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起
風起
青春到底是什麽樣?
身材容貌的焦慮,大把大把往下掉的頭發,眼底下怎麽也消不去的陰影,速溶的黑咖啡泡了一杯接一杯。
寫不完的卷子,起起伏伏的分數排名,情緒失控哭了,一次一次地又把眼淚擦幹,繼續背又長又臭的知識點,寫十題錯九道的選擇題……
看!這就是青春,大多數人的青春。
607,三位簡單組成的數字,卻是許諾與何珩風無法跨越的差距,如同一條巨大的鴻溝,橫插在兩人之間,看不到彼岸的盡頭……
許諾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差的不是幾道選擇題,而是秦嶺淮河般的界限,心口突然被塞進了一顆初夏的嘉應子,又酸又澀,把她拉回了十三歲的那個秋天。
那是許諾第一次站上領獎臺,以年級排名第四的成績接受頒獎,十三歲,第一次站到這個位置,
同年,參加校內詩朗誦比賽,用為時五分多鐘的詩歌朗誦,讓七中的全校師生認識了這個叫許諾的姑娘,于是,她的整個初中都活在光芒之下。
成績優異、多才多藝、陽光、自信……這些代名詞在七中的盡頭是許諾兩個字。
但總歸,七中在淮寧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初級中學,好比井底之蛙坐井觀天,意識不到天高海闊。
站在舞臺上面的感覺,許諾腦海裏的片段已經模糊不已。
只記得臺下零星的彩色熒光棒在一片漆黑中晃蕩着,舞臺邊緣兩側的LED燈撞擊着她的視線,而自己整個人處于舞臺中央光芒萬丈。
如同第一次見到領獎臺上的何珩風一樣,身上環繞着名叫年少的輕狂。
“來!同學們!上課!!!”
數學老師震耳欲聾的嗓子把那點飄忽不定的回憶吼出了許諾的腦海,她循着肌肉記憶起立,跟随大衆喊着:“老師好……”
“救命,差點又被數學老師吓死,一驚一乍的,好懷念老周啊……”林顏用氣音輕聲吐槽着。
他們的高三除了換教室以外,科任老師也作了一點調整。
比如數學這一科,高二的數學老師老周因為上了年紀無法承擔教高三的重擔,于是由數學科任組長擔起三班的數學課。
新數學老師在第一節課就着那把大嗓子,讓三班的所有同學成功記住了他,用林顏的話來說就是:
“我在一樓大廳都能聽見他在五樓講着二線平行的判定!”
之後每一次的上課禮儀,他都能給出不同的音量,反正不會比上一次的低。
林顏是重度受害者,據不完全統計,她已經被數學老師喊上課禮儀吓了四遍。
“主要是他每次都是在我意識極度脆弱的時候突然給我來這麽一下,我真的栓Q。”林顏把課前犯困講得清新脫俗。
許諾好笑地提醒她:“別說了,不然待會老植就逮你。”
被稱做老植的人這會兒在講臺上聲情并茂地問:“同學們!上節課的練習都完成了沒啊?我抽人上來了講的了喔!”
“啊?什麽練習?”許諾聽到這想起昨日的數學課,毫無頭緒。
林顏拿出練習冊:“做二十三頁的a部分啊,你沒寫?”
很好,林顏猜對了,她沒寫,翻開資料看着上面空空如也,許諾倒吸一口冷氣,現在抄也來不及了。
“巧了,我也沒寫!沒事,放心,老植肯定不會抽我們的。”林顏安慰道。
許諾也是這麽想的,通過這些天的數學課,她們發現,數學老師的點人規律一般都是數學成績排名較前的人。
一想起自己那狗看了都搖頭的數學成績,許諾坦然接受自己肯定不會有被數學老師點名的機會,于是幹脆連抄也不抄了,就等着老師待會兒評講。
講臺底下一片狼藉,都在忙着東問西抄的,林顏和許諾倒像是古代公堂之外恭候聽判官老爺下審判決定的吃瓜群衆一樣,等着臺上的數學老師公布名單。
等了三四分鐘,數學老師終于解開了謎底。
“抽四位同學!今天十二號,那就二十二號,三十二號,四十二號跟五十二號同學吧!”
事實證明,有時候總會事與願違,永遠不要懷着僥幸心理。
許諾無奈地捂着臉,咋的?今天是跟十二號這個日期是過不去了嗎?
林顏有些好笑地看向自己:“好同桌,愛莫能助了。”
聽見自己號數被點到的人參差不齊地離開座位,只有許諾慢半拍不情願地站起來,手裏拿着空空如也的練習冊。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和老師坦白她沒寫的情況時,一本攤開的練習冊從後面被遞到了自己右手邊。
跟自己手中的完全相反,空白的頁面被黑色的簽字筆跡填充着,上面不像其他人那樣寫着密密麻麻的解題過程,只是簡略地把重要過程和最終答案寫了上去,好幾處題幹裏還停留着他讀題時畫的筆記。
“需要幫忙麽?” 何珩風略帶詢問的眼神透過鏡片落在她身上。
目光相撞不過三秒,許諾率先躲開了,把視線病急亂投醫般投到了旁邊的劉嘉述那裏。
開口時語氣裏的抗拒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不用,劉嘉述,把你書給我。”
?!
