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浮雲琉璃
浮雲琉璃
此言一出，便是承認那贗品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但是，你怎知這兩件金器都是贗品？”王瑾安微微皺起眉頭，眼中審視之色漸濃：“真品我從未示人。”
他身上驕矜輕浮的氣息不知在何時已慢慢散去，此時看上去倒是頗為沉穩持重。
費春眼睛一眨，讪讪一笑：“此事說來也巧，我少時曾遇見一老人家在路上擺攤賣舊書，他年紀已經頗大，眼睛還瞎了一只，實在有些可憐。那日恰逢大雪，我不忍見他在風霜中苦捱，便将那些書都買下了。”
“那裏面恰巧有一古籍殘片，記載了不少名家珍品，我覺得十分有趣，便常翻來看看。其中有一物件與公子的金器十分相似，卻又有些不同。”
費春望着那金器，露出些回憶的神情：“那是一枚金簪，名曰鳳還巢。”
“因此我看到公子拿出這金器，便覺得覺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時并未想起來。直到看到第二枚金器出現，才有了些想法。”
“我記得那古籍中的圖樣，金簪的這裏是一只鳳的翅膀。”費春伸手點了點那金器底部的一朵祥雲：“那是一只展翅翺翔的鳳，鳳嘴微微張開，銜住整個樓閣，似乎在以自身的力量，帶着這樓宇飛升九霄，給人以世外仙居，飄飄欲仙之感。”
“公子這金器雕刻的雖十分精美，但是做擺件稍小，作為掌中把玩卻又大了些。”她微微對着光細看了看手中的金器，才接着道：“其實，仔細看的話，也會發現這金器底部祥雲和市面上尋常的紋樣也并不太像。”
“不過，如果換個角度......”她将手中的金器換了個方向，給衆人看：“它便不怎麽像一片祥雲了，而是像翅膀，只是斷了。”
江岚湊近一看，果然如此。
“于是我想，可能它本身并不是一件擺件，而是一枚金簪。只是之前被人不小心摔在地上，讓簪頭和簪尾分離，這翅膀才斷裂了。”
“而仿制的人為了完整和美觀，便稍稍修改了這紋樣。若是沒有見過真品的人，是很難覺察的。”
“可若是如此，在下又有了新的問題。“費春的表情十分惋惜，像是對那暴殄天物的行為十分不解：“這樣價值不菲的金簪寶器，理應被主人珍而視之，什麽情況下會被人如此大意摔在地上，造成損壞呢？”
這時，她笑盈盈轉向王瑾安，微微彎腰作揖：“這裏幸虧王公子第一道謎題的提醒，讓在下想起來，女子與愛人分別時，常喜歡贈些東西聊表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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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首飾對女子來說，本就有寄情相思的意思在。”
“如果一位女子将這簪子送給丈夫，而丈夫卻并不珍惜，那她在傷心難忍之時，會怎麽做呢？”
衆人随着她的話，腦海中都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女子因與愛人生了嫌隙，在幽怨哀傷之際，怒憤交加之時，便拔下頭上的金簪，用力向地上擲去。
當啷一聲，碎金裂玉！
“當我想明白了這是一枚簪子，而又在這樣的場合被王公子拿出來，那這枚簪子一定十分的不尋常。”
“十有八九，便是這次招親的聘禮——浮雲琉璃簪。”
話到此處，謎團似乎解開了許多，但是江岚卻覺得腦中迷思更重。
一個斷裂的發簪，為何會被選作聘禮，即使是傳家之寶，不會顯得不太吉利麽？
而王瑾安既然可以仿制如此精細的贗品，又為何不直接将這簪子修補好？
在招親中，他為何要用贗品才作為考題呢？
他又為何要制作如此多一樣的浮雲琉璃簪呢？
費春接着道：“想到這裏，我又發現了另一件十分有趣之事。”
”王公子招親這樣大的事，王老爺居然從未出面，這件事實在是大大的稀奇。“費春搖了搖腦袋，滿臉不理解：“就算王老爺真的病的厲害，前面兩輪無法出來待客，到了這第三輪，只怕再如何體力不濟，恐怕也會想要撐着來看看準兒媳婦的人選。”
王瑾安此時又不說話了，表情還隐隐含有怒氣。
費春雖然見他已面色不虞，卻仍繼續道：“浮雲琉璃簪既是王家的家傳之寶，那自是王老夫人擁有的。而它居然斷裂了，王公子卻并未追究，也沒有着意修補。”
“那麽這摔壞它的人，恐怕只有王老夫人自己。此時王老爺又稱病不出，顯然王公子和王老爺的關系并不好。”
“因此，我想或許是處于某些原因，王公子做出了讓王老爺十分生氣之事，而王公子又不願意妥協，因此才讓王老爺避而不見。”
費春說到這裏，有些猶豫，似乎在想如何措辭，才不算唐突冒犯，許久她才慢慢吐字：“那這件事，似乎，可能，大概，便是王公子做了那劫富濟貧的飛狐夜盜。”
此話一出，在場數人面色大驚，一時十分好看。
“公子劫富濟貧本十分俠義勇猛，但是這劫自家的富濟別人的貧，想必以王老爺吝，”費春停頓片刻，立刻接上：“令尊愛財有道的個性，大約是不太滿意。”
江岚沒想到這人居然一語道破了王瑾安飛狐夜盜的身份，但是這纨绔居然并沒有出言反駁。
“我想在那密室中将江姑娘送出來的，也是王公子吧。”費春又道，此時她已不再稱呼江岚為林姑娘，因為在場之人，都心知肚明林姑娘便是江岚，又有何僞裝的必要？
江岚此時才睜大了雙眼，那日她暈倒後，她一直以為是費掌櫃将她救出來的，卻原來是王瑾安，或是說飛狐夜盜，而這人早已認出自己了麽？
”在下聽江姑娘說，貴莊有一間十分有趣的密室，而門鎖居然是兩句詩。”費春慢慢踱步，念道：“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她這兩步走得很是風雅，念的詩句也有些遺憾怆然，似乎十分感概：“這詩句中暗合‘浮雲琉璃’，和那金簪十分對應，王公子将那金簪由‘鳳還巢’，改名為此，看來大約是對詩中情境頗有感觸。”
王瑾安眉頭微挑，冷冷一笑，道：“那‘鳳還巢’本是我母親的陪嫁，是曾祖父雕好賀她新婚。但是如今鳳去臺空，人事全非，倒不若叫‘浮雲琉璃’更适合。”
