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過路
過路
黑衣人團隊裏,為首的人叫做阿建,他的跟班叫做阿強。
他們擋在駿馬前,昂首挺胸,聲音高亢,“你們這是打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啊?”
孟昭啓并未下馬,居高臨下俯視他們,“你算哪根蔥,敢盤問爺爺我的行蹤。”
“我算哪根蔥?”阿建冷笑,搭上阿強的肩膀,“來來來,你給他說說看,我算哪根蔥?”
阿強伸出了拇指,“這可是我們強爺,方圓百裏可都是他說了算!”
孟昭啓嗆聲,“那你讓他說句話呗,看看他到底說了是算得上還是算不上!”
阿強作勢捋起袖子,“哎!你這小厮,敬酒不吃吃罰酒!”
阿建伸出手臂擋在阿強身前,示意阿強後退。他親自走到了孟昭啓的馬旁,指着腳下的土地,“這地兒,歸我管,懂了嗎?江湖規矩,想從這兒過,得交這個。”
他在空中打了個誇張的響指,孟昭啓在空中翻了個誇張的白眼。
阿建拔出了随身攜帶的匕首,刀面在掌心之間來回剮蹭,“一人十兩銀子,你們十個人,得交一百兩。一口價,不講價。”
孟昭啓咒罵,“講你爺爺個腿!”
孟昭啓拔出了刀。阿建見狀,舉起匕首。一衆黑衣人得令,齊刷刷拔出了劍。
白晃晃的一片,在林間不停閃爍。
孟昭啓意欲以一敵衆。可他還沒來得及做出行動,江琅搶先制止了他,讓他退後。
孟昭啓心生怨氣。但他向來是無論心裏有多少怨氣,最後總要乖乖聽從江琅的話。江琅讓他退後,他就臭臉但是順從地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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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琅喚來了賀伯,與賀伯低聲交談幾句。賀伯返回貨物馬車內,取出了整整一百兩銀子,全數交予阿建。
孟昭啓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将軍!”
江琅擡手制止,“勿再多言!”
孟昭啓氣憤地調轉馬頭,回到任月語的馬車旁,着急地向任月語哭訴,“夫人,你管管将軍!他就是再有錢,也不能像個傻子一樣任人宰割呀!”
任月語其實也摸不清江琅的想法,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她只能憑借着對江琅的一腔崇拜,試圖安慰孟昭啓,“放心,将軍不傻,他應該還在觀察吧,肯定已經在謀算着什麽了。”
孟昭啓抓緊了缰繩,憤懑地嘀咕,“但願如此吧!”
***
他們交了過路費,阿建也不便于再為難他們,只能放行。
孟昭啓因為吃了啞巴虧,煩悶沮喪,騎馬速度也随之變得緩慢,逐漸走在了隊伍的最後頭。
已到下午,孟昭啓這一天還沒解決過內急,此時有些憋不住,遂向孫一堂招呼道,“我去林子裏解決一下,弄完就來找你們。”
孫一堂不放心,“那大人你快去快回啊,不然将軍問着我,我沒辦法給你掩護。”
孟昭啓潇灑道,“放心,多大個事兒。”
孟昭啓駕馬離開,去往林子深處。找到合适的位置後,他将馬繩系在樹幹上,踩踏着落葉,走去了隐秘之處。
天陰,烏雲壓低了天空,繁茂的枝葉籠罩頭頂。
孟昭啓折返回到駿馬旁邊。他還未來得及解開缰繩,左腳不慎踩到覆蓋在落葉下的陷阱,觸發牽引機關,一個麻繩編織的網将他團團包裹,忽而升到半空,懸吊在高聳的枝幹上,随落葉搖晃,像一個大擺錘。
孟昭啓咒罵,“背時王八羔子!玩兒我是吧?”
不遠處的樹枝上,飛落兩個身手矯健的黑衣人。他們彙合在繩網底下,确認孟昭啓已落入陷阱,便吹哨發出信號。
叢林遠處,奔湧而來二十幾號人,包圍着孟昭啓。
阿建撥開人群,大搖大擺走到隊伍前頭,譏諷道,“喲,先前不是神氣得很嗎?還想拔刀硬闖關。你現在倒是拔呀?”
孟昭啓的手腕被機關用麻繩層層捆綁着,牢固拉扯于頭頂。
阿強叉腰附和道,“大哥,我算是看出來了,還以為他多厲害呢,結果就是一裝模作樣的紙老虎!”
孟昭啓往身旁啐一口痰,“你他娘的,真以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把戲,就能把爺爺我困住?”
孟昭啓只是稍用力,再牢固的麻繩也輕松斷開。繩網破裂,他平穩地落于枯葉之上。
阿建警覺,揮手發出指令,身後的二十幾號黑衣人竟脫去了外袍,露出了裏層真實的衣服,竟是囚服,胸前赫然寫着“死囚”二字。
孟昭啓驚訝,他一直以為阿建一夥是野外的山寨土匪,沒想到他們實際上和官府扯上了關聯。
阿建聲音洪亮高亢,下令指揮,“死囚們,你們立功贖罪的機會來了!誰能把他殺了,誰就能免除一死!”