劉嘉述滿臉不可思議,剛要問許諾是不是嘴瓢了,居然要他的不要何珩風的,然而他的諾姐并沒有給他說話的權利,二話不說就抄起他的練習冊走上了黑板前。
“诶,何珩風,你惹她了?”劉嘉述湊過來小聲八卦。
聽他這麽一問,何珩風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什麽時候把人姑娘的尾巴不小心踩了一腳,不然為什麽總覺得許諾對自己好像有意見,但又找不到理由。
他才來班裏幾天,除了第一次見的時候吵醒她,應該不至于,他搖了搖頭:“不知道。”
他就這麽提一嘴,沒想到何珩風認真了。
怕自己搞出大烏龍,劉嘉述連忙圓場:“那應該跟你沒關系,估計是大姨媽來了吧,女生那幾天情緒都不大好,你理解理解,別放在心上。”
何珩風點了點頭當作回應。
一節數學課下來,‘存活’的人沒多少,該趴桌子的趴桌子,剩下的不是上廁所就是去打水。
許諾是趴桌子的那一派,她難得沒睡意,心裏捯饬着剛剛那節數學課,一股無根可尋的煩悶壓上心頭,她剛剛算不算給何珩風擺臉色?
想到這裏,許諾眉頭下意識地一皺,把自己代入何珩風的角度想了想,人好心好意把答案遞上來,沒想到對方不識好歹,何珩風怎麽想她不知道,要是她的話肯定會覺得心裏膈應。
“哎,你們去小賣部了?”林顏趴在窗邊向後門望去。
劉嘉述和何珩風兩人從後門進來,何珩風走近把手遞過來,掌心裏躺着兩顆方塊奶糖:“對,吃糖嗎?”
“吃,謝謝!就這十分鐘趕趟廁所都不夠的課間,也就你們能折騰走一趟小賣部。”林顏接過糖,邊剝糖紙邊說。
看到伏在桌子上的許諾,何珩風以為她睡着了,于是又從校服口袋裏掏出兩塊奶糖遞向林顏:“給,許諾的。”
這個過程裏,沒睡着的許諾靜靜地聽着,直到聽見何珩風給自己分糖,剎那,心裏的驚異蓋過了那一份煩悶,豁然開朗。
她沒第一時間起來,等到上課鈴響起,許諾才擡起那副半睡不醒的臉。林顏見她醒了,指了指桌子邊上的兩顆奶糖,“何珩風給的。”
兩顆正方體的奶糖靜靜地被安放在她肘旁,外包裝紙一顆紅的一顆藍的,許諾拿起來研究了一眼,上邊分別标着草莓味和酸奶味。
她側過身看向身後的何珩風:“謝謝。”
何珩風又是在刷卷子,臉上挂着疑問,許諾把糖往他面前示意了一下:“謝謝你的糖。”
“不客氣。”何珩風筆下一頓發覺,好像做她後桌以來,這個人和自己說謝謝以外沒有聊過別的話題。
見老師還沒來,許諾剝了一顆酸奶味的放進嘴裏,濃厚的奶味片刻從口腔裏擴散開來,方方正正的糖角磨着腮壁的軟肉,甜膩口感蔓延至整個神經。
許諾在高一有個習慣,心情不好就愛吃糖,一顆不行就兩顆,特別管用,只不過後來因為害怕蛀牙,硬生生把這個習慣給糾正了過來。
現在看來這個辦法依舊管用,給她的感覺就像是戒煙複吸,有點戒不掉了。
方形的挂鐘咔嚓咔嚓地挪動,講臺上老師ppt放映到哪一頁許諾毫不知情。
她又走神了,待會兒吃什麽好呢,好像很久沒有吃過小雞炖蘑菇,要不中午就吃這個算了,只要一下課就跑,應該來得及。
窗外,木棉樹的葉子在悄無聲息間一點點發黃脫落,看這天,似乎又要下雨。
許諾如願吃上飯堂的小雞炖蘑菇,心滿意足地走回宿舍樓。一推開門,就聽見舍友們在哀怨,“考不上了考不上了~”
“什麽考不上?”她換上拖鞋搭話道。
“本科啊,你打算考哪家啊?”
被問到的許諾內心答案一片混沌,她目前的分數根本沒有資格去選學校,只有被學校選的份。
何況想起家裏給自己定的規矩,她搖搖頭含糊應付道:“還沒想好。”
爬上床打開手機,許諾第一時間點擊搜索全國大學排名,一連串的大學名稱井然有序陳列于眼前,名稱後邊标着學校的分數線。
她拉下去找到本省的大學,看到那幾所目标院校的分數線後,呼吸頓然屏住。
許諾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離大學這麽遙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