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起
風起
這番高燒來勢洶洶，許諾迷迷蒙蒙，感覺連眼眶都在發熱，意識朦胧中，聽見房外傳來父母的對話聲。
“阿諾到現在都還不退燒，要不還是帶去醫院再看看吧。”
“她看完醫生才回來的，緊張什麽啊，不就是發個燒。”
“你作為孩子她爸不心疼她我心疼，你看看她都燒成什麽樣了？都暈倒了！你說我能不緊張嗎，那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家裏的門隔音效果本就不好，成功讓陳女士沙啞的聲音毫不遺留地穿透到許諾的耳邊。
她吃力把眼睜開，房間的窗簾沒拉滿，她的房間窗戶朝西，傍晚昏黃的霞光悄悄洩進來。
雙腳踩地時，許諾無比深刻體會到地心引力的作用，幸好，中午去醫院開的藥已經有點成效，她勉強撐着身子拉開門。
“阿諾，你醒啦，感覺好點沒？” 陳女士開口時剛才語氣裏的怒火已經平息。
許諾不想說話，點了點頭，直徑略過坐在沙發上的許昌宏，走到電視機櫃臺前去取她在醫院開的藥。
高燒一下午都沒退，這時候就該吃當時醫生跟她講的特效藥了。
早不燒晚不燒，偏偏等到高三才給自己來這麽一下，許諾也不管苦不苦了，把藥一次性往嘴裏倒。
腦子這會兒分神想着：快點好起來吧，再不回校，她該跟不上大家的進度了。
退燒的第二天，許諾如願回到二中。
現在這個點是上課時間，空蕩蕩的校園裏只有她在晃蕩，許諾加快腳步爬上教學樓，每個樓層都傳出不同的講課聲，三班在這一刻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班這節居然是自習課，許諾回到座位，剛放下雙肩包，林顏就小聲地說：“許諾，你這麽快就回來了，好點了沒？”
“嗯，就是還有一點咳嗽，你們怎麽在自習啊，這節不是數學課嗎？”
“數學老師今天到其他學校交流去了，所以沒人來上課。”
剛病好回來不用接受數學課的摧殘，雖說許諾很高興，但她還是自覺把數學的練習冊拿出來刷題。
依舊是三點一線，日子一天天的過，偶爾會有起伏，但大多數都是平淡的上課日常，黑板右上角高考倒計時的數字在不斷變化着。
“許諾，我不想寫英語報紙了～”林顏說道。
今晚是英語晚修，即使老師就在教室外面坐着，可仍阻止不了班裏的竊竊私語，有講題的，有讨論卷子的，還有像她們這樣講閑話的。
“那你想幹嘛？”
“不知道，唉，突然好感慨，之前初中老師說三年很快我當時還不以為然，現在我相信了。”
“确實，我和你一樣。”許諾心不在焉回答着。
“哎，我跟你講，我初中那會兒還喜歡過一個男孩子。”
林顏話音剛落，許諾答題的筆就停下了，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他是我們班的體委，個子高高的，小麥膚色，是那種陽光型大男孩，人還特別風趣幽默。”
許諾打斷問道：“你怎麽知道自己喜歡他的？”
林顏一聽扭頭看過來，眼神裏滿是訝異。
“就感覺啊，許諾，你不會沒喜歡過人吧？”
她小幅度晃了晃腦袋：“沒，喜歡是什麽感覺？”
這下林顏來勁兒了。
“喜歡，喜歡啊……我不知道怎麽說，這樣給你形容吧，你就算三百度的近視眼都能永遠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他，你見到他就會很開心，沒見到就會時不時想着。”
“這就是喜歡嗎？”許諾不解地問。
“是啊，喜歡就是眼裏滿是一個人。”
“理由呢？”
林顏一臉正經說：“沒有理由啊，喜歡就是喜歡。”
她一直以為，喜歡是像前人所言般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又或是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①
可現在有人告訴她，喜歡只是種種很微不足道的一刻……
早上連續兩節政治課，給許諾困得找不着方向，剛要趁着下課補會覺，教學一體機的屏幕上播放出大家耳熟能詳的兒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一下子，教室裏在場的人都唱了起來。
許諾困意被眼前的驚喜趕跑，不敢相信地看着講臺上的林顏和其他人。
“許諾，十八歲生日快樂！”
“謝謝，謝謝大家。”
她本來想着高三這次就不過了，所以許諾毫無準備，她以為她們都忘了，沒想到居然會給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
“誰生日啊？”
