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室內昏暗,隐約只見兩人身形輪廓。
桑梨氣到了:“你——”
百裏羲這張嘴合該用針給縫合起來,再埋進沙子裏,讓他當個啞巴黃連。
桑梨可想怼一句:我良心多了去了,不會痛,還生機勃勃,給點時間,能長一堆。
桑梨迫使自己冷靜,要是真被氣到了,那她就輸了。
她還記得三年前她去赴一次賞花宴,她有點困,便找個僻靜地睡覺,醒了後回去,結果看到從樹上跳下來的百裏羲,兩人裝作不認識,相互錯開。
未料桑梨腳突然一麻,不小心踩滑,掉下水池了。
而百裏羲都沒扶桑梨一下,眼睜睜看着桑梨落水。
桑梨以為自己要淹死,大喊救命。
岸上的百裏羲瞅着狼狽的桑梨,招搖地笑了。
桑梨像個潮濕狼狽的魚一樣奮力掙紮,還不忘兇狠盯着百裏羲,大罵:“百裏羲,還不下來救我,你想看我死嗎?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由于嗓音軟,聽着沒兇狠之意。
百裏羲抱臂,嘴角勾起頑劣愉悅的笑:“桑娘子,你可做不成鬼,現在你不是還活得好好的,這水,可淹不死你。”
聞言,桑梨反應過來,這才發現這池水淺得很。
桑梨垂首,氣鼓鼓的臉瞬息僵硬:“......”
她臉、脖子都紅了,還燙手。
最後,桑梨自個從池水中出來,百裏羲解下自己外袍,盡了君子風度把袍子遞給桑梨。
但不妨礙桑梨和百裏羲又結下梁子。
那日後,桑梨化憋屈為力量,認真學習泅水,并把泅水的姿勢練到最好看。
而百裏羲則去了北疆,這導致桑梨無法報複回去,心都郁結了好久。
三年前,百裏羲嘲笑桑梨,三年後再見,百裏羲,你笑得挺開心啊。
桑梨可煩死百裏羲了,她鄭重表示,今兒她一定要出了這口惡氣。
她今夜計劃潛入英國公府,既是為算舊賬,也是為報昨日之仇。
然,計劃趕不上變化。
片刻,桑梨收斂怒氣,拉到椅子坐下來,給自己倒一杯涼茶,給自己洩洩火氣。
她十分不講客氣,就跟待在自己家一樣。
“有眼無珠,狗眼瞎了。”桑梨小聲腹诽,偷偷做了個鬼臉。
百裏羲聽覺敏銳,自然聽到了。
百裏羲扯唇。
吃完茶,桑梨還悠哉悠哉翹起腿,不像個外人。
反觀屋子的主人百裏羲站着,兩人對視,火花四濺。
看着從容不迫的桑梨,百裏羲突然來氣了。
他靜默須臾,開口:“你怎麽進來的?”
桑梨嘟哝:“廢話,翻牆進來的。”
百裏奚:“就你?”
桑梨:“就——我,怎麽,不可以嗎?”
百裏羲詫異,在他眼中,桑梨一直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嬌貴着呢。
“你還習武了?”百裏羲道。
這事桑梨瞞得好,平時她都不動武,自然沒什麽知道她習武。
桑梨有點得意:“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當然,桑梨習武是被逼的。
“你學得來嗎你?”百裏羲譏諷。
桑梨一聽,臉沉下來,語氣也不好:“學不來能飛進你家嗎?”
百裏羲一副不太相信的神情。
桑梨摸到自己的秘密武器,咬住後槽牙,心道給我等着。
百裏羲話鋒一轉:“那你來我家有何貴幹?”
照桑梨的性子,英國公府對她來說可是一點都不想踏足的地方,她主動來,定然是有鬼。
桑梨:“哼,與你何幹?你是我的誰啊,有什麽權力過問我的事?”
“這是我家,這裏是我的房間。”百裏羲宣示主權。
“啊?”桑梨故作驚訝,夾着嗓子道,“這裏是百裏世子的寝屋?看不出來,世子你當真節儉,竟然住在這麽樸、實、無、華的房間。”
百裏羲的心被嗲得打寒戰,忍不住後退兩步,再反駁回去:“只要我開口,你這個女賊就會被逮捕,屆時,相信有很多人都想看看桑娘子的笑話。”
“你別欺人太甚。”
百裏羲:“你不說,那你要麽是閑來無事進府想偷東西,要麽就是想對我做什麽?我說的對嗎?桑娘子。”
小心思被看穿,桑梨差點就漏了陷。
桑梨平聲:“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今夜睡不着,所以出來逛逛,一不小心就掉到你們府上了,懂嗎?百裏世子。”
“好高的興致。”百裏羲嘲弄譏諷,目光冷淡,明顯是不會信桑梨信口胡謅的話。
桑梨補充:“我可看不上你。”
桑梨再加一句:“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瞧不上你。”
百裏羲回擊:“這一點,我和桑娘子是英雄所見略同。”
桑梨:“最好是這樣。”
百裏羲無比認真:“絕無可能。”
桑梨:“哦。”
桑梨內心:呵呵。
少頃,百裏羲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不過你的謊言太牽強了,桑娘子,我看是因為昨兒那事吧。”
他微頓,建議道:“其實我看着那人也不錯,雖然人沒什麽本事,但對你還挺癡情的,好歹是個......尚書家的公子,和你也算門當戶對,你就不考慮考慮?”
