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捕捉
捕捉
簡颉被他這句話懾住,眼神在他臉上逡巡一番,覺得好像不是開玩笑之後,避之不及:“我很聒噪的,會影響你工作。”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
簡颉像是被踩住尾巴,叛逆起來:“那我更應該搬來逼迫自己改改這聒噪的毛病。”
會議室的桌椅還是原複原樣,她哐當哐當開始往祈靳邶辦公室拖,拖到一半又猶猶豫豫。
搬過去吧,日子不好過;不搬過去吧,與世隔絕,掙錢的機會就少了。
祈靳邶走出來接過她蹩腳的桌椅,又激她:“我幫你推回會議室?”
“靠着礦山好挖礦。”簡颉揚揚脖子,信口開河,“我算過了,你辦公室風水好,我蹭一蹭也是好的。”
他當真替她把桌子搬進來,就要挪到他的辦公桌的對面,簡颉慫得一秒不帶停頓的,趕緊指了牆角沙發後面的角落,裝模作樣:“我看那個角落風水最好,坐那個方位我旺你。”
他不置可否,按照她的要求将桌椅擺放過去,拍拍因搬弄桌椅在襯衫上留下的皺痕,之後靠在她的桌椅上慢悠悠問她:“具體怎麽個旺法?”
他就在她近處,簡颉此刻深刻理解“蓬荜生輝”,逸群身姿好像令她破舊的桌椅都生了光輝,倒像是添了幾分古樸質感。
簡颉慌了神,想抓住個能搭扶一把的地方,但沙發還隔了點距離,不在手邊。
祈靳邶以為她驟然圓不上來,繼續逗她:“說說看。”
簡颉幾下掐指,結結巴巴:“這個……風水也是科學,跟方位,光線啊,通風程度啊,人的心情都有關系……”
“所以呢?”他走到桌前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執意要逼她成為風、水、大師。
原地速成的風、水、師簡颉環顧四周,開始口頭創作:“早晚光線照進來,你那方位吸收純陽之氣,多餘的陽氣經反射都到我這邊,女屬陰,替你平衡和中和,我替你擋煞蓄財。”
“某種程度上,旺別人是不是就損自己,那你是不是虧了呢?”他擡眸灼灼看她雙目。
完了,建築學裏是有一門學科叫建築風水學的,在同濟建築系的人面前講風、水是不是班門弄斧了……
周期的父親周骞成也是同濟建築系畢業,講起過同濟的校門就對着路煞,說明這個學校還是追求科學真理的吧。
簡颉被祈靳邶盯得有些局促,硬着頭皮繼續忽悠,仍拎得出重點:“對呀,不過我一貧如洗有什麽好損的,我拿兼職工資,損一損很值得的,真有什麽損耗,就當我回報一度。”
祈靳邶沒期待從她口裏聽到新鮮的角度——除了錢以外的角度。
一點也不意外。
潛意識裏他總想逼簡颉開口說出一句什麽話,哪怕是假的,都能推着他往前跨一步。
但坦蕩如她,要什麽喜歡什麽,一定不會羞于或吝于表達。
世人皆為利來正經說起來總是隐隐藏藏;敞亮如她,汲汲于利,尚能挂在嘴邊。
于她,不說,應該就是沒有。
一閃而過的失落又被他向來冷着的一張臉遮蓋掉了。
但簡颉還是捕捉到了道不明的幽微,但不十分确定。
她的敏感和細微心思慣常用在掙點瑣碎銀兩上,仔細了,剛剛也看到了他迅疾一霎的落寞。
