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月白風清,桑梨上哼小曲,下踩輕快步子出來,身披清輝,潔淨月色在桑梨嬌靥上輕描淡抹,襯得她眉目如畫,恍如仙靈。
不多時,桑梨就聽到武安侯的呼喊。
“梨梨。”
桑梨擡頭,院中槐樹上藏着武安侯。
武安侯先是左右環顧,确定安全後方才跳下來。
桑梨忽然記起自己被抛下的殘酷現實。
武安侯逃跑後,找了個好地方藏了好久,等護衛們離開後,他才到了百裏羲的院子。
他立馬解釋:“梨梨,方才我是有苦衷的,俗話說人有三急,你爹我剛才突然急了,是以飛快說完後就去找地解決內急了。”
桑梨:“哦。”
她現在心情好,不屑和自家爹計較。
武安侯偷觑桑梨面色,見她似乎不在意,慢慢放下心來。
桑梨:“回去了,爹。”
武安侯:“不要去幹那小子了?”
桑梨笑:“我就是從百裏羲房間出來的,事情已經辦成,我出手,肯定馬到成功啊。”
“什麽?”武安侯大驚。
“此地不宜久留,有什麽事回去我再講。”桑梨催促,忍不住又笑,無法用言語形成那笑,有點像小人得志的模樣。
武安侯被自家女兒臉上開心的笑弄得寒毛倒立,覺得可怕。
看來百裏羲那臭小子估計是遭了大罪,不然自家乖女不會笑得這麽燦爛。
武安侯又想,梨梨之所以不在意他之前的事,肯定是因為百裏羲替他遭殃了。
看不出來,英國公的兒子倒是有點奉獻精神和骨氣,武安侯在心裏記了替罪羔羊一筆。
“行。”
桑梨和武安侯安全翻牆和西瓜、葡萄彙合,桑梨簡單講述自己誤打誤撞進了百裏羲房間的事。
桑梨回了院,洗幹淨一雙手,換衣睡覺,一夜好眠。
而百裏羲那一頭,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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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鐘鼓遠揚,晨光熹微。
桑梨起了個早,梳洗完,額描花钿,髻并蓮花簪環,穿上鵝黃缬紋衫裙,帶着西瓜出門,而葡萄,天沒亮就去給福祿樓排隊買燒雞了。
恰好桑寶過來接她。
今兒是休沐的日子。
“姐。”桑寶道。
桑寶十六了,人高馬大,肩膀寬闊,一身玄色缺胯袍穿在他身上,袍衣鼓撐,可見肌肉偾張,手臂粗壯,富有力量感。
整個人像熊熊烈火,又像巍峨穩重的高山。
男子氣概迸發,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誰能想到桑寶小時候還是個愛哭鬼?總需要桑梨保護安慰。
因為膽子小,總是被武安侯拳頭伺候。
稍微長大點,不再愛哭的桑寶随了武安侯的性格,糙得不像話,加上時常在軍營裏混,穿衣随意,也不注重其他。
後來在桑梨的日夜囑咐下,加上她還費力給桑寶找了個會搭配的家仆後,桑寶的穿衣品味和風格這才好能入眼了,也越來越愛幹淨了。
桑梨一臉自豪,她還聞到清淡的香胰子氣味,當是桑寶早起練完拳法後出了汗,然後來前洗了個澡。
西瓜欠身行禮:“奴婢見過世子。”
桑寶:“嗯。”
桑梨上下打量後,點頭,過來拍拍桑寶硬邦邦的胸膛,眉眼彎彎:“寶弟,不錯,很結實嘛。”
“看來最近又長高了不少。”桑梨仰視桑寶。
桑寶英武嚴肅的面龐上浮現柔和:“是高了一點。”
桑梨脆生生問:“在皇宮當值胃口可好?”
桑寶:“好,我聽姐的話,在努力吃飯。”
桑梨笑吟吟道:“嗯,多吃才會長得更高更壯更好。”
桑寶是個好弟弟,無論桑梨叫他做什麽,他絕對不會說二話,記在心裏,馬上去幹,以姐姐馬首是瞻。
“最近拳法可進步了?”桑梨和桑寶一道去堂屋用早膳。
桑寶:“有。”
“那就好。”
姐弟齊行,單看背影,活像是一座高山和它守護的小花。
現在,該輪到桑寶保護桑梨了。
西瓜走在後面。
或許會有人疑惑,為何強壯的桑寶會叫桑寶?