囚犯各個面露兇狠神色,為着這千年難遇的免死機會,勢在必得。他們堅定地沖向了孟昭啓。
孟昭啓猛然拔刀出鞘。
很好,既然是死囚,那就不必手下留情。
***
阿建和阿強趁着混戰時候,早已逃之夭夭,不見蹤影。
深林裏,孟昭啓殺光了全部死囚,共計二十三人,屍橫遍野。
江琅得知此事後,處罰了孟昭啓,罪狀是未上報請求就暗自行動,懲罰是不得吃晚飯。
隊伍今日因路途被耽擱好些時候,沒能按計劃到達臨近郡縣,于是決定在小河邊就地生火,用晚餐并歇息一陣。
隊內負責掌勺的人是侍衛吳沖毅,他不僅武功好,廚藝也堪稱一絕,烹饪烤制野雞野鴿,色澤誘人,香味四溢。
任月語被特殊照顧,得到了兩只烤雞腿,一手舉一只。她聳着鼻子聞氣味,饞得咽唾沫。她忍着想要咬一口的沖動,率先把一只烤雞腿舉到了江琅眼前,“這個給你吃。”
江琅回絕道,“公主你吃就好,不用管我。”
任月語賭氣,“不行,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一起餓肚子。”
她将雞腿再湊近了一些。見江琅仍然沒接,她索性蠻力弄開江琅的手,将雞腿塞到了江琅的手掌裏。
盛情難卻,江琅握着雞腿,向任月語颔首回禮,“謝謝。”
任月語笑道,“快吃,趁熱吃。”
她在一旁監督江琅,直至江琅咬下一口雞腿肉,她才放心。
至于另外一只雞腿,她本來想要自己吃的,可看見河岸邊孟昭啓的背影,孤獨一人遠離隊伍,坐在小石灘上垂頭喪氣,可憐兮兮,總叫人不忍心。
然而任月語還沒來得及做出行動,雲霁倒是早一步藏着一只烤野鴿,走到了孟昭啓的身邊。
雲霁挨着孟昭啓坐了下來,“給你,填飽肚子。”
孟昭啓故意抱着手臂挪開身子,“不吃,将軍不讓我吃。”
雲霁埋怨,“小孩子脾氣。”
她強行把烤野鴿塞到了孟昭啓的手裏。孟昭啓舉着烤野鴿,還想硬氣地不看一眼,哪料肚子卻不争氣地咕嘟響了起來。
雲霁笑道,“嘴巴不吃,肚子想吃。”
孟昭啓添了下嘴唇,側過身,背着雲霁偷偷咬了一口鴿子肉。
他嘴上品嘗着烤野鴿的美味,腦子裏思考着今天發生的事情,“我真是搞不懂将軍,他的好多做法都有悖常理,關鍵是他一意孤行就去做了,也不跟我講講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做。”
雲霁抱着雙膝,“其實每次你有疑問,跑去問将軍,他都向你解釋過的,只不過你自己聽不懂。”
孟昭啓生氣,“你……”他看着雲霁那張清秀的臉,又洩了氣,“你不幫我,反倒幫他。”
雲霁聳聳肩,“我只是實話實說。”
孟昭啓來勁,“那你說說看,今天的都算什麽事?被一群小毛賊打劫,白白給了一百兩銀子,這不是傻是什麽?我在林子裏被人陷害,理所應當自衛反擊,殺了幾個遲早要被斬首的死囚而已,順便替咱們鷹揚軍出口惡氣,一舉兩得。明明是好事,我就想不通了,我哪裏做錯了?”
他說得氣焰往上蹿,埋怨道,“将軍對我一點都不好。”
雲霁替江琅打抱不平,“這還叫對你不好?你這種情況,按理說應該被責杖的!結果将軍呢,只罰你不吃一頓晚飯而已。”
況且雲霁悄悄拿了一只烤野鴿,送給孟昭啓,這也是被江琅默許的行為。
“将軍就是太慣着你了,才讓你越來越無法無天。”雲霁說罷,憤恨地踩了孟昭啓一腳,孟昭啓佯裝疼痛,抱着大腿,連連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孟昭啓嬉笑,“我不說将軍壞話了。”
他故意湊到雲霁眼前做鬼臉,雲霁假裝嫌他煩,把臉別開。他再默默挪動屁股,坐得離雲霁更近了一點。
河水潺潺,太陽鑽出了烏雲,在水面上灑下了屬于黃昏的金色的陽光碎屑。
孟昭啓啃着烤野鴿,心神不寧。他不敢回頭面對江琅,卻又總是忍不住想要回頭打探情況。在回與不回之間,陷入了一種僵持的狀态。
他低聲問雲霁,“那你說,将軍這次沒有按規矩杖罰我,是不是因為我其實根本就沒有做錯?”
雲霁笑道,“你就這麽有信心?”
“那是。”孟昭啓有模有樣地分析道,“我們被幾個毛賊打劫,将軍心裏說不定也咽不下這口氣,他估計也想揍那幾個毛賊一頓。不過嘛,他拉不下面子來,覺得這種行為有失身份。結果這時候,誰能想到吶,這幾個毛賊偏偏到我手上了。我這個人嘛,從來都是不争饅頭争口氣,誰敢惹我誰就得被咔咔一頓砍,一頓操作猛如虎。”
他說起來甚至有些得意,“将軍到頭來忽然發現,我竟然替他出了氣,他肯定也特解氣,是不是?”
雲霁衡量着孟昭啓的分析,“只說對了一小半。”
孟昭啓挺驚訝,“啊?才只一小半?那另一大半是什麽?”
“另一大半是,将軍其實早就預料到了你會有這樣的行為,并且有意容忍了你去做這種事。”雲霁向孟昭啓娓娓道來。
“因為将軍想順着這只餌,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