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名不符實
名不符實
火雲山莊之所以得名，乃因其地勢得天獨厚，于逸蔚峰之中，依山勢而建造。
山莊正于峰頂，每日傍晚，雲霞紅豔，隐映其中，仿佛火雲環繞，祥瑞之氣密布，猶如浮于九天之上的仙家道所一般。
費春遞上拜帖給山莊守門小厮，看着遠在山頂上那幢幢層疊的小樓，卻有些頭疼。
只因這新晉的紅鸾新官，別的毛病倒是沒有，偏偏一向四體不勤。
若是讓她爬上這萬丈高峰，只怕小命也去掉半條。此時的費春只恨自己的輕功練的還不到家，若是那些世外高人，必定可憑借絕頂輕功登臨絕壁，扶搖直上，何等潇灑。
然而卻輪不着費掌櫃頭疼，只見一人迅速拾階而下，隔老遠便招呼他們。
“費掌櫃，有失遠迎。“此人聲音雄渾，說話間以內力傳聲，幾丈之外仍是極為清晰，可見是位十足的練家子。
話音剛落，人便來到他們面前。
“在下蕭亦，是莊中掌事，今早便聽聞兩位要來，可是盼了許久。”這中年人向費柳二人抱拳施禮，一雙虎目炯炯有神，一臉的喜氣洋洋，仿佛正為這即将到來的莊主大婚高興不已。
“早聽說過火雲山莊的風貌，經此一見，真是嘆為觀止。”費春也有模有樣的抱拳還禮，接着摸了摸後腦勺，語含猶疑，“只是看山莊處所甚高，不知我等如何入內？不怕蕭掌事笑話，在下的武藝實在不精。”
她看這位蕭管事剛剛幾步便從半山腰下到了他們眼前，可見輕功內力皆是上乘。
“費掌櫃無需擔憂，且随我來。”蕭亦在前引路，原來在山壁樹影掩映後，便是一座行梯。
“因山莊地勢險要，早些年進莊之路，确有些艱難，但莊主考慮到日後來往于山莊之人的便宜輕省，便請了能工巧匠設計了此梯，可大大減少攀爬時間。”蕭亦一面跟費春等人介紹，一面跟行梯的工人打着招呼。
只見十來個皮膚黝黑、身材健壯的漢子正在一旁蓄勢待發，想必一會便需要他們用力拉動輪軸，送客人上山。
到此處，費春才發現，原來有錢人的世界，果然是山外有山，上山有梯。單看這巨大的齒輪和輪軸，便造價不菲，更遑論每次拉動所需的人力，這行梯一升一降間，皆是白花花的銀子堆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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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處，費春無比正直地在心裏腹诽了句勞民傷財，便欣然踏入了梯室。
柳逢舟幾乎同時跟在費春身後進去，只是他腳步微頓了一下，但費春正和蕭亦寒暄，那一頓并不明顯。但進入梯室內，他便迅速抓住了一側的扶手，連指節都有些泛白。
這行梯倒是緩中有速，估摸半柱香的功夫，已然到達山頂。
三人踏出行梯的出口，卻沒料到，這門外卻是一道長街。
道路兩旁，各式店鋪鱗次栉比，酒樓、茶鋪來客如雲，成衣店、水粉釵環鋪子也十分熱鬧。可謂民生百态，并不像個武林世家，反倒是像個自給自足的世外桃源。
但若仔細看，便能發現這些商鋪中，最大的那幾間招牌上，皆有一個細小的紅色祥雲圖樣，這便是火雲山莊産業的标志。
蕭亦領着費春和柳逢舟往山莊走去，一路不少人都熱情跟他打招呼，還要請他試吃，他推拒數次，才能脫身，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終于見到了火雲山莊的莊門。
火雲山莊百年積累，氣勢恢弘，故而山莊一草一木，皆有講究，白玉裝砌，玉瓦琉璃，奢華雅致，氣度高潔。
進門便是一個十分廣闊的演武場，百名武者正在切磋技藝，持刀者攻勢淩厲，用劍者劍招飄逸，而擅長其餘各式兵器的亦是使得威風凜凜。
但蕭亦的腳步卻沒有停在此處，他們一路向裏行進，左拐右轉，穿林過園，方進入一處幽靜院落。
這院落種了許多株長着白色花朵的樹，但費春卻不認得是什麽品種，只覺得香氣悠然并不濃烈。而在這香氣中，似乎還摻雜了點別的氣味，但是她一時還說不上來。
直至她見到那屋子裏的人，才明白，原來那氣味是常年喝中藥的人屋子裏所熏出來的藥香。
費春想過很多次，這位聞名天下的天下第一莊主是何等模樣。
或許圓滑且世故，長袖善舞，也可能威嚴有謀略，更有甚者，陰郁狠絕、工于心計，卻唯獨沒有想過這讓無數人羨慕、畏懼的火雲山莊莊主——
居然是個病秧子！
她已經極力克制自己的驚訝，可還是露出了一分，但瑞桢卻絲毫不以為忤，他只是輕輕牽起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仿佛在安慰她，不必介懷。
瑞桢向費春微微颔首：“勞煩費掌櫃遠道而來，在下近日身體不适，便請容讓我在此待客。”
他說這話時正擁被坐于塌上，這姿态普通人做來，難免顯得病弱萎靡，但這位天下第一莊主卻十分自然，話裏雖然是致歉的意思，卻顯得謙和有禮，不卑不亢。
雖說瑞桢看上去極其斯文俊秀，不帶半分江湖氣。但就在這時，費春卻有些明白為什麽蕭靈菀會選擇他。