這就要提一提當時夢氏生産時的事了。
頭遭生桑梨時,因為夢氏突然想吃梨,故女孩出生後就叫桑梨了。
第二次生産,夢氏吃梨吃飽了,出生的男孩便順口叫桑飽了。
武安侯多少認為“飽”字不太好,便改了同音字“寶”。
武安侯沾沾自喜,嘴角上揚,改“寶”既迎合奉承了夫人的心,又為自個兒子取了個好名字。
他實在太聰明了。
回到現在,桑梨很欣慰,自家弟弟又上進又聽話又可愛,可比百裏羲好上一百倍,還不止。
到了堂屋,只見夢氏斜斜躺在黃梨木美人榻上,眯眼假寐,意态風流慵懶。
夢氏的貼身侍女正在給夢氏捏腿。
“娘,早上好。”
“嗯。”夢氏沒開眼,淡淡應一聲。
夢氏是個懶性子,一般不會早起,不過在武安侯和桑寶皆休沐時,她會早起,和家裏人吃早膳。
這是武安侯府的不變慣例。
桑梨坐下來:“爹呢?還沒起?”
“貓房。”夢氏道。
桑梨眼神閃爍一下:“哦。”
武安侯雷打不動的兩個準則:早晚摸貓不摸沒精神。
夢氏睜開眼:“桃花,去把侯爺叫過來。”
過了一會兒,武安侯過來,一來就是湊到夢氏面前:“夫人。”
人到齊了,就開始上菜用膳了。
一日之計在于晨,四個人圍着圓桌坐下,侍女放上碗箸。
早膳有各種餡料的熱包子、小碗面食、肉粥棗粥、羊肉湯、肉餅、切好的白梨和蜜桃等,樣式豐富,色香俱全。
盛膳的小碟用的是精致白瓷碟,外形美觀,瑩潤光滑。
此時,天光徹底破開地平線。
武安侯府一家其樂融融,美美享受早膳。
武安侯殷勤體貼地給夢氏夾菜,夢氏接受武安侯的投喂,只需要動動口。
“夫人,好吃嗎?”
“尚可。”
兩人郎情妾意,蜜裏調油。
對于膩歪的兩人,桑梨和桑寶習以為常。
桑寶專心吃,時不時給桑梨碗裏添點湯水。
桑梨吃了口鮮香的湯,拿起玉箸夾個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張開嘴,正要咬一口嘗嘗鮮——
英國公府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悲痛之音,打破成晨曦安寧,也擾亂了武安侯府美好的早膳時間。
“不——”
其聲響亮,振聾發聩,似乎飽含大吼之人無窮無盡的憤怒。
英國公府的花樹為之震顫,鳥雀被吓飛,倉皇展翅逃跑,有的還被吓得還掉出鳥屎,不堪入目。
外頭直道上遺落的枯葉和石子也跟着瑟瑟發抖。
破空之音随一陣風傳進侯府。
吓得桑梨包子掉在桌上,肩膀微顫。
桑寶眼疾手快,給桑梨夾新鮮的包子。
而夢氏則被嗆了一口,武安侯連忙輕拍夢氏後背。
“夫人,沒事吧?”
桑寶倒一杯水移過去。
武安侯拿起給夢氏,夢氏喝完,漸漸好轉。
侍女們也被吓了一跳。
武安侯放下心來,随即扭頭看向英國公府的方向。
他拔高嗓門道:“他娘的,小白臉你一大早的在鬼叫什麽呢!發什麽瘋!”
夢氏蹙眉。
桑梨放下玉箸。
“是不是有病!”武安侯中氣十足大罵。
與此同時,英國公冷酷至極的嗓音再度傳來:
“是誰?”
兩道聲音撞在一起,對兩府人的耳朵都産生不小沖擊。
“是你老子!”武安侯怒道,因為英國公突然大叫,弄得夢氏嗆到,武安侯是心疼又生氣。
“武安侯!”英國公回應。
兩人隔着一條直道對話,話語清晰。
桑梨想起事來,估摸英國公是發現貓出問題了。
看來昨晚英國公的人沒發現她和她爹幹的陰損事。
思及此,桑梨沖自家爹使眼色,只不過武安侯并沒有發現。
武安侯出了屋,在門口提氣道:“叫什麽叫,知不知道老子是你爹,要敬着。”
英國公忍無可忍,爆出粗話:“老你個頭,你個死莽夫!是不是你幹的?”
