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驟
風驟
“起床了!”
“唉呀,沒到點啊……”
“噢……”
許諾艱難掀開沉重的眼簾,奇怪,怎麽夢見上回的事了,她擡起手用力揉了揉雙目,借此攆跑糾纏的睡意。
爬下床,換上鞋,走進陽臺接水開始刷牙,在學校每回睡醒之後的行為完全是靠肌肉記憶,濕透的毛巾蓋在臉上胡亂擦拭過後,她的意識才真正回籠。
“許諾,你中午又喊了。”
背後傳來舍友的話讓她一驚,許諾将濕噠噠的洗臉巾取下,轉身望向對方。
“啊?我還以為我是做夢呢,所以我又叫你們起床了?”
被半途驚醒的舍友此刻臉上烏雲密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對不起對不起。”許諾手上拿着毛巾無措地回到宿舍內向舍友們道歉,“真的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這周已經是第三遍了,許諾你是不是壓力太大啊?”
“我也覺得,許諾你應該是把自己逼的太緊了。”
她們所說的許諾細想片刻,也覺得是這個問題,語氣裏滿滿是影響舍友們休息的愧疚:“嗯,我會盡快調節過來的。”
這下無形之中焦躁這塊大石頭靜悄悄往許諾心裏又重上三分。
明明現階段她沒覺得自己壓力有多大,身體卻誠實地感到無端端焦躁不安。特別是最近,一看書複習腦海莫名下意識抗拒,要不就是胃疼指尖發麻……
五月過半,淮寧熱得好比那紅孩兒的快樂老家,師徒四人來了都得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火焰山。
“許諾,去飯堂嗎?”
陽臺水龍頭嘩嘩地水聲蓋過那人的後半句,只隐約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許諾将浸泡在洗衣水滑溜溜的手探過去擰緊開關,耳筋清淨她才大聲回問:“怎麽了?”
林顏推門而入,手裏還抱着一個碗:“問你去不去打飯。”
“嗯……去吧。”衡量片刻,她還是決定去吃飯,即使沒有胃口。“你等我一下,我晾完這件衣服。”
這個點飯堂打飯的人已經沒幾個,兩人省去排隊這一環節直接到窗口點菜。
不用五分鐘她們打好飯原路返回,“你吃了什麽?”說着林顏瞄了眼許諾碗裏的東西:
“許諾,怎麽感覺你最近吃得越來越少啊?”
許諾也跟着看向自己碗裏,明知故問道:“有嗎,比平時少了一點而已,最近天氣太熱了,沒什麽食欲,所以就打少點免得浪費。”
“确實,這幾天熱得要死,發明空調的人簡直是我的再世老爸。”
許諾笑道:“威利斯.開利的棺材板要壓不住了。”
“啥?威啥?”
“空調之父威利斯.開利,就是你的再世老爸。”
林顏表情大寫的無所謂,“管他呢,馬雲還是全國人民的爸爸呢。”說到這,她忽然話題一轉,“一想到明天還要考試我就煩,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放過我們。”
“同學們,這是最後一次周測了,大家就當是高考那樣認真對待!”
班主任在講臺作最後的強調,大家一副疲憊不堪的皮相,考的試多了,已經不在乎到底是第幾次。
許諾抱着跟平常刷練習冊的心态考完,頭重腳輕踏出考場回到教室,這次題目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不知道是不是出題老師故意放水,試圖讓大家找回一下碎一地的自信心。
“第三題肯定選a信不信?”
一進來她目睹同桌林顏自信心滿滿地嚷嚷着。
半撐在許諾在座位上的劉嘉述不屑置辯:“我算過了,答案是d。”
她走過去:“劉嘉述,讓讓。”
對方給她騰出空位,林顏見她回來,迫不及待地開口問:“許諾,你數學卷子第三題單選題選了什麽?”
許諾在腦海努力回憶起自己填的答案 ,捉摸不定答道:“好像選了a。”
“吶,看吧,許諾選的也是a,肯定是選a,打賭嗎?”
劉嘉述眉眼往上一挑,笑意藏不住:“賭什麽?”