窗外突然冒出半個人，是何珩風探頭進來問的。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句：“今天是許諾生日。”
“是你啊。”何珩風說道。
許諾坐在最後一排，離窗邊隔着兩個座位。
她見對方突然就退出窗外，接着從校服外套的口袋裏掏出一盒牛奶遞過來，臉上露着一個标準的八齒笑，看向自己。
“給，許諾，生日快樂啊。”
從他手裏接過的時候，許諾還能感覺到上面停留着對方的體溫，她朝着何珩風颔首：“謝謝。”
上課鈴在轉瞬間不合時宜響起，大家紛紛回到座位上拿出這節課要用到的課本，教室裏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這個十分鐘的課間，給許諾感覺就像是一場熱鬧的夢。
這節語文課老賀難得沒有吹水，大概是大夥兒最近的狀态開始有點懈怠，他在最後十分鐘關閉了ppt，語重心長地看向大家。
“同學們，老師說過很多遍，但我今天還是想再強調一遍，現在你們不拼命，将來是一定會後悔的，老師敢打包票。
或許你會說考不上大學也沒關系，照樣可以賺大錢，确實是這樣，每個人的活法都不一樣，但是老師想跟你們說，等你們出到社會，你們就會知道，讀書，是你這輩子幹的最輕松的一件事……”
許諾在十八歲上的第一節人生課是老賀給的。
她不禁試想，萬一她沒考上，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麽，但那一定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是該把她那瘸腿的數學成績拉起來了。
不得不說，這番話像是給在座的每個人都打了雞血，大家的‘油箱’又回到滿血狀态，坐着都能聞見教室裏幹勁十足。
一到下午放學前，大家的雞血瞬間被抽幹，許諾垮着臉：“我願意用我同桌三年單身換今天不跑操！”
“哇，許諾，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反彈！”
“反彈無效。”
林顏剛想伸手過來嚯嚯許諾，廣播就響了。
“喂喂，高三的全體同學，由于現在學校領導們正在開會，今天的跑操暫停。”
廣播通知剛說完，第一組後排發出來一陣哄笑。
有人問：“他們在笑什麽？”
“不知道啊，笑就對了。”
當事人許諾幸災樂禍笑道：“今天這麽靈的嗎，我現在去買彩票還來得及嗎？”
“許諾，你完了！”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還敢哈哈哈哈。”
……
晚修何珩風又來三班串門，許諾看着手裏的題目，眼神卻總是不聽使喚往那邊瞟。
“哎，十佳初賽好像比完了吧？”
“比完了。” 何珩風答道。
“你進決賽了沒？”
後面何珩風的回答許諾沒有聽見，她轉過去問刷視頻的林顏：“何珩風參加了十佳歌手大賽嗎？”
“對啊，你不知道嗎，他好像前天才比完初賽來着，還發朋友圈了。”
許諾說：“我沒有加他。”
霎時，教室裏大家都在笑，許諾不明所以看向出處。
原來是多媒體機的攝影功能，把教室的人都拍了上去，然後放大，各種搞笑的表情都有，帶頭的那幾個男生玩得不亦樂乎。
連帶着許諾也被逗笑。
今天周末，七點四十才上課，早上六點鬧鐘準時響起，許諾起了個大早，她打算出校門口買早餐。
剛過六點二十，校園廣場的瓷磚地板被鋪上一層金黃的光芒，空氣裏藏着清新的桂花香，時不時傳來幾聲不知名鳥叫。
“阿姨，麻煩要一份餃子和一個奶黃包。”
許諾叫完餐耐心等着，這個早餐檔的包子特別軟糯，重點是阿姨人也好，她今天來得算早，人還是很多。
等了半刻，阿姨總算把她要的東西打包好：“吶，姑娘，你要的餃子和奶黃包，一共六塊五。”
許諾掃碼支付完，把支付頁面提供給阿姨看
“阿姨，好了。”
“好，慢走哈。”
買到想吃的早餐，許諾腳步都輕盈起來，她拎着熱乎的餃子包子，正要往回走，卻不經意瞥見，路口處，迎着自己方向駛來的何珩風。
路口兩旁的樹很綠，油柏路上只有他一人。
自行車上的少年戴着白色口罩，口罩上方挂着一副半圓的細框眼鏡，風将他額前的碎發吹起，陽光打在他臉上，一切都剛剛好。
等許諾急忙收回注視的目光時，何珩風已經從她面前駛過，只剩下他白色的短袖被風鼓起，勾勒出少年單薄卻有勁的背影。
九月底的風攜帶幾分微涼，吹得她，有些失了神。
在這一刻，許諾清楚地感知，某些念頭肆虐橫行，她心底築起的那道圍牆正在不受控制地一點點瓦解，甚至是被推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