武安侯:“幹你個屁,嘴巴給老子放幹淨點。”
英國公再質問:“是不是你幹的?王八蛋,你有本事給我出來,別當縮頭烏龜。”
武安侯不帶怕的:“老子是縮頭烏龜?你會不會講話,老子出來就出來,你能怎樣?”
英國公冷冷道:“你死定了。”
武安侯挽起袖子:“你給老子等着,出來單挑,今天就叫你見識見識老子的拳頭,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
英國公本來就繃不住的心更繃不住了:“放你娘的狗屁!”
武安侯:“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今天不把你揍成豬頭,老子的姓氏就倒起來寫!”
“誰怕誰?我也忍很久了,今天我勢必要把你打得滿地找牙,不然我再不姓百裏!”
武安侯怒極上頭,也顧不上和夢氏打招呼,氣勢洶洶出去應戰。
屋子裏,桑梨捂着耳朵:“爹嗓門好大啊。”
夢氏:“吵死了。”
桑梨放下手,微笑道:“娘,有好戲看了。”
夢氏:“你們姐弟兩個去瞅瞅,我懶得去了,昨兒玩了一天,骨頭酸。”
桑梨:“行。”
“走,寶弟,西瓜。”桑梨走前拿了一個包子還有幾塊脆生生的白梨。
武安侯和英國公之間的吵架兩府皆知。
這個早晨不太平,充滿火藥味。
侯府的侍女侍從們心驚肉跳,紛紛放下手中事,與人竊竊私語。
“又要打起來了。”
“你賭誰贏?”
“那肯定是我們英勇無畏的侯爺啊,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對面這是在找死。”
“等等,管家來了。”
白管家過來,吩咐手下人:“等會肯定要抄家夥,都機靈點,讓府裏人把家夥都拿過來,不能讓對面英國公府的弱雞們瞧不起,我們身為侯府的下人,切記不能丢了侯府的顏面。”
“是。”
白管家點頭笑笑,他生得白胖圓滾,笑起來和善又親切。
他端量他手底下的人,經過他夙興夜寐的管教和指點,侍從們身強體壯,幹架一流,侍女們嘴皮子利索,對罵超強。
“待會注意男女搭配。”管家叮囑。
“對了,庫存夠不夠?”管家問采買的人。
“管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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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廂。
武安侯府和英國公府的大門幾乎在同一時間打開。
“嘭!”
武安侯和英國公從各自的府門中走出來。
武安侯一身黑袍,魁梧威嚴,煞氣畢露,如同一個不可直視的兇神。
英國公一身藍袍,高瘦清隽,面容冷淡,猶似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冰寒雪山。
武安侯怒視:“百裏濯。”
英國公冷笑:“桑泓。”
武安侯膚色偏黑:“小白臉。”
英國公膚色偏白:“死莽夫。”
二人隔着一條寬敞直道,一觸即發。
桑梨趕到時,氣氛冷得吓人。
桑梨也懶得上旁邊特意建的小樓,直接叫桑寶将自己抱起來,她順勢爬上連着圍牆的屋檐。
這是最好觀戰的角度,從前桑梨也經常在這裏看。
臺階上,武安侯:“不是單挑嗎?有種就過來。”
英國公冷聲:“你不是很嚣張嗎?有本事你先過來。”
武安侯:“你過來。”
英國公:“你過來。”
武安侯:“老子叫你過來,龜孫。”
英國公:“我叫你過來,膽小鬼。”
武安侯:“你是不是被老子吓破膽了?所以不敢過來。”
英國公:“你是不是不敢承認你做的好事,所以做賊心虛?”
“你怕了?”
“你虛了?”
“你過來。”
“你過來。”
兩人紋絲不動站在自家門口,你一句“過來”我一句“過來”。
氛圍逐漸僵持。
兩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但就是不動身。
桑梨看得眼睛疲憊,熱情漸散,包子和梨都吃完了。
桑梨忍不住輕聲開口:“你們到底還打不打呀。”
軟糯糯的聲音突兀響起。
武安侯:“......”
英國公:“......”
桑梨道:“英國公,就是我爹幹的。”
她添油加醋道:“你家的貓禿了頭就是我爹幹的,誰叫你搶了我爹心心念念的玳瑁貓啊。”
桑梨說完,露出大仇得報的蔫壞輕笑,笑意未收,冷不防和對面門後的百裏羲對上視線。
桑梨微怔,旋即嫣然一笑,燦爛明媚,如桃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