“少在這胡言亂語,他和你一樣讨嫌。”桑梨有點惱。
“是嗎?”
百裏羲眉梢一揚,笑道:“那我倒是好奇,桑娘子,你都到适婚年齡了,怎地還沒成親,莫非是有什麽難言之隐?抑或是......”
百裏羲目光稍微梭巡過桑梨,欲言又止。
桑梨反客為主:“關你什麽事?我桑梨天生麗質,漂亮得美絕人寰,多的是人喜歡,你少再這瞎操心。倒是你,都十八了,啧啧,還是個孤、家、寡、人,別家人都三年抱倆,長安貴女我認識不少,要不要我幫你物色物色?”
作為“小賊”,桑梨卻完全沒有當小賊的心虛,膽大包天,在百裏羲的地盤上胡作非為。
百裏羲:“不必了,我可不是桑娘子,每日只知吃吃喝喝,我是聖上親封的天策大将軍,和你不一樣。”
桑梨頓時一口氣堵在心口。
周圍安靜了三息,桑梨道:“你嘚瑟什麽呢?當年要不是我弟不小心斷了手,去北疆的就是我弟了,而你的大将軍對我弟來說不過探囊取物。”
百裏羲插話:“你弟當年毛沒長起。”
桑梨置若罔聞,不遺餘力說:“現在我弟也厲害着,英勇強壯,力扛千斤,是千牛衛中郎将,升到大将軍也只是時間問題,而你弟,哈,莫怪我說實話,你弟百裏彥好像還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在我弟面前,就是個只能被拎起來的小雞崽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這幾年,百裏彥的名聲倒是挺響亮的,你既然回了長安,不會不知道吧。”
說完,桑梨微微眯眼,得意洋洋,話裏話外都在戳百裏羲肺管子。
而這話是說到百裏羲痛楚了,他無法反駁,只能忍氣吞聲,憋屈得很。
百裏彥在百裏羲走後,借着他哥哥百裏羲的名頭,在長安混得是風生水起。
有星辰曜日般的哥哥在前,百裏彥沒什麽壓力,且本人也愛玩,所以成了游手好閑、只知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沒給英國公府長一點臉。
見百裏羲沉着臉,桑梨火上澆油:
“你弟有沒有告訴你,自從你走了,他在我家寶弟面前都要繞着道走,若是見到都只能躲在狗後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弟怕我家寶弟呢?真是的,我家寶弟雖然長得兇神惡煞,其實是個好孩子,哪裏會打他呀。”
伴随桑梨一句句清晰的話語,百裏羲臉上的冷色愈來愈重,被桑梨的話、也被百裏彥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桑梨一臉驕傲:“你弟啊,啥也不是呢。”
百裏羲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像覆着冰雪,瘆人又可怕。
桑梨心情終于好了起來。
當然,在刺百裏羲時,桑梨也沒有忘記正事。
桑梨突然拔高聲線,捂住嘴:“啊,你背後好像有人。”
百裏羲下意識扭過頭。
見狀,桑梨飛快說了句:“百裏世子,你中衣上有髒東西,我幫你弄幹淨。”
言畢,桑梨站起身來,翻着白眼就是在百裏羲身上亂拍。
從胸膛到雙臂。
雖然嫌棄百裏羲,可為了大業,犧牲是必要的。
而對百裏羲而言,桑梨是在他身上亂摸,桑梨的手所到之處像有無數螞蟻在啃噬他的肉,觸感實在太明晰。
百裏羲哪裏被一個姑娘如此接近,還如此對待過?
剎那間,百裏羲全身僵硬,一股羞恥感冒上心頭,他從齒縫裏擠出話:“......桑梨,你,在幹什麽?”
語氣全是不悅和警告。
桑梨不以為然,一面繼續一面反駁道:“我還想說你幹什麽呢?叫什麽叫?我好心幫你,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百裏羲被弄得不知所措,面色陰沉:“你......”
桑梨拍完上半身,還煞有介事道:“唉,下邊也有。”
桑梨對百裏羲的腿為非作歹,百裏羲紮紮實實被摸透了。
她的無法無天到讓百裏羲惱怒又羞恥。
百裏羲咬牙切齒:“你,住、手。”
黑暗中,無人知曉百裏羲的耳根紅得滴血。
“住什麽手?我不計前嫌給你清理髒東西,你就偷着樂吧。”桑梨随口接話。
百裏羲身軀還是僵硬,猶似被凍住一般,無法動彈,他只能動口,卻期期艾艾:“你,你,你這個登徒女,還有沒有、有沒有羞恥心?你,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別?”
