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驟
風驟
距離高考還有二百二十三天,高三迎來第二次月考。
各科老師加班加點改卷子,在考完的第三天成績排名表被公布出來,有人歡喜有人愁。
許諾盯着貼在教室後面牆上的成績單,心裏的起伏勝過坐過山車。
幸運的是語文她考得不錯,不幸的是她只有語文考得不錯,跟上一次月考成績對比,她甚至還後退了三個名次。
她突然就不知道怎麽學了,想放棄的念頭此刻在瘋狂生長,于是當天晚修許諾也學不進去了,一整晚都在看問班裏男同學借來的《中國皇帝全書》。
有沒有看進去她不清楚,畢竟她光顧着記那些個皇帝的死法和年齡了。
“唉~”一旁的林顏同樣無心向學,“累!心累!明天大好的周六還要上學,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見許諾沒有搭理自己,她又換了個話題:“同桌,我好想吃烤腸~”
“下課去買。”許諾扔下一句之後又回歸沉默。
“哎我說林大眼,你還想着吃呢,你看看你那大題成績,再湊幾個零都能湊一幅達芬奇名畫了。”
自從劉嘉述調去其他組之後,總是神出鬼沒地跳出來,調走還不忘回來損她幾句。
林顏都懶得跟他吵,怼給他一個白眼:“劉減數,我勸你別趕着上來犯賤,你爹我這會兒脾氣不好。”
“別啊,這樣,你請我吃十根烤腸,我給你傳授答題技巧,怎麽樣?”
林顏沒應。
“不行嗎,那五根?”劉嘉述把手掌遞到林顏眼前。
林顏還是沒應。
劉嘉述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把拇指和尾指屈下來:“三根,不能再少了!”
忍無可忍的林顏一把拍掉他的手:“一根都別想,我不稀罕,滾滾滾,回你座位去。”
“吶,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仔細考慮清楚啊。”
劉嘉述還想再說什麽,結果看見林顏緩緩舉起那本兩指厚的文言文,他立刻閉嘴扯腿消失了。
平日裏這個點安靜如雞的女生宿舍樓,今天中午一反既往。
“這樣可以嗎?”
“拍好了你看看。”
“這個上傳怎麽搞啊?”
“哇,老楊,你這個拍得好好看!”
今日要完成好高考報名的證件照,為了讓自己以後大學四年不後悔,女生宿舍全體幾乎使出九九八十一計。
許諾讓江逾靜幫忙拍了十幾遍才得出一張滿意的照片。
點擊上傳,等了半響,成功通過的字眼被打在手機屏幕上,這意味着它将會出現在未來的大學校園卡上,轉念間,她仿佛窺探到了大學生活的點點滴滴。
“同學們,現在高考報名系統已經開放,大家可以在手機上去報名了,一定要看準來填,不要出現填錯或者漏填的現象。”
高三開學以來,一直飄飄浮浮的許諾在此刻才真正有了即将要面對高考的真實感。
掌心之中的手機裏,是她的高考報名信息表,她屏氣凝神,緊張的生怕填錯了什麽。
直到報名成功的那一瞬,壓在心坎上的那一口氣才被她深深呼出來。
大夥兒昂揚的鬥志此刻充斥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興奮熙熙攘攘籠罩着三班。
随即許諾看見班主任板着挺直的腰杆踏進教室:“激動什麽,報名了有什麽用,又不是考上大學了,繼續安靜晚修。”
班主任的一盆冷水直接向三班所有人倒頭而下,熊熊燃起的鬥志被澆得一星半點也不剩,許諾仿佛都聽見大家心裏沒有說出口的那番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校運會是在十一月初舉行的,這也是高三最後一次參加二中的校運會。
作為運動細胞負值的廢柴,許諾一個項目也沒報,主動選擇充當攝影師的角色。
“明明昨天下午排練的時候太陽還曬得要命,怎麽今天突然就陰天了。”
許諾無奈地抱怨,陰天光線比較差,不好出片。
“等着吧,說不定明天還下雨呢,這就跟王境澤定律同一個道理。”江逾靜回道。
“什麽意思啊?”
“保準!”
