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風驟
風驟
離上晚修還久着，班內一片烏煙瘴氣，教學電腦屏幕上，隽秀的臉龐，明豔動人的五官，清一色帥哥美女的短視頻伴随動感的BGM來回交錯。
她瞧林顏那雙眼睛都快要在屏幕上住下了。
這一系列舉措，無疑是在班主任王姐蛛絲般的腦神經上跳本草綱目健身操。
越是臨近高考，大家越是報複性放肆，許諾不禁猜測，這要是讓班主任知道了，估計讓全班齊齊整整“回家自學”。
不過這未必是件壞事，所有人壓抑太久，會像那用力搖晃過的可樂，一道蓄勢待發的氣悶在瓶蓋下。
一個人的情緒憋久了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經過前幾天的失控，許諾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那天她臉上挂滿淚水去到政治老師跟前請求出去逛一圈，老師十分理解地讓她倆離開了教室。
她拉着林顏到天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哭完之後呢，又能怎樣，還不是繼續咬牙死撐。
黎明來臨前，等待的是無比漫長的黑夜，他們要做的就是熬過這段黑暗，然後以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迎接曙光。
這會兒大夥兒沒在學習，趁這個時間，許諾打開相機，她想要拍一段高考前的采訪。
熟練按下紅色的錄制按鈕，她将鏡頭怼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林顏。
“同桌，距離高考還有四天，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想說的啊，那就祝許諾高考順利，加油加油！”
許諾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一股暖流湧上心尖，盈盈一笑，“嗯！謝謝同桌！”
把自己周圍的人采訪完，她才離開座位，向教室的別處抓人，邊走邊對着相機喃喃自語：“下一個就丁林吧！”
一見許諾端着相機對準自己喊，丁林立馬舉起手裏的淮寧特色芭蕉扇擋住臉，“嘛呢嘛呢？”
知道大概是對方不想露臉，許諾也不強求：“采訪一下，距離高考還有四天，丁林同學，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嗯……謝天謝地，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原來你也是這麽想的！”許諾感同身受地發言。
餘光裏看到好幾個人紮堆在第三組末端，她把這一幕裝進相機裏頭，“好了，我過去看看他們在幹什麽？”
半掌大屏幕裏的視野因走路的幅度抖動起來，等她湊近發現，劉嘉述老楊跟陳彥全在這裏面，得來全不費工夫，人齊了。
三五個人圍着一張桌子，花邊的撲克牌雜亂無章散落在上面，老楊他們仨手裏分別拿着還未出的紙牌，其餘兩人在圍觀。
“好家夥，你們都打起鬥地主了？！”許諾脫口而出，但轉眼想起這幾個人的排名，她又覺得不驚訝了，說不準這是大佬們特有的解壓方式。
她繼續自己的采訪，“老楊，打斷一下，距離高考還有四天，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楊習溪注意力放在牌上，不忘分神答道：“希望自己高考考好點，考好當地主！”
在場的幾人因她的答案撫掌大笑，只有許諾把笑憋了回去，拼命穩住手裏的屏幕，“你呢陳彥？”
“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高考！”
剛未落下的笑聲又重新升起來，劉嘉述這鬼才順下去接了句：
“哎，那句什麽來着，高三……高三打基礎，高四九八五，高五出題組是吧？！”①
“去你大爺的。”她就知道這倆家夥湊一起嘴裏永遠吐不出大象的智齒。
教室的喧鬧逐漸沉回低谷，許諾瞟了一眼時間，晚自習的時間要到了。
她結束錄像，好心提醒道：“農民跟地主別階級鬥争了，你王姐還有七分鐘殺到現場。”
幾人一聽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向教室的挂鐘，緊接一哄而作鳥獸散紛紛回到座位上，留下劉嘉述一人游刃餘地收拾桌上的殘局。
分針指向數字九的時候，班主任準點出現在教室門口，此時的三班人已經正兒八經在各自安靜複習。
身為三班班主任的她看着這群孩子總算是正式進入了考生狀态，站在門邊朝裏環視一圈後，無聲地退出去坐在外面的值班座位上。
