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楊明春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證實。
沒兩日，皇後殿下親自下了懿旨，讓楊家出兩位小姐，每日進宮去公主苑裏，和諸位公主及其她朝臣家的小姐們一起上課。
而此時，距離正式開課的時間還有一日。
這天早早的，封瑩來信約楊明春一起外出，去書鋪采購筆墨。
封瑩的父親官屬三品，也在此次進宮的名單之中。
兩人相伴去了城中最大的書鋪。
“明春，聽說你堂姐也要去，是春柔還是春霞？”封瑩問道。
楊明春正在挑硯臺，聞言道：“嬸母還在抉擇，不過我想，應該是大堂姐。”
楊家如今并未分家。
除開祖輩還在世之外，也因為楊明春的二叔近些年一直帶兵駐紮在漠北領地，只留下二夫人和兩個女兒在京。
楊二夫人曾是老夫人身邊的婢女，楊二叔少年時就一心想出去帶兵護衛疆土，老夫人怕他有個萬一，就把身邊的婢女送了他，想着先為他留個後。
可惜二夫人連生了兩個女兒。
因為這個原因，二夫人一直覺得對不起老夫人和楊二叔，這些年變得異常敏感謹慎。
知道女兒能去公主苑上課之後，二夫人又是高興又是擔心，在兩個女兒之間來回徘徊，一直沒做出最好的選擇。
楊明春屬意的是大堂姐楊春柔。
她性子溫柔，人美心善，說話也輕聲細語的，琴棋書畫可謂樣樣精通。
有她在，好歹也能為楊明春分走一些注意力。
比那個鬼靈精怪，眼睛一轉就是賊主意的二堂姐好多了。
楊明春說完，狀似無意地叫她：“瑩瑩。”
封瑩停下腳步：“怎麽了，明春。”
“我看你今天似乎有話要和我說。”楊明春道。
封瑩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開口。
“有什麽事你就說。”
封瑩了解她，知道她是真心的，遂開口道：“明春，那天在馬場裏，你攔下三公主打過來的馬球，救了原本坐在你身後的人。你還記得嗎？”
楊明春道：“也不能說是救，三公主原本的目标就是我。”
她說完，又反應過來：“你認識那位姑娘？”
封瑩點頭：“她母親是我的表姨母。她叫邵白羽，是邵家的...庶女。”
封瑩的表情有些為難，她知道楊明春恨讨厭這種行為，想到家中還在等着消息的母親，封瑩還是硬着頭皮說道：“白羽說想請你去食天下酒樓吃飯，她很感謝你。”
邵白羽的父親是國子學的司業，官位屬從四品下，按平時她是連和楊明春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更何況她還是邵家的庶女，母親只是邵大人的滕妾。
邵大人任職五年期滿，面臨調任。如果邵白羽此時能搭上楊明春的線，那她和表姨母以後在邵家的日子，将會順利很多。
兩人自幼年相識，這是封瑩第一次朝她開口。
楊明春想了一下，道：“那我們一起去吧。”
兩人一起去，這是為封瑩在邵白羽面前提分量。
封瑩知道她是在為自己考慮，心中感動：“好。”
她看着楊明春，感激道：“明春，謝謝你啊。”
“沒事。”
楊明春自小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宴請，早就練就了一副應付的本領。到底是經世較少的少女姑娘家，是真心待她，還是心懷他意，楊明春一眼都能看的出來。
就比如現在，看着邵白羽惶恐謹慎的模樣，楊明春心裏已經有了譜。
看邵白羽又要站起來為自己倒果酒，楊明春伸手攔下她：“不用客氣，今日就我們三人，我也不喜歡這些虛禮，随意一些就好。”
邵白羽面色微紅，似是有些羞赧。
她皮膚白，在背光中盈盈的像是透着光。
如此相稱，映的她的臉頰像是春日裏枝頭盛開的桃花瓣，欲迷人眼。
封瑩說話的語氣極其熟稔：“是啊白羽，明春不是那麽見外的人，快坐下來吃點東西吧。”
邵白羽抿唇笑了笑，順從地坐了下來。
食天下酒樓在京都很有名望，聽說當今聖上都很喜歡酒樓裏的菜肴。
為了彰顯自己身份，京都的朝臣和富商，都喜歡在食天下宴客。
不過客人多，酒樓卻只有這麽大。
這中間甚至還出現了有兩位大人為了搶一個位置，而大打出手。
後來食天下的掌櫃就推出了預定和分樓層接待客人。
酒樓一共五層，每一層都對應着能進去的官位品階。
如果身份不夠高，哪怕它的四層五層是空着的，也不會接待客人。
邵白羽今日出來，用的是父親的名號，也只能在二層的角落預定一個小桌。
還是酒樓的掌櫃看到楊家的馬車，知道來人是楊明春後，親自帶她們去了四層，并特意挑了一個臨窗的位置。
今日風不大，靠着窗還能賞到大半個京都的景色，楊明春邊吃邊伸頭向外看，剛把頭伸出窗戶外，她的腦袋就被人打了一下。
楊明春愣了愣，封瑩和邵白羽是絕對不敢對自己動手的。
唯一的可能，是遇到了‘熟人’。
