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密匝
密匝
簡颉終于熱烈地高興起來，掙兩萬塊錢真令人快樂啊。
或者與祈靳邶相關的事也開始讓她高興了？
趕緊回複：好的。[謝謝老板.jpg]
簡颉突然想化個妝。
她非常清楚，孫思佳的出現還是讓她心裏有了一些異樣。
周期出省實習，怕簡颉留在宿舍差東西又舍不得買，将櫃子抽屜的鑰匙都給了簡颉。
雖然周期也是個不化妝的，但在馮時的恨鐵不成鋼的鞭策下，還算有完整的一套護膚品和化妝品。
簡颉從周期櫃子裏拾掇出來一整套來，找了視頻，跟着美妝博主一點點操作。
一整套下來也算一絲不茍，只是鏡子裏的人臉上堆了一層面粉一般，不堪入目……
留着妝晚上打視頻給周期，周期在那一頭笑得快岔過氣去：“你是要去哪裏捉鬼嗎，不對，你像是在提前過萬聖節。”
“……”
周期言歸正傳後問簡颉：“不過，你怎麽突然關心起自己的造型來了？”
是因為會見到祈靳邶。
也因為這幾日他會見到漂亮的孫思佳。
祈靳邶見過了膚白貌美的孫思佳，再見到她，會不會覺得她更加醜了。
她沒說出口，而是找了現成的借口：“今天要正式和祈靳邶表弟見面，小孩子不都喜歡漂亮的女老師嘛，我得讓小孩子喜歡我，我家教地位才能坐穩，兩萬塊才能穩穩進我口袋。”
簡颉心虛，只能手指繞着頭發玩，裝作随意。
周期隐約猜到，也不戳穿，在視頻中抿嘴笑，仔細觀察了一下簡颉的妝容，提出建議：“唉，關鍵我也不太懂化妝。你要不明天只塗個粉底膚色看上去幹淨點，再塗個變色唇膏稍微着點色，幹淨清爽就算了，或者你直接花錢找那種美容店讓人家幫你畫。”
“那就只塗個粉底吧……”
花錢是不可能花錢的。
簡颉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起來化妝，還是粉底也塗了擦，擦了塗，反反複複幾趟，熱得滿頭大汗，最後妝容才勉強看上去服帖。
簡颉方方面面都自信，唯獨知道容貌欠缺，因此從小到大也不太關注。
她年少跟着奶奶去縣城的圖書館一個下午讀完《圍城》，婚姻的圍城她自然讀得懵懵懂懂，獨獨記得一句“對于醜人，細看是一種懲罰。”
所以她極少懲罰自己，自然很少照鏡子。
現在鏡中人，雖然只是塗了粉底和色澤不深的變色唇膏，卻也加分不少。
算好時間，地鐵倒了公交到祈靳邶的住處，敲門是祈靳邶來開的門，祈靳邶一身家居服，前額淩亂耷着許多發絲，整個人柔和許多。
他也快半個多月沒見她，她人還是瘦瘦小小的，松松垮垮套着質感不太好的白T和洗得發白的七分牛仔褲，高馬尾炸毛炸得暴暴躁燥，皮膚倒像是白了許多，添了些小家碧玉的韻致。
裏面有小孩沖過來，小孩到玄關處上下打量一眼簡颉，又走近點巴住門，不懷好意問：“你多大了？”
簡颉按捺住白眼，勉強擠出一個标準的微笑：“于皓軒是吧？我就是來教你作文的簡颉老師。我23歲了。”
怕壓不住小孩，她故意加了兩歲。
這小孩取的這名字，一看就知道語文不好應該是遺傳父母，似乎還不太懂禮貌。
祈靳邶回到玄關鞋櫃處給簡颉遞了雙新的女士拖鞋來。
簡颉換上拖鞋要進去，小孩又攔在玄關處：“我覺得你在騙人，你看上去高中還沒畢業。”
小小年紀作文不行，變着法罵人發育不良和矮倒挺會的。
祈靳邶家族裏是自帶什麽罵人基因麽？
萬事開頭難，何況這是價值兩萬塊的開頭。
簡颉又扯出一個微笑：“我真23了，我就是智商高，上學不費心，整天就是玩，不操心所以不顯老，從來也不要人給我補習，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不信你問你哥。”
一個小屁孩還想給她下馬威。
小孩問題又來了：“你學習再不費心，智商也不可能比我哥高，我哥怎麽就正常？”
說得好，這個情商看來真是祈靳邶親表弟……