淮寧夏季雨水多，傍晚剛倒完一場，暗沉的天悄然綻放出異常澄淨的橘粉色，宛如不小心闖進種滿香槟玫瑰的童話城堡裏。
班內來之不易的平靜還沒保持十分鐘就被這乍然登場的晚霞打破。
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我去，還有彩虹！”
語文一向是強項的許諾在看到這一刻也失語了，她匆匆翻出相機拍下這驚豔衆人的一幕。
是真的漂亮，她不知道該找什麽形容詞才能将眼前的世界準确地描述出來。
能想象嗎，是那種連空氣都成了粉色的美，完完整整将這個世界融進粉霧海一樣，天邊一道若隐若現的虹橋橫跨其中。
窸窸窣窣的聲響随着窗外漸變成藕荷色的天空變本加厲躁動起來。
“吵什麽！都有信心能考上大學了嗎？”冷硬略帶尖銳的嗓音劃破教室上空，簡單的一句話，将所有人的興奮瞬間一指碾死。
接下來的十分鐘，班主任劈頭蓋臉給在座的人來了一頓全方位輸出，總之數落得牆外下水道管路過的耗子都體無完膚。
等挨罵完畢班主任走出去，對面十七班忽的惹起陣陣騷動，靠近窗邊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對面。
沒一會兒，班裏帶了手機的同學探尋到消息小聲罵道：“我靠，十七班班主任讓他們出來看晚霞，還說帶了手機的可以拿出來拍！”
大家心裏有怨言說不出，剛被老師k完一頓，更不敢吱聲，只好嘆息別人家有個好班主任。
時間咔噠咔噠在數不清的知識點中耗到第三節晚自習，許諾的心已經開始有點渙散。
不只是她，周圍的人狀态也差不多，往腦子灌注一晚上的東西，每張臉基本都挂着一副被掏空的模樣。
她放下必背時政熱點，打算刷幾道錯題清醒清醒，剛把本子翻開，一道道意想不到的歌聲從窗外以破竹之勢襲來。
“我的世界～”
“因為有你才會美……”
“……在我眼中勝過最美的玫瑰～”②
上一秒疲憊不堪的人群一下子跟燒開的水那般沸騰起來，只聽見從中有人大喊：“卧槽，是喊樓！！是師弟師妹們的喊樓！！！！”
教室裏按耐不住的激動，外面值班的班主任再一次踏進來，但整棟樓的學生全被一首最美的太陽燃起來了，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一群學生活似脫了缰繩的野馬。
她見局面無法掌控，沉着臉離開了教室。
班主任一走，大家争先恐後沖出教室堵在圍牆邊往下看。
師弟師妹們一隊人在底下圍成一個圈，六個人舉起班旗沿着內圈跑動，正紅色的旗幟張揚地在黑夜裏舞動，鮮豔奪目。
回型教學樓的走廊上人頭攢動，大夥兒沒有事先商量卻一致地加入合唱，上千人的歌聲唱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
“給我翅膀！讓我可以翺翔～”
“給我力量～”②
……
為了拍到好的機位，許諾抛下林顏一個人跑到對面的天臺擠進圍牆邊，風夾着歌聲與尖叫在耳畔喧嚣。
“來！所有人跟我一起喊：”
“高三！加油！”
“高三加油！”
“二中！必勝！”
“二中必勝！”
千人大合唱，響徹二中夜空的吶喊助威，她想，如果說一定要有什麽是青春的代名詞，那麽無疑是現在。
人不瘋狂枉少年，此時不瘋更待何時！
拍完一段，她打算換個位置，許諾往後轉身要走。
不知道什麽時候身後了一人，她擡頭正準備開口跟對方說讓一讓，看清來人樣子後，話停在了嘴邊。
教學樓頂層照明用的白熾燈落了一層光在他臉上，鼻梁挺括在流暢的面部打下陰影。
習慣了何珩風的背影，忽然給她來這麽一下正臉突擊，許諾握着相機的手不自覺加大了力度，胸腔的副駕駛不受控制超速駕駛。
撲騰的心髒讓她霎時忘了移開視線，以至于過分熱烈的目光讓面前的他發現自己的存在。
兩個人身高差距導致何珩風最初沒發現前面站着的是何人，他低眸看過去，掃了一眼，“是你啊，是要出去嗎？”
喊樓的聲量絲毫未減，許諾耳邊全是起起伏伏的加油與歡呼，根本沒聽清何珩風的話，她懵圈地“啊？”了一句。
看她一臉茫然，何珩風微微俯身用稍大的聲量再一次詢問道：“我說，你是想出去嗎？”
只見對方抿唇搖了搖頭，重新轉過身背向他，何珩風不明所以，沒有再開口。
轉身前還在面無表情冷漠相對的許諾內心炸開了花。
如果細心留意可以看出，她整個人站得繃直，渾身上下散發着不安。
一想到後面的人是何珩風，不安便莫名添加上些許喜悅的成分。
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站到自己後面的？！她剛剛應該表現得很冷靜吧？！
等會！她剛才是想幹什麽來着？她是要離開這裏沒錯吧，那剛剛何珩風問她是不是要出去的時候為什麽自己否定了？！
鬼知道，反正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