運動場上吶喊聲圍繞歡呼雷動,校道兩旁是跳蚤市場,小攤位上琳琅滿目,賣什麽的都有。
轉一圈運動場,發現沒什麽好拍的,許諾随便拍了點素材便跑來這邊逛了。
擺攤的都是學生,同齡人了解同齡人的愛好,許諾一圈逛下來,看見什麽好像都想買。
內心正躊躇着到底選哪一樣,不遠處籃球場上突然圍起一群人,成功引走她的注意力,許諾最後什麽都沒買成,拎起相機跟着湊了上去。
靠近看見,籃球場中心擺着一張高腳凳,被臨時發展成一個簡陋的舞臺,旁邊地上分別坐了兩人拿着吉他。
其中一個,便是何珩風 。
少年盤腿坐着,原木色的民謠吉他被他抱在懷裏 ,身上穿着黑色的水洗牛仔外套,裏面是普通的純色白t,扣子沒扭,就這樣敞着,幹淨利落中附上幾分随性。
試音過程中,圍觀隊伍逐漸壯大起來,沒多久,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坐上那張高腳凳,手裏拿着麥克風。
一段熟悉的旋律從吉他手的指間奏出。
是陳奕迅的《單車》,許諾在心裏默念。
歌手的嗓音有些稚嫩,但卻意外唱出了別樣的味道,左側的何珩風低頭彈奏,跟唱的同時,蔥白修長的手指在弦上快速轉換。
“難離難舍想抱緊些,茫茫人生好像荒野~”①
明明何珩風不是主角,但有些人光是站那就已經是引人矚目的存在,許諾借着自己藏匿于人群中,光明正大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周圍有人交頭接耳在談論,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她的耳裏。
“左邊彈吉他的男生是誰啊?”
“敢不敢去要聯系方式?”
“怕啥,喜歡就上啊!”
這樣熱烈耀眼的人,永遠繁花簇擁,況且他站在那樣的高度,許諾聽完愣神片刻,選擇退出了這場熱鬧。
輕松的校運會時刻只保持了兩天,周一的晨會上,高三級組就上次月考簡單地做了一場表彰。
會議結束後,許諾拖着站麻的雙腿爬回五樓,剛坐下氣還沒喘過來,就聽見後面的人一進門便高呼。
“我不想再做在臺下鼓掌的那個人了!”
一句話,好似一顆棱角分明的小石子,強勁有力地擲入她死水般的湖中,引起層層微瀾。
“許諾,借我個透明膠。”
“給。”
“我的寶,你最近是受了什麽刺激嗎,怎麽看起來這麽憔悴?”
他們班每月調整一次座位,這個月許諾和林顏換去第二組的倒數第三排,問話的是她的新後桌,一個叫謝欣的女孩子。
這話吓得許諾立馬翻出鏡子照了照:“沒啊,不一直都這樣嗎?”
“同桌,你自己當然看不出來啊。”林顏說着又看向她的後桌繼續開口。
“謝欣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講,她這兩周數學課也不犯困了,一天刷好幾套的練習題,連午休時間都在背單詞,能不憔悴嗎?”
“許諾,你學歸學,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離高考還有時間呢。”
“我知道。”
許諾應着,心裏卻想的是,或許對別人來說的确還有時間,但她再不學哪還來得及。
一輪複習快要結束,許諾發現自己跟上進度變得愈發吃力,高一高二落下的基礎太多,她為了不被落下,現在只能一點一點将以前的知識重新撿起來。
淮寧一夜入冬,蕭瑟的西北風四處逃竄。
在淮寧的冬天洗澡,就好比把人從冷藏室取出來,扔進熱水裏解凍,完了又放回去繼續冷凍。
走完這個流程,許諾趕緊把棉服往身上套,打開手機,剛好七點整,今天周六,晚上七點四十分舉行十佳歌手的總決賽。
“江靜,你好了嗎?我們先去吃東西,然後再過去藝術館。”
許諾想拍點十佳比賽的素材,她不想自己一個人去,順帶拉上了江逾靜。
傍晚七點多的天,蒙上一層半明半暗的青紗,待兩人吃完趕到藝術館,十佳歌手大賽正好開場。
一進場,江逾靜不禁跟她說:“好多人啊。”
放眼望去,整個藝術館座無虛席,舞臺上大熒幕在播放淮寧第二中學十佳歌手總決賽的大标題。
許諾和江逾靜來得太晚沒有位置,只好站在後面的過道上。
一剎那,會場館裏所有的白熾燈被關閉,舞臺上的燈光設備啓動,許諾連忙舉起相機按下拍攝鍵。
緩緩的鋼琴前奏在館內響起,許諾将鏡頭拉近,先出場的是一位女生,許諾緊盯着取景框裏的畫面。
下一秒,何珩風闖進了她的鏡頭,溫柔的男聲接上上一個女生的歌詞開始唱:“如果說,你是遙遠的星河,耀眼得讓人想哭……”②
鋼琴的旋律伴随歌詞敲打在耳邊,許諾真切感受到,左胸口處活躍的跳動,如同開水沸騰,從底處升騰起一圈又一圈的泡,咕嘟咕嘟像在跟她叫嚣着說:
承認吧,你就是喜歡上這個人了。
雖然這些天許諾不斷一次一次地否定自己的想法,但這一刻她不可否認。
她許諾,喜歡何珩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