不過小孩看來是祈靳邶的智商粉。
簡颉不慌不忙，居高臨下對着小孩一雙小眼睛篤定道：“你哥智商很高，但我比你哥還要厲害，你哥上學還要學，我上學學都不用學，考的大學也不比他差。不然他怎麽會找我來給你補習作文。”
她的三流大學跟同濟并不在一個層次，不過吹牛不用交稅。
小孩半信半疑轉頭望向坐在沙發上看這邊笑話的祈靳邶：“她的大學比同濟還好？”
小孩在上海長大，多少知道一點同濟是很好的大學。
祈靳邶隔着小孩和簡颉對視一眼，簡颉憋着笑眼神上掃轉移視線，等着被揭穿。
但耳朵裏是祈靳邶清晰的回複：“是的。”
他在有意配合她的胡說八道。
小孩立馬慫了，人貼着玄關的牆壁給簡颉讓路：“啊，簡老師，你進來。”
這就簡老師了。
對付小孩，果然只要碾壓他崇拜的人就行了，分分鐘服服帖帖。
就很現實。
小孩換了一個人一樣，領簡颉去參觀各個房間，連儲物室都一一打開給簡颉看。
祈靳邶倒真是個極致自律的人，房內的物品都極其寡淡，鍋碗器物也僅僅兩三套，很少有成組的，衣櫃也被小孩一把扯開。
簡颉剛捂上眼睛，那邊祈靳邶在客廳終于不耐煩起來，喊小孩：“于皓軒，你适可而止，這是我的房子。”
小孩又乖乖拉着簡颉到客廳，簡颉朝坐在沙發上眼神不太友善的祈靳邶“嘿嘿”得意笑了兩聲。
祈靳邶沖他眯了眯眼，似笑非笑。
一直在廚房忙碌的阿姨從廚房端來冰鎮的百香果蜂蜜水遞給簡颉，溫溫柔柔：“今天外面熱，老師快喝點涼的。”
小孩也在一旁趕緊示好：“老師，這個很好喝，你快點喝。”
小孩熱情起來實在可愛。
盛情難卻，簡颉原本将杯子擱在桌上，這下只得拿起杯子，企圖蒙混過關假裝抿一點下去。
杯口還沒碰到唇邊，某人忽然開口：“你确定你能喝？”
簡颉像是被她這句話燙到一般，差點扔了手中的杯子，放下杯子，耳朵一下紅了個透。
看來那日讓他去拿衛生棉外送的事令他過于印象深刻了。
他甚至連大致的日期都記住了。
祈靳邶起身取走她那杯冰鎮的蜂蜜水，低頭瞥她一眼，她兩個耳朵還紅着，他也跟着不自覺抿了抿唇。
小孩不懂，追問祈靳邶：“哥，你怎麽拿走啦，簡老師不喜歡喝這個嗎？”
祈靳邶又看了一眼簡颉的紅耳朵，面不改色道：“簡老師略通中醫，平時比較養生，不喜歡冰水。”
簡颉這下連同面頰都快燒起來了。
等祈靳邶從廚房出來，簡颉轉移話題：“你不是全年不休息的勞模麽，現在怎麽會在家裏？”
祈靳邶指了指不情不願上樓拿暑假作業的于皓軒反問簡颉：“我不在，你覺得你今天來能壓得住他？”
也不是沒道理。
這情也不得不承，簡颉連忙感恩戴德：“是是是，還是你想得周到，我扯謊壓他也得有個圓謊的在旁邊。”
阿姨這次端了桂圓紅棗茶出來，一邊跟簡颉道歉：“喝點這個，我光想着你從外面過來肯定很熱，沒想到你不方便。”
簡颉一邊說着謝謝，一邊低頭扯扯褲腳掩飾尴尬。
祈靳邶到底剛在廚房說得很詳細麽，連阿姨都知道她大姨媽了麽……
見于皓軒乖乖将暑假作業拿下來，一一将作文題指給簡颉看。
祈靳邶才起身上樓換了衣服出門，走到玄關又折回來遞給簡颉一張信用卡：“阿姨平時只負責打掃衛生，接下來也會負責于皓軒的三餐，不過阿姨這幾天家裏有事，晚上趕不過來煮晚飯，你帶于皓軒在外面找幹淨的地方吃飯，密碼我待會兒發你手機上。”
簡颉接過卡，想想人家信用卡都直接給自己刷了，別的要求也一點都沒跟她提，甚至都沒有在一度兼職時對她的要求高。
她趕緊起身送他到玄關處，祈靳邶臨關上門之前又叮囑一句：“等我回來你再回學校，他一個人在不安全。”
簡颉手插口袋乖巧沖他頻頻點頭。
祈靳邶關上門，站在電梯前許久沒按下下行的按鈕，有一瞬間的失神。
拿出手機給她發了信用卡密碼，才按下電梯按鈕。
等待電梯的片刻裏，密實具體的溫暖脹滿他長久以來的寂寥和空曠。
這個下午，祈靳邶終于理解大學同寝的舍友。舍友剛畢業那一兩年如工作機器一般不知疲倦，這兩年結婚緊接着得了一個女兒，徹底轉性，五點準點下班。問起來，總是愁眉苦臉回答：嬌妻幼子在家等你，哪裏舍得。
