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驟
風驟
一個多小時裏,許諾致力于找認識的人拍合照,男的女的熟的不熟的老師級長……反正能打的上招呼的幾乎全拍了一遍。
只剩下……何珩風了。
上回成人禮其實挺遺憾的,她實在是沒有理由去找對方要合照,這回……她依舊沒有合适的理由。
膽小鬼一直是暗戀的代名詞,即使自己下足勇氣跟所有人拍了合照做鋪墊,她還是不能落落大方地特意去找何珩風和他提出這個要求。
可這次過後……就再也沒有能合照的機會了吧?
猶豫之際,她看到老楊大步流星向前走來喊:“許諾,有空嗎,能不能過來幫我們拍個照?”
“啊?可以啊。”
許諾只得暫時放下自己的糾結,當起一名合格的拍照杆工具人。
她跟着楊習溪來到天臺這邊,天臺光線好,視野開闊,她們過來前已經有好幾隊人正在這邊拍。
“你們想怎麽拍?”許諾問,老楊是要在天臺和她在別班的好友拍雙人照。
許諾手上拿着楊習溪自帶的微單,而楊習溪和另一個差不多高的女孩子站一起,自然而然挽上好友的手臂回答:“直接就這樣拍就行。”
點頭應下許諾試着摁了張,發現這個角度有點逆光,她喚道:
“老楊,這兒逆光拍得有點黑,你倆向這邊站後一點試試。”
兩人按她說的調整站位,幫楊習溪和她朋友拍完,許諾将相機遞過去讓對方驗收成片。
等她們确認照片的過程中,遇上班上的丁林路過,楊習溪跟丁林劉嘉述他們幾個玩得好,只見老楊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他。
“許諾,麻煩你再拍一下下!”
“沒問題。”
許諾站在原地舉着相機,等待他們擺好姿勢,身後忽然響起一把意料之外的聲音。
“拍合照嗎,加我一個!”
沒等她回頭,老楊和丁林的回應已經告訴自己來人的身份:“何珩風,快來快來。”
十七班的同學應是一起定制了班服,天藍色的棉質短袖,胸前印有十七班字眼的印花,可能是臉擺在那兒,他穿起來一點兒也不顯土氣。
丁林和何珩風并排站在後面,讓楊習溪一個女生站在他們前面的中間位置。
盯着微單顯示屏裏的人,許諾開口提醒道:“準備,三、二、一。”
清脆的快門聲響起,三人燦如夏花的笑容出現在屏幕上。
老楊目光向她,詢問:“好了嗎好了嗎?”
得到肯定回複,又接着說:“那幫我跟何珩風單獨再拍一次吧。”
看着兩人靠近的身影,許諾手一頓,緊接反應過來低頭應聲:“昂,好。”
視線之下,屏幕內的兩人大大方方站在一起。
喉嚨霎時間好像被澆下一瓶碳酸汽水,橘子味的酸軟猝不及防灌滿心底,氣泡咕嘟咕嘟鼓脹堵住胸口。
你看,原來自己一直不敢行動的事情,別人輕而易舉只需一句話就可以做到。
暗戀是首按了靜音的歌,雖然播放着,卻無人曉得①,早已預示它與光明正大這個詞背道而馳。
注意力分散片刻,她重新把散渙的目光凝聚在拍攝上,揣着忐忑的心思機械般倒計時,摁下快門。
許諾比了個OK的手勢示意拍好,楊習溪湊上來,将何珩風和丁林撇在身後。
将相機交給楊習溪時,許諾用不大不小的聲量趁勢提了句:“老楊,班上這麽多人我好像把丁林漏拍了。”
說完,朝三步開外的丁林開口問:“丁林,我倆拍一個可以嗎?”
要是稍加注意就會留意到,說這段話時的許諾眼神飄忽,無意識地快速眨眼來掩飾個人內心的心虛與慌張。
得虧老楊是個心大的人,毫無察覺她有什麽不自然之處。
丁林亦不曾懷疑,樂意地回道:“可以啊。”
角色調換,許諾走到剛剛楊習溪的站位上,原本在旁邊和丁林閑聊的何珩風自覺地退出拍攝範圍內,繞到楊習溪身後。
一張合照不過是一分多鐘的事情,還沒等老楊讓她看成片,眼看何珩風打算移步離開,許諾來不及思考,将多時的躊躇抛之腦後,連忙說道:
“何珩風,我也跟你拍一張吧。”
這個邀請有些意外,準确地來講,是發出邀請的人令何珩風有些意外。
仔細想想,他跟許諾其實沒有多少交集,印象中對話除了謝謝就是不客氣。
又記起當時在三班當她後桌的那會兒,還以為許諾對自己有意見,但又覺得是他多想了,後面許諾對他的态度跟其他人好像也沒有區別。
現在看來确實是那時的自己多想了,何珩風迎上許諾的視線,含笑說道:“好啊。”
将近中午,天氣還是沒有好轉,雲層跟去年冬天宿舍狹隘的鐵架床上鋪着的棉芯一般厚。
拍畢業照的嬉鬧聲萦繞四周,許諾一個人像是被釘在原地,視線範圍內的何珩風一步步靠近自己,最後停在她的身側。
這是她離何珩風最近的一次。
“看這裏看這裏。”正前方的楊習溪指揮道。
話剛落下,旁邊站得好好的何珩風突然将右腿往前伸,令他的身高下壓到與她差不多高度,距離轉眼間被拉近。
他為了遷就自己的身高做出的這個舉動,讓許諾感覺旁邊傳來的存在感變得更加無法忽視。
這個距離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不知名的洗衣液氣味,有點像西瓜的清爽,夾着一絲薄荷的清涼氣息,一切在這一刻被放慢,恍若他身上攜帶了整個夏天。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②
許諾心底某處柔軟的角落正駛過時速高達三百公裏的高鐵,軌道與列車摩擦留下的噪音撞在隧道壁壘,轟鳴貫穿耳膜直達胸廓偏左方的最底層。
正要摁下快門楊習溪瞥了眼屏幕,打斷道: “許諾,你的劉海亂了,弄一下。”
她聞言伸手将額前的劉海往後抓了兩把:“好了嗎?”