她想也不想地道：“殿下怎麽又打我的頭。”
太子一身碧青長衫，面容隽秀，氣質文雅矜貴。
他對楊明春溫聲笑道：“不打你不長記性，這裏這麽高，你還把頭伸出去。”
他出了聲，旁邊坐着動也不敢動的封瑩和邵白羽立刻起身：“見過殿下。”
太子随意地伸手：“起來吧。”
他本是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待看到邵白羽時，眼神卻有瞬間的停留。
又迅速移開。
繼續對着楊明春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楊明春伸手指了一下他腰間配着的香囊：“三公主送的吧。”
太子低頭看了看，算是默認了。
他揮手，讓守在樓梯旁侍衛拿了個長盒子過來：“聽父皇說要開始春蒐（音同搜）了，讓我在庫房裏尋了把好弓，拿來給你試試手。本想着等會去楊府尋你，沒想到在這碰到你，倒是巧了。”
那侍衛抱着盒子，想要打開讓楊明春看。
可是幾人身旁的桌子上，擺滿了盤杯碗筷，讓他一時有些無法下手。
楊明春立刻接過盒子：“沒事，回去再看吧，多謝殿下。”
太子颔首：“你們繼續，我還有事，先回宮了。”
楊明春送他到樓梯口，看着他下了樓才回身來到座位上坐下。
封瑩道：“往年不都是把春蒐取消了嗎，今年怎麽突然開始了？”
春蒐，即春獵。
春日為萬物生長的季節，動物亦是。自從當今聖德帝繼位之後，覺得每年四次狩獵有些勞心傷財，便舍了春蒐，夏苗和冬狩，只留每年一次的大規模秋狝（xiǎn）。
楊明春搖頭：“我也沒聽說。”
“這也就算了，反正和我們也沒有多大的關系，可是明春，你的及笄禮快到了吧，萬一和春蒐重了，該怎麽辦？”
“那就在圍場辦吧，哪都一樣。”
楊明春滿臉的無謂，在府裏也不過如此，一群她認識或不認識的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笑笑，還要她累一天去應付這些人。
封瑩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及笄禮是一個女子最重要的日子，如果真在那簡陋粗蠻的圍場辦，可就真的遺憾了。
可是看楊明春自己都不在乎，封瑩也不好說什麽。
倒是一直沒說話的邵白羽小聲地說：“春蒐應該會很熱鬧吧。”
滿是羨慕的語氣，成功地讓楊明春和封瑩止住了話。
不管是狩獵還是出行，只有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及家眷才有資格跟随聖上随行。
邵大人只是從四品，自然不能參加。
所以邵白羽這話一出，封瑩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看着楊明春，封瑩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楊明春不動聲色地笑道：“應該吧，我也沒有見過春蒐的場景，真是期待。”
封瑩第一次做了楊明春的主。
等楊明春說完，她把碟子上的筷子擺放整齊，朝邵白羽道：“都吃好了，白羽。”
邵白羽立刻起身：“好。”
看她向外去結賬，封瑩朝楊明春歉意地說：“明春。”
“不礙事。”
楊明春說道，她看向邵白羽離開的方向，又迅速收回目光：“時候不早了，先回去吧。”
說完她獨自下樓，上了楊府的馬車。
府內楊太尉還沒有回來，楊明春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楊夫人這裏正熱鬧。
二夫人聲音高昂，正在陪楊夫人說話。
楊明春在房門口就聽到了她們談話的內容：“嬸母真的決定了嗎，要讓春柔姐姐去公主苑？”
二夫人笑着點頭，對她沒有絲毫的避諱：“嗯。你春柔姐姐也到了能婚嫁的年紀了。你也知道她性子沉悶，趁着這次機會，讓她多認識些朋友也好。”
說着看到楊明春身後的歲歲抱着個長盒子，笑道：“明春，這是買了什麽好東西了？”
楊明春讓歲歲打開盒子：“出去碰到了太子殿下。他說過段時間聖上要去春蒐，特意讓殿下去庫房找了把好弓。”
二夫人匆忙起身，伸頭湊到盒子旁，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把弓弦，驚嘆道：“喲，可真是把好弓。這聖上送的東西，可真是不同凡響。”
楊夫人笑笑，并未接話，而是道：“春柔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弟妹，明日就要正式去公主苑了，你記得好好給她準備一下。”
二夫人連連點頭。
“好。大嫂，那我先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