現在僅僅虛假相似的情狀，就已經如此溫暖。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這是簡颉和于皓軒單獨相處的第一天，他不放心。
明明理智上他很清楚，憑她胡說八道唬人的本事，管住于皓軒不是問題。但即使他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也還是生出了要盡快趕工、盡快下班回家的想法。
最終他還是早早回來帶兩人出去吃飯，打開門時，簡颉和于皓軒幾乎同時問：“不是讓我們自己到外面吃嗎？”
“結束得早。”他給自己找足借口，“出于尊重簡老師的新身份，也該請簡老師吃飯。”
也有蹭飯的快樂，但一整天，他又是在小孩面前維護她的尊嚴，又是掏信用卡，又是這樣三人出來一同吃飯，多少有點像……婚姻生活？
簡颉甚至隐約覺得他還提早下了班。
可能與她有關，也可能無關。
祈靳邶見她低頭沉思，甚至還有細微的羞澀之意，他眸中漸漸帶出星點笑意：“走吧。”
走過一家親子餐廳，于皓軒忽然賴在門口不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親子餐廳裏吃飯的人。
小孩和祈靳邶磨了半天，祈靳邶仍然不同意，說這家食物都是高熱量沒營養。
簡颉與于皓軒已經呆了幾個小時，已經發現于皓軒在孩子中也屬于随和的，如若堅持，一定有原因。
她選擇了于皓軒的陣營：“那就今天吃一次？下次不吃了。”
小孩興奮起來，沖進親子餐廳找位子。
祈靳邶沒接話，他吃不慣這些，全程冷臉吃了幾口漢堡，喝了幾口白開水就幹坐着了。
簡颉不敢看祈靳邶臉色，只湊近他低聲解釋：“來這家是因為，今天第一天接觸，我得讨好一下他。”
簡颉自然地将他沒動的薯條和一塊牛肉都拿過來一并吃了，邊吃邊觀察小孩。
于皓軒吃得并不專心，吃得也很慢，眼睛一直盯着別的小孩。
簡颉以為他是羨慕別人碗裏的食物又不好意思講，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你要吃什麽不好意思的話，告訴我，我就假裝是我想吃的，我去點你哥應該不會說什麽的。”
沒想到小孩沖她搖搖頭：“不用，吃完了我自己再去點。”小孩仍然還是落寞的樣子。
簡颉也順着小孩的目光一個個看過去，忽然間明白他今天為什麽會堅持要進這個親子餐廳。
于皓軒在羨慕那些和父母一起的小孩。所以路過親子餐廳後，于皓軒就堅持要進來吃飯。
就如同她在蘇州，握着一把松子遞給觀衆席的祈靳邶，她那一刻也将祈靳邶假想成是家人來看童年的她表演節目。
她在這一瞬和于皓軒共鳴。
待于皓軒再去點單，簡颉問祈靳邶：“他爸媽是不是工作很忙，幾乎不陪他？”
祈靳邶點了點頭：“嗯，外派之前，我小姨和小姨父就常年出差，于皓軒跟着保姆和祖母長大。”
“那于皓軒也算是新型留守兒童了。”
“？”
“現在你知道他非要進這家餐廳的原因吧？其實他也很可憐的。”
“我的成長環境比他要還要差很多。”他也沒帶情緒，只靜靜解釋，“這是父母選擇的，羨慕也無效，情緒解決不了問題。”
雖然祈靳邶語氣和表情都算平靜，但簡颉還是看到了他眸底湧現的不明的幽暗的情緒。
總之，算不上平靜。
“不過你們再難也還有錢，就知足吧。而且羨慕有啥不可，羨慕是好的情緒。”簡颉想到他剛剛只吃了幾口漢堡，“在好的情緒裏吃飯就不會只吃那麽一點點，我剛剛很羨慕，胃口就很好，你也可以試試。”
“你胃口好跟羨慕沒什麽關系。”他雙手在胸前交握，懶懶道，“還有，剛剛我只是噎住了，準備喝口水緩一緩，你就都拿過去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