當心你父親見着了又要訓你。”
崔氏一族規矩繁雜森嚴,崔霁這一支乃是嫡系中的嫡系,他們享有家族榮耀的同時亦要承擔家族興盛的責任,因此崔霁對崔瑾總是異常嚴苛。
“母親,這不是有您在嗎?”走到王氏跟前,崔瑾急急止住步子行了一個問安禮,然後接着道:“父親若為難孩兒,還請母親略施援手。”
王氏笑他:“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行,走吧,今日當着裴家二郎的面,你父親想必不會與你計較。”
果真是裴君慎。
崔瑾雙眸刷地閃過亮光,這下可有好戲瞧了,他倒要看看“以鐵面聞名寸步不讓的裴君慎”和他“以嚴謹著稱心細如發的父親”究竟誰更勝一籌?
崔瑾興沖沖地和母親一起進了霞光院。
然而世間萬象,悲喜各不相通。
這廂母子二人的心情各有各的愉悅,那廂崔英卻被王氏臨走前的那兩句話幹得大腦宕機,久久不能回神。
什麽是“你二人之間的關系與旁人不同”?
什麽是“就是傳出去也無人敢說你們閑話”?
沒錯,她是垂涎過裴公子的美色……
可即便如此,他們二人也僅有一面之緣,哪裏有什麽關系?
難道說……那裴公子與另一位“崔英”是舊相識?
崔英衾被下的手驀地握緊,側眸看向簪秋,試探開口:“裴家二郎……你可曾見過?”
伯娘前腳剛走,謝嬷嬷後腳便去了小廚房取吃食,這會兒正是套信息的好時機。
簪秋單純的很,聞言便擰着帕子道:“不曾見過,咱們安平沒幾戶姓裴的人家。像裴公子那般氣度,奴若是随姑娘見過定不會忘,想來他應不是安平人。”
崔英:“那長安呢?四年前……我不是來過長安麽?”
簪秋擡起頭,拿着浸過熱水又擰得半幹的帕子走到床邊:“四年前奴年紀小,娘親怕我不知輕重沖撞長安貴人便讓我留在了安平,只讓姐姐一人随姑娘來了長安。”
說罷,她拿起帕子為崔英擦拭額頭虛汗。
簪春,簪秋的親姐姐,崔英跟她相處的時間很短,僅有兩月。
但她了解簪春禀性,也是個敦厚良善之人。
只是可惜如今不在長安……
罷了,只好等嬷嬷回來再換個法子問問嬷嬷。
若他只是普通故交便罷,她“落水失憶”一事并無不可對人言。
只是伯娘方才那番話着實讓人心生不安,萬一這裴公子真與“崔英”有什麽情感糾葛……那可就不好玩了。
崔英默默祈禱,讓簪秋扶着坐起,半倚着床柱翹首以盼地等待謝嬷嬷歸來。
小半刻後,謝嬷嬷一進門就看見六娘眼巴巴地望着她,她急忙端着吃食走到床邊,憂切道:“六娘可是餓了?”
崔英搖搖下巴,像個小可憐一樣的眨巴眨巴眼:“嬷嬷……我與裴公子,從前認識嗎?”
謝嬷嬷一怔,随後緩緩搖了搖頭道:“姑娘和未來姑爺今日應是第一次相見。”
哦,第一次相見,那就是不認識。
崔英放心了。
半秒後。
“什麽?!”
“未來姑爺!?”
崔英忽然驚呼,瞳孔不可置信地縮了縮。
而卧房外,剛邁上最後一階木梯的裴君慎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話說:
崔小英: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臉皮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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