不知緣由,她當他沉浸在失戀的情緒中。
她存了心要逗他,在他擺好桌椅的位置坐下,噼裏啪啦又開始了:“這麽坐下來後,還想到一個風水上的妙處。”
他轉頭看她,簡颉眯着一只眼瞄準着他辦公桌的方向:“你一擡頭,遠遠就能看到我這張醜臉,說不定就能泛起微笑,心情好了,風水自然好。”
她未經大腦思考地毫不自知地化用了王小波寫給李銀河的情詩。
王小波和朱生豪的情詩在中學時代是少男少女都繞不過去的,祈靳邶收到過有這樣句子的情書。
他被她這句化用逗得眯眼有了笑意:“你的思維模式真是……。”
他心跳也帶着加快了些,自顧自陷入一種暧昧的焦灼的氣氛裏。
簡颉見他臉色轉晴,自在接茬:“不過我提前提醒你有個風險,就是一直對着長得醜的人,你也會變醜。”
“既然外貌影響的設定成立,生物學遵循‘優勝劣汰’。”他順着她的邏輯,但又強詞奪理。
“這要看怎麽定義這個優啊,你上次還給我們講,‘劣幣驅逐良幣’呢,這裏面劣幣就是優勢。”簡颉緩口氣,“生物學上的‘優’就是強勢基因,美醜之間,大概率醜是強勢基因。”
暧昧是不可能存在的,他期待她講情義暧昧,她和你扯邏輯。
“真是風水界的邏輯鬼才。”他不得不無奈感慨。
“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懂點科學的風水師罷了。”簡颉又來,“我一般收費很高的,今天就免費算算,你心裏記着就行。”
“……”
***
和祈靳邶在同一個辦公室,要忍受的還不是祈靳邶的監工視角,祈靳邶忙起來根本沒空搭理她。反倒是一直進出這裏的一度其他員工的眼光過于灼人。
反反複複來了幾波人後,簡颉風風火火跑到宣發部找來兩張大的海報架。趁祈靳邶不在,顫顫巍巍将海報架搬進來擺在小桌子前,正好能擋住她整張桌子。
長舒一口氣,終于可以匿了。
稍微偏一偏頭也能看到祈靳邶那邊的動靜。
祈靳邶再進來就看到了簡颉費了一番心思的“隐身之所”。
他走到她這一側的小沙發邊坐下,簡颉裝作認真盯着筆記本屏幕,噤聲不言,擔心他看這海報架不妥要她撤掉。
祈靳邶翻了幾頁手上的一疊報表,似乎漫不經心問她:“這麽快就不想在風水上旺我了?”
簡颉從海報架一側露出頭來,手掌在桌角磨蹭:“不不不,我就是覺得跟風水比起來,還是臉好看比較重要,錢財方面你就算不靠風水,多方加持也能得到,把你這種頂級顏值影響醜了不好。”
歪理正說,“風水大師”在線自我打臉。
“臉好看……比較重要?”他見招拆招拆,“與你的人生哲學相悖吧?”
簡颉眼波一轉:“還是一致的,我的人生哲學也是建立在我自己的客觀條件上的,比如我醜是天生的,是客觀事實,無力回天。再加上比較窮,那我的人生取向就是執着于金錢就行。”
女孩子對于外貌的自嘲,大多是希望聽的一方及時否定的。
但簡颉不一樣,她是為了佐證一個論點,非要擺事實講道理,容不得人否定。
“你就不一樣了,你好看又有錢,就沒必要為了金錢放棄美貌。”
“人生哲學。”祈靳邶低頭看手中的數據,确認了一遍她的邏輯,耳廓卻紅了一圈,不知怎麽問出口了:“那婚戀哲學呢?”