這人雖身處沉疴，連頭發也只是簡單用發帶綁紮，并未着冠，一副家常的模樣，卻安之若素，氣度從容，加上眉眼輪廓極佳，剛剛那一笑便顯得風姿款款。
若不是鬓發間隐隐可見幾縷銀絲，完全不似已過而立之年，想必當年更是位豐神俊朗的美男子，讓這蕭美人一見傾心倒也不算奇怪。
瑞桢伸手向侍立在旁的蕭亦示意：“這位是山莊的總管事蕭亦，費掌櫃在莊中一應所需都可交代給他去辦。”
“莊主實在是客氣了，既然費某已經接了這單生意，自然要成人之美。“費春雖然接單時挑剔的很，一旦接下，态度卻又好極了。“不知莊主想要求親的是哪位世家小姐？”
瑞桢卻沒有立刻回答：“在回答費掌櫃的問題前，在下想先問一個問題。如若無求親之人的姓名，出身，來歷，費掌櫃可有把握找到此人？”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平常的很，細細想來卻處處奇怪。
瑞桢從前雖然并無家世背景，但是如今他執掌火雲山莊多年，聲威早已深入人心。何況是做天下第一莊主的夫人，只怕火雲山莊的門檻加高三十米，都擋不住上門的媒人。而他卻全然不知道心儀之人姓甚名誰，恐怕其中大有隐情。
只是這隐情此時卻不該由費春來發問，她只得按着求親問嫁的套路順着說道：“如若不知對方身份，卻有些難度，卻不是全然不可能，畢竟一人只要生活于世，必然會留下些痕跡，還請莊主能多提供些線索。”
瑞桢點點頭，伸手從枕下拿出一個被絨布包裹的物器，蕭亦便接過，放在桌上，輕輕揭開。
布下，是個面人。
費春和柳逢舟忍不住對視一眼，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實在和這天下第一莊主有些搭不上邊。
每個孩童小時候都有幾個面人，多是手拿金箍棒的齊天大聖，要麽便是腳踏風火輪的哪吒，總歸是那些民間傳說裏的小英雄。
但是這個面人卻是一位姑娘。
這面人全身不過手掌長短，卻雕刻地極為細致，身形迤逦，裙裾入理，薄如蟬翼，連頭發也飄逸入風，神韻極佳。上色後形态更是逼真鮮活，栩栩如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枚面人竟沒有臉。
“在下要尋的，便是這人。”瑞桢看着桌上的面人，神情滿是溫柔卻又透出一絲迷惘：“近一年來，我一直會做一個夢，夢中是一位紅衣姑娘，但是卻總看不清她的臉。想必她一定是對我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為何我卻絲毫想不起跟她相關的訊息。”
記憶缺失，費春抓住了他話語中的關鍵。她看了一眼柳逢舟，兩人眼神交彙，卻默契地按下不表。
“莊主請勿憂心。這夢之一事，雖玄妙的很，但想必事出有因，在下定會盡力幫助莊主，尋到這位女子。不知這面人是否可以先給在下，以便我等搜集消息。”
“自然可以。”瑞桢點頭示意，蕭亦便取了錦盒來，将那面人小心翼翼放了進去，那姿态仿佛這裏面裝的是什麽絕世珍寶。
費春出門前，回望了一眼，只見那位瑞莊主俯于小塌桌案上，重新拿了個面團細細揉捏起來，那姿态流暢娴熟，仿佛早已練習過千萬次。
蕭幕非常貼心地給晉妃春和唐時安排在一個頗為清雅的院落，院中綠樹成蔭，還有個小池塘，景色十分不錯。
“兩位奔波了一天，稍後在下會差人将晚膳送來廂房，沐浴的浴桶稍後洗淨就送過來，還請兩位晚間早點安歇。”蕭幕殷勤的為費柳二人安排着。
費春連聲道謝送蕭幕出門，回身看見柳逢舟已攤開他的包袱，收拾起來。
“每次同你出門，我都很好奇你究竟帶了什麽寶貝？“費春看着那個灰撲撲的包袱，簡直是一肚子的好奇。柳逢舟幾乎是随身攜帶，想必其中定有他的看家法寶，也說不定是這閑人攢下的老婆本兒。
“你說的沒錯，這包袱裏确實件件都是寶貝。“柳逢舟一面點點頭，一面歸置着物件。
只見這包袱并不大，展開一看，卻實在裝了不少東西。些許幹糧、一堆瓶瓶罐罐，似乎是常見的外用傷藥、以及幾件随身衣物，倒都是他常穿的。不過卻都是灰色居多，只是款式略有區別，若不仔細分辨，恐怕會覺得此人每天只有一身衣服。
費掌櫃粗略看了這些東西，卻一件也沒看出來是寶貝，便專心等晚飯。
火雲山莊的膳食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味，而仆從婢女也實在貼心，費柳二人享受了一番後，終于有了精力來做正經事。
柳逢舟喝了一口茶，随意道：“瑞莊主似乎病了很久。”
費春将今日的所見所聞在腦中細細回想，道：“若是火雲山莊，拿出十來箱黃金來招兵買馬，自然是不在話下，而姑姑也曾說，趙無禮提到他們的主人正需要靈丹妙藥。”
柳逢舟沉吟片刻：“雖然如此，但是我還是覺得他并不像那幕後之人。”
費春沒說話，但是她心裏倒也是認同柳逢舟的看法。
一個病弱的“主人”，一個滿腹陰謀的野心家，似乎很符合傳聞中的天下第一莊主，卻和今天瑞桢給人的印象頗有些出入。
但是此刻，他們誰也沒把握說，不會看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