一旁的何珩風領略錯誤,以為這句話是跟他講的。
見有一撮還在許諾發頂突兀地翹出一道弧度,何珩風從口袋掏出手機将屏幕那一面朝正遞過去給她充當鏡子。
“能看到嗎?”他怕許諾不清楚,特地朝着那縷翹起的頭發指了一下。
黑着的屏幕反光映出許諾清晰的面孔,何珩風把手伸過來的時候她不知不覺就屏住了呼吸,缺氧的那幾秒,心跳反其道而行之加速。
頂着熾熱的注視,許諾故作鎮定順他指的方向将這小撮叛逆的頭發撥正。
如果她的心跳是一支股票,這會兒肯定能看見一路飙升直接漲停的紅色進度條。
“好了沒?都看過來。”楊習溪的喊話讓許諾起步沒幾裏的胡思亂想中道崩殂。
她收起那點波動的漣漪,趕忙看向鏡頭,笑容由內而發沒有半點生硬。
照片出來的時候,拍攝的楊習溪驚奇地發覺許諾與何珩風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露齒笑,乍一看,照片裏的兩人有種莫名的般配是怎麽回事。
她滿意地朝那邊的兩人說:“拍好了。”
原本對着他們的相機鏡頭往下的瞬間,身邊的人已經恢複原本的站姿,接下來許諾聽見那把清朗的聲音向她說:“謝謝。”
明明是她提出的合照,但道謝的人卻是他,這場黃粱美夢在這兩個字面前終于有了實感,同時,膽小鬼孤注一擲的勇氣得到了回應。
進入五月後的時間給所有人一種度日如年的體會,流水線的周考還在持續,課堂早已停止講授,每天幾乎全是無窮無盡的自習時間。
如果說之前的種種是在蓄力拉弓,那如今的種種是将這把弓徹底拉到盡頭,箭在弦上,只等風停雨驟。
別人紛紛在發力 ,企圖把弓在拉滿些時,許諾手上的那把利器像是洩氣的皮球,不知怎的,她學不進去了。
一上自習課,她就變得坐立不安,心浮氣躁看不進任何複習資料的現象頻發。
她向林顏苦訴這種情況,林顏握着雲朵狀的手搖扇賣力在她面前撥動起來。
“你可能是天氣入夏,有些上火了,在淮寧,沒有什麽是一杯涼茶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兩杯!給你扇扇涼快涼快,不要想太多,到時候周六去校門口買杯涼茶就好了。”
外面豔陽高高挂起,許諾感覺林顏說得也不無道理 ,認同地點點頭,等周六她就去買涼茶。
教室有空調,夏天的形象不太明顯,一回到只有兩臺老式搖扇運作的二十多平米的宿舍,夏天的火辣立刻具體起來。
宿舍樓後的紫荊樹上蟬聲此起彼伏,二中附近這兩年開發新樓盤,建築工地的噪聲一到午休時間就開始鬧騰。
不知是高三黨适應能力太強還是累得根本顧不上,習以為常的大家都快要把工地發出的噪音當入睡安眠曲了。
十二點三十多分,整個宿舍的人處于深度睡眠。
突然!一聲響亮的“起床了!”把所有人從睡夢中驚醒。
“許諾,你幹嘛啊?才十二點三十七,叫什麽起床!”
“啊?”許諾迷糊地拿起手表一看,玻璃表盤上指針正好在數字七與八之間。
她內疚地開口:“對不起對不起,我做噩夢了。”
大家誰都沒再回應,再度陷入睡眠。
等真正的鬧鐘響起,宿舍內的人陸陸續續爬起整理內務。
許諾站在陽臺角落刷牙,老楊走進來拿起漱口杯邊打開水龍頭邊問道:“許諾,你到底夢見了什麽?接近四十分的時候真的被你吓死。”
“夢見鬧鐘響了,我們沒聽見遲到了。”
“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