她還真沒有想過,腦子裏快速地閃過趙游和眼前的祈靳邶。
趙游和她告白過,又是溫暖陽光少年,有念頭閃過情有可原。
但眼前這個人也在她的婚戀哲學思考前奏裏,天差地別的,她還真是色令智暈。
昏了,昏了頭了。
耽于美貌可不是她。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嘴上接了他的問題,眼神卻躲閃到手頭幾張稿紙。
她這個回答安全穩妥,料他也不辨真假。
祈靳邶站起身,窗外一側是摩肩接踵的金融街,萬國風格的建築栉比錯節相競聳入雲端。遠處教堂鐘聲越過金色穹頂,在落日餘晖裏莊嚴鋪陳開來。
襯得室內這一處,清寡索然,只耳廓的熱度卻還沒下來。
轉念,至少在她眼中他是好看的,不像假話。
饒是窗戶的玻璃透光度很好,他還是看到玻璃裏映出自己嘴角牽扯出弧度。
簡颉坐着,什麽都沒看到,只見祈靳邶又是冷着一張臉走過去的,一貫的啞巴作态。
以為又扯動他失戀傷痛,心中暗暗警告今後要少接這人話茬。
這人失個戀餘威也太強了,和她也算建立起一些革命友情了,總該有些顧及,結果不投機幾句,又要冷臉朝她。
一天都幾回了,太作了。
暗暗立誓:以後涉及感情話題,橋歸橋路歸路,我縮我的隐蔽處。
“心動人生”還沒上線時,她寫支線劇本,祈靳邶也交代些事給她。游戲上線了,只周六一天和婉游打個照面,劇本上也沒了交集,搬到的又是祈靳邶的辦公室,她倒像是成了祈靳邶的助理。
祈靳邶要麽要她整理一些材料,要麽要她将游戲中的關卡障礙感受羅列給他,偶爾還要她替他記行程。
任務不重,但真的就和祈靳邶坐在一個辦公室裏幹一天活,還是讓人有幾分壓力。
周末兩天的兼職,事情比以前密集許多,簡颉也還是做得一板一眼,盡心竭力。
經常臨到下班或是晚上九十點鐘,還是祈靳邶來敲一下她面前的海報架提醒她下班。
祈靳邶倒是經常順路要去城東,她時常能搭上他的順風車,省了地鐵轉公交的許多麻煩。
只是去翻他行程,也沒有下班後要去城東的安排。簡颉也不好多問,再問出一張冷臉來也沒意思
反正這人應該也不至于特地從城中七拐八堵地開上個二十公裏送她回學校,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
到六月上旬,學校已經進入期末備考階段,各科老師也開始在課上陸陸續續透露期末重點。
祈靳邶又順路帶簡颉回學校,她在副駕上猶猶豫豫說兼職想停一段。
他點頭默許。
她悄然打量他神色,面色沉靜,并無情緒。
他知道她在琢磨什麽,出言安撫:“期末也不僅僅是為了獎學金,有一段時間系統地消化一學期的知識挺好的,你考完再過去兼職。”
簡颉轉頭看他一眼,祈靳邶還挺語重心長、和藹可親的?
“嗯嗯,期末考完我再過去,馬上就能有一整個暑假。”
祈靳邶照例在接近她學校的一個路口靠邊将她放下來,她卻握着車門把手遲遲不關上車門,像是有話要說。
他見不慣她猶疑吞吐,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叩擊:“要說什麽?”
她又重新坐上車,手搭着車門:“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那個,失戀沒啥的,你不要這麽重感情。沒修成正果的都是孽緣,沒在一起的人都是過客,沒必要一直糾結其中。錢和臉你樣樣占了,有點缺點也沒什麽,下次你嘴甜點,主動一點就好了。”
這人對她一好,她就沒了記性,一番說教。
“罪魁禍首”還在語重心長地教他戀愛技巧???
他眯眼看向還在擔心說錯話的她:“是誰告訴你我失戀了的?”
“周期跟我說的,而且我看到過你臉上好幾次情緒不好,跟你平常的冷臉不一樣,就挺失落落寞的。”
“我沒有。”他悶悶道。
簡颉眼睛瞪得滾圓:“沒啥不好意思的啊,其實走出來是快是慢都正常。真的。戀愛肯定不可能談個一次兩次就成功的啊,不過談一次傷幾年,再談一次傷幾年,這樣人生都要談沒了啊……”
“你下車吧。”祈靳邶腦仁都開始疼了,沒好氣道,“我沒談戀愛,更沒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