桑梨回嘴:“你什麽你呀?登什麽徒啊?你不會以為我在吃你豆腐吧?都說了我看不上你,你可別在這自作多情了。”
桑梨認真幹事,大大方方道:“放心,我沒把你當男的,所以不存在有什麽男女之防。”
百裏羲感覺自己腦海裏全是壓不住的火氣,半晌,他深呼吸一口氣,能動了。
意識到這一點,百裏羲立馬展臂,要把蹲下來的桑梨給扯上來。
桑梨先他一步起來了,“幹淨了。”
大功告成。
桑梨本意是過來迷暈百裏羲,然後進屋把這特制的香抹在百裏羲身上。
但爹不靠譜,她只能親自上了。
其實桑梨還有其他心思,她想在百裏羲臉上畫一個王八,把墨水都澆在百裏羲身上,讓他變成墨人。
看他還怎麽裝?洗澡都要洗好幾次,然事情有變,桑梨只能采取最保險的法子了。
桑梨起來的同時,有點累,所以她随意抓了個東西,借力上來。
而這東西就是百裏羲的......褲腰帶。
桑梨用力捉着腰帶,導致百裏羲的白色下褲瞬間就往下滑。
百裏羲意識到這一點,大驚失色,雙手如電,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拽緊了自己差點就滑下去的褲子。
“桑、梨。”百裏羲眼神聚集風暴,一字一頓道,每個字眼都夾着滔天的怨氣和怒意,面容逐漸龜裂。
桑梨也注意到了自己幹的事,她擺手,神色無辜,不帶一點小娘子該有的羞恥:“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看不上你。”
道歉的時候還要再加一句這樣的話,這使得百裏羲氣到肺腑快要炸裂。
百裏羲不言語,只死死勒緊褲腰帶,再惡狠狠盯着桑梨臉色很難看。
桑梨終于被盯得有幾分心虛了,她故意低頭,咳嗽幾聲。
回想百裏羲像貞潔烈男的樣子,桑梨後知後覺尴尬了。
她還感知到頭頂百裏羲如實質一般殺人的眼神。
桑梨給自己做好思想建設,擡起頭,有點委屈道:“意外,這是意外,我又不是有心的,主要是你這褲腰帶系得不緊吶。”
你還委屈上了,還把鍋扔給他?
百裏羲牙齒咬得嘣嘣作響。
同時,他耳根的緋紅從耳根延伸至脖子,最後不受控制攀上他的臉頰。
桑梨看不到,她只想了想,善良的她決定找點補救的法子:“不然,我給你系個蝴蝶結?我手法不錯,包這結漂亮又結實。”
聞言,百裏羲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極度不穩,怒道:“你是找死嗎?桑梨。”
聲音裹着明晃晃的殺氣,像鋒利的冰渣子似的。
桑梨一聽,不知怎麽就想笑,還想到了蝴蝶結......但如今百裏羲正在氣頭上,她要是笑了,恐怕......
桑梨努力憋笑,扭頭話鋒一轉,感慨道:“今晚月色不錯,是不是?”
屋裏窗戶都關着,而桑梨扭頭對着門,根本看不到外面天上的殘月。
百裏羲怒極反笑:“你該慶幸你是個姑娘。”
桑梨心裏嗤笑,面上恍若未聞,“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
“對了,你明兒有什麽打算?要出門嗎?”
桑梨看百裏羲,這才發現,三年不見,百裏羲真的又長高了好多,基本和她弟弟一樣高了。
百裏羲閉了閉眼睛,耐心到了極限,旋即瞪她:“你快點滾。”
桑梨:“滾你個蛋,我今晚到你府上,真是個意外,不管你信不信,好了,百裏世子,我走了。”
不知想到什麽,桑梨意味深長道:“希望下次我們能好好相處,有一個美好的再遇哦。”
桑梨心情好,笑得也好看,即便在黑暗中,百裏羲的眼睛也捕捉到她亮晶晶的眸子。
不過百裏羲不覺得美,只覺刺眼,強大的自制力讓他忍住了暴戾的沖動,不然他定是一個拳頭就對準了桑梨的眼窩。
桑梨找到窗戶,打開,又回頭拿着腔調慢悠悠道:“明天見,百裏世子~我真走了,不打擾世子你休息了。”
聒噪的話在耳邊徘徊,百裏羲握緊拳頭,煩躁得要命。
若是百裏羲的眼神要是能殺死桑梨,那桑梨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桑梨再不走,百裏羲感覺自己就會立馬氣絕身亡。
百裏羲嘴角崩成直線,沉聲:“快點,別說廢話。”
桑梨就故意磨磨蹭蹭不動:“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走快點。”
百裏羲臉黑得能滴水,一口陳年老血堵在嗓子眼。
他倍感恥辱,卻還是用盡力氣擠出字來:“我、求、你。”
桑梨笑了笑,擺擺手:“欸,不要小肚雞腸了,不就是褲腰帶嗎?我對你的清白可沒意思。”
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後槽牙幾欲咬碎,全身發抖,周身三尺之內如寒冬臘月。
桑、梨!
見此,桑梨沒忍住,又笑了,笑聲如黃鹂輕吟。
在這寂靜黑暗的屋子裏顯得特別悅耳。
雖然百裏羲難以入目的臭臉上根本看不出來求人的樣子,可這不妨礙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