“要是答案是a,你就請我倆吃雪糕,要五羊牌的,要不是的話,我請你吃兩個。”
見她如此不到黃河心不死,劉嘉述二話不說應下賭約。
被無辜牽連進去的許諾等他講完補充說:“你跟她賭吧,我就不了。”
答案當天晚上第一節晚修發下來,許諾盯着那白紙黑字的a哭笑不得,呆在一旁的林顏臉上挂滿悔意:
“早知道不跟他賭了,兩根五羊牌呢,沒意思沒意思,許諾,待會兒下課陪我去趟小賣部吧,去給劉狗買雪糕。”
“行。”
悶人的晚風帶着陣陣溫熱的觸感,橫沖直撞拂過臉龐,傍晚許諾洗了頭發沒來得及綁起,被風扯起糊了一臉。
她不得不伸手将頭發一把往後撩,聲音淡淡卻掩飾不住話裏的擔憂,“林顏,你說我要不要去醫院?我生理期剛好跟高考那幾天撞上了。 ”
“啊?那肯定得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許諾點點頭認同她的話,心裏也有了答案。
“你進去吧,我沒什麽要買的,我在這裏等你。”她停在小賣部門口對林顏說道。
課間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仍阻擋不了小賣部人滿為患的現狀。
一組組喧鬧的對話疊在同一個空間,令人隔着距離都能感受到裏面的熱鬧。
許諾往邊上移幾步,目光放平腦子裏自動播放昨天考的倒數第二道地理簡答題。
小賣部內部是L型的空間結構,去到置放雪糕的冰櫃那兒要穿過所有貨架拐進L的底端。
林顏擠進人群裏艱難地移向冰櫃處,視線捕捉到一個熟悉的人。
他從飲品冰櫃裏取出一罐橙汁,正要關上門,林顏連忙喊住:
“哎哎哎何珩風!幫我順便從旁邊拿兩根雪糕,要五羊的,謝謝你! ”
她的大嗓門成功在小賣部嘈雜的環境裏傳達到何珩風耳朵內,何珩風看過去,照她說的拿完兩只手拎着汽水和雪糕擠過人群。
“你一個人吃兩個啊?”他走到跟前問。
“不是啊,買給劉嘉述的,我跟他打賭輸了,這是賭注。”
這樣啊,他猜又是劉嘉述詭計多端地坑人了,何珩風笑了笑,這才把手裏的雪糕遞過去:“給,你要的。”
兩人随着流動的人群挪去收銀臺,路過糖果貨架何珩風随手揪下兩顆棒棒糖,想起旁邊的人多拿起一顆問:“吃糖嗎?請你。”
手裏雪糕冰冰的涼意源源不斷往手上傳,初夏的燥意減去幾分,林顏兩只手的檔期被雪糕安排滿,她不客氣地說:
“謝謝啦,對了,幫我多拿一根,許諾陪我來的,順便給她帶一個,要橘子味的,她好像只喜歡這個口味。”
何珩風聞言将剛多拿的一顆棒棒糖放回罐子裏又挑出另一根橘子口味的拿起。
“給我吧,我去買單。”林顏說。
得到的是何珩風的拒絕,“不用,我順便付了。”
一顆棒棒糖沒值幾個錢,林顏沒跟他計較,下次請回去就是了。
小賣部邊上的路燈下三兩飛蟲牽繞其中,許諾安安靜靜站在那兒等她,眼神渙散,不知道又在胡思亂想什麽,林顏躲在人群裏偷偷繞到她後面。
“嘿!”林顏湊近她耳畔冷不防地出聲,“想什麽呢?給,你的。”
一支橙色包裝的棒棒糖遞到眼底,驚得回魂的許諾一只手捂住心口接過棒棒糖:“沒想什麽,謝啦,快走吧,雪糕要融了。”
“融了就融了,管他呢,反正是劉狗吃。”嘴上這樣說,但林顏還是快步走了起來。
今早的課又是自習,要命的是,這周上的自習課占了百分之八十,坐在教室許諾感覺自己渾身難受,跟現在的天氣一樣,燥熱悶得慌。
等她熬過第二節時,內心躁動的火苗已經越燒越盛,有什麽東西要直竄出來。
這節政治課,可能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吧,老師在上課前罕見地跟大家聊了兩句題外話。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辛苦,你們的狀态我也都看在眼裏,再堅持堅持,就剩一周了。”
“不要整天呆在教室裏,我一進來就感覺到這裏的壓抑,下課多出去走走,老是待在這裏會把人逼壞的,出去看看藍天白雲,看看樹,曬曬太陽……好了,就說這麽多,你們繼續自習。”
一聽到“自習”這兩字,許諾心裏像是萬蟻噬心,她擰開水瓶,涼白開冰涼趟過喉嚨,總算壓下幾分煩躁。
周圍響起嗡嗡一片的背書聲,大家無一不在抓緊複習考點知識點,聲量很小,似那六月天沉悶的雷聲。
許諾見狀愈發不敢懈怠,強逼着自己盯向那本密密麻麻的時政熱點,試圖讓自己記住政治老師特地強調可能會考到的那幾個板塊。
排列整整齊齊的每一個字,此刻仿佛是一個個陌生的符文。
心火上那群螞蟻爬到了這上面去那般,同樣的密密麻麻,讓人看到呼吸不順暢起來。
她無可奈何擱下手中的資料,轉頭小聲和林顏說:“同桌,我好難受。”
“你哪兒難受啊?”
“不知道。”她真的說不上來,也不是身體不舒服,但就是覺得難受,渾身難受。
“是不是太緊張了你?”林顏拿過許諾的水杯打開放到她手裏,“喝點水看看。”
“是吧。”許諾聽話小小地抿了一口,再次捧起資料書。
眼下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就是看不進去,注意力無論如何也集中不了。
只是看了五分鐘左右,許諾感到這股難受的勁兒開始變得具體起來。
“同桌,我好像有點想tu……嘔!”
吐字說到一半直接被湧上心頭的惡心截取,她立馬捂住嘴,下一秒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沒吐出來。
只是幹嘔,她有時候也會莫名幹嘔,但不經常,林顏坐許諾旁邊這麽久,也見過她的這個症狀,并不驚恐。
跟往常一樣林顏将手放到她的背後順了順,問道:“沒事吧?”
“沒事。”許諾壓下那股惡心的勁兒,胸口的缺氧感并沒有好轉。
那種感覺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往她肺裏套了個塑料袋,估計還将袋子的口打上了死結,封得嚴嚴實實。
答完對方沒過半刻,許諾再一次吐了起來,依舊是什麽東西都沒有吐出來。
她死死壓住雙唇,惡心的感覺連續翻湧而來,于是止不住地幹嘔,眼眶裏充斥着生理性眼淚,吐得眼角泛紅。
耳邊不知為何響起剛剛政治老師說的出去走走,這一刻許諾對戶外一切的渴望瞬間無比強烈。
剎那,理智終于承受不住而崩潰爆發,滾燙的淚珠開閘一樣往下掉,她哭着喊:“林顏